林静站在树荫里,看见对面房子光亮的窗口里走过一个人影,然后匆匆后退两步,往树干后面躲了躲。

“砰。”

大门闭合的声音。两个人影从台阶上快速走下。

为首一人的步速很快,步伐也迈得很开,走在后面的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然而,哪怕是知道身后人有些吃力的事实,当先的那人也丝毫没有放慢步伐的意思。

他是多一秒都不可能再耽搁了。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林静这才又从树影里慢慢吞吞钻出来。

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了。久到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雨水浸湿,头发软趴趴地垂下来,像是打蔫儿的叶子,垂在瘦削白皙的脸颊两侧。

因为太冷,她的嘴唇又白又紫,指甲底部也同样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明明只要再向前两步,按响门铃,屋子里的人就会欢天喜地地出来迎接她,给她冲一杯温暖治愈的可可粉,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包紧她湿漉漉的头发,擦去雨水,再一遍一遍揉搓着她已经冻到没有知觉的双手,让她躺下来完全放松……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抬头看着屋里再一次走过的人影,眼泪不争气地再一次落下来。

听到魏肖然告诉她惊喜派对的那一刻,林静脑子里是懵的。

她不知道生日派对这回事,原剧情里并没有提及这条支线。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到林诚和林青山会在这天为她举办生日派对。

因为这天并不是她的生日。而是林静静的生日。

她不是林静静。

林静本来可以借着惊喜的借口,假装自己喜极而泣,是高兴的泪水。可是在那一刻,她忽然装不下去了。

林诚和林青山越是费心费力地给她张罗,她越是承受不住。

“小偷”、“骗子”一类尖锐的字眼像是一柄尖刀,扎进了她的心里。

即便后来拔了出来,也还有汩汩的鲜血在不停地向外流淌。

她怎么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他们身边呢?

越是投入了自己的感情,才越是在此刻觉得难以接受。

这本该是属于林静静的幸福啊。他们的爱与心意都是倾注给林静静的。不是她。

大厦崩塌只在一瞬之间。林静崩溃地挂了电话,再一次地逃跑了。

她跑出校园,跑上了街道上。有热心人看到小姑娘边哭边跑、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要不要紧。

林静哑着嗓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摇摇头,努力地扬起嘴角,想告诉对方自己没关系,可看起来却越发让人心疼了。

夜幕渐渐低垂,霓虹一点接着一点亮起,在蒙蒙的雨雾中散发着柔和氤氲的光。林静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她不知道该走到哪里,亦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去。恍惚间有种“天地之大,却无我归家”的落寞感。

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双腿将她带到了林家的小区门口。

看到眼前熟悉的街道门牌,林静一愣。她下意识地转身要走,回身看到了不远处的顾明和叶小天。

两人刚从出租车上走下来,一个正在和司机说话,一个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都没有发现雨中的林静。

小区的门卫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林静就是在这时掏出门禁卡,刷开大门,猫着腰躲进了小区。

接下来的事情便如刚才一样。

……

“不进去吗?”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林静浑身一抖。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声音属于谁。像是刻进了骨髓里,融进了血液里,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单音也能唤醒甜蜜的回忆。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唇角没有上扬,唇线抿得越发紧了,脑袋也垂得更低了一些。紧紧握住的两个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

林静没有说话,魏肖然也默默站着。

他抬起一只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林静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别!”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的感官也变得敏锐了起来。

魏肖然将手从手机上放了下来。

“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他说。

林静的身体向内瑟缩了一些,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在绷紧。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哭腔:“回不去的……”

她并不是从那里来,又怎么谈得上回去呢?

林静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令人难过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肩膀忽然被人用力一扯,林静整个人跌入一个怀抱。

不同于往日的温柔,这个动作粗鲁到有些蛮横,脑袋撞上对方胸口的时候,林静眼前蓦地一花。

魏肖然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移开,沉重的呼吸声下是压抑的焦躁与怒火。

她的手指那么冰,额头却滚烫,不知道是在雨里站了多久,已经发起烧来。

魏肖然又心疼又生气,简直想直接把林静拦腰抱起,绑回林家。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魏肖然咬了咬牙,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问:“为什么。”

怀中传来两声极轻的啜泣,林静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我不是……他们想要的……林静静啊……”

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打在头顶树叶上的声音几乎将女孩儿的话音淹没干净。

魏肖然良久没有动作,按住林静的力道也不如刚才那么重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从魏肖然怀抱里退开。

她依然低着头。湿漉漉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别人的面容。

魏肖然忽然向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可是你就是你啊。”

开心起来就会笑,难过时候就会哭。

尝到好吃的美食会高兴地手舞足蹈,遇见有趣的事情会兴奋地和别人分享。

像只小蜗牛一样温温吞吞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遇到可怕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是想要逃避,如同现在一样让人气到牙根发痒……

可是也总会默默感受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尽己所能的帮助别人,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就像现在一样,哪怕难过得浑身发抖,也忍不住挂念自己的家人……

魏肖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你这样一直躲着,一走了之,难道就真的更好吗?不是更让关心你的人伤心吗?”

林静喃喃:“可是我不是……我替代不了……”

“不要说什么你不是!”

魏肖然握住林静的手臂,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如果真的感到愧疚,就努力地做出改变弥补起来,因为现在的你就是林静静啊!”

他炽热的瞳眸中分明映出一个少女,骨架纤细,眉目清秀,不就是那个挂在林家客厅、一眼就能看到的全家福中展露笑颜的女孩吗……

林静怔怔地看着,直到林青山低低唤了一声:“静静。”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别墅里走了出来,看着林静,神情有些恍惚。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呢?”

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出,流到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林静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张开的怀抱走过去:“……爸。”

林青山担心的目光随即变得温柔起来。

“好了好了。”他拍了拍林静的脑袋,不停地安抚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淋成了这样?吃晚饭了没?饿坏了吧?我让小天给你买点吃的带回来……”

不远处,林诚撑着雨伞出现在夜色里,看见林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众人像是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共识,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起当晚发生的事。林静生日派对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连夜之间攒了个大招的徐少晗一脸懵逼:“所以你们到底搞了个啥?说好的惊喜呢!”

只有过来给林静送试卷的徐映辰不经意地问起:“静静,你那天到底跑哪儿去了?突然就不见了。”

林静摇头笑笑,转头看向床头柜上摆放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林家三人在度假村沙滩上合照的照片,一张是她和林诚、魏肖然、秦潇在森林公园的合影。

魏肖然说得没错,她或许永远也没有办法成为林静静,但她却又恰恰正是林静静。

“静静。”林诚敲了敲林静的房门,叫她下楼吃饭。

林静穿上拖鞋,欢快地跑下楼。

楼下,魏肖然坐在客厅里,被林青山拽着询问林诚的近况。林诚冷着眼睛斜睨魏肖然,一副“你为什么最近总来我家吃饭”的神情。

魏肖然笑了笑,毫不在意,装作没看见似的同林青山说话。直到看见了林静。

他招了招手,冲林静打了声招呼,林青山也随即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小天买来了好多水果,秦潇又亲手做了一份蛋糕——前几天因为林静高烧,他们都没有为她庆祝。

蜡烛点亮以后,叶小天关了灯,林青山挨着林诚站着,站在林静的身后,摸了摸她的头发:“静静,许个愿吧。”

她看见烛光下魏肖然温柔的眼神,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希望大家能够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而她也将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爱着他们。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会更新番外,日常向,撒点糖。

或者,你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留言告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