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人摘下帽兜后,缓声娓娓道来。
原来,他是一名魔将,在几年前因为一次偶然机会,从被封印着的魔域逃出。
但他不敢大肆张扬怕引来修真者,便化作人类模样,找了半块面具戴在脸上遮着白骨,收敛魔气在仙洲各个地界游走,等待时机。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的掩藏身份被一名仙宗掌门勘破,直接出手要将他打杀。
斗篷人虽实力不敌,但逃命的本事大,他拼尽全力才从那位掌门手下逃脱,却也身受重伤,飞在半空,却因为伤势太重而从空中跌落,落入了一片深山老林。
……
深山丛林,绿叶掩映的树枝灌从,黑色人影直直从天空坠落,掠过树枝,惊起一片飞鸟,硬生生的砸入灌木丛中,他费力翻过身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血模糊了元寒的眼,他隐约中看到了一个娇小姑娘靠过来,像是好奇的站在原地望着他,长发将她的半边脸盖住,但能从另半张脸依稀看出……这是个水灵漂亮的女子。
然后元寒便不省人事的晕过去。
待他在一次醒来时,躺在间破旧的小屋内,这是一间用泥土石头堆砌的房子,连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但胜在打理的干净,没有任何杂乱感。
之后,元寒晕倒前看到的那名女子,端着碗药从外头走入,被他目光一看,先是在原地僵住半响,然后她才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上前,递过手中的碗。
碗中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女子一只手端碗,另一只手比划着,指了指碗,又指了指元寒的嘴巴。
她在叫他喝药。
但这药闻上去就平淡无奇,对他的伤势无丝毫帮助,他被修仙者的灵气伤及根本,没有灵药,只有靠他自己吸收魔气才能调理伤势。
在女子的注视下,元寒沉默了会儿,想着他昏迷时这女子应该没有揭开过他的面具,否则早就知道他是魔族中人,又怎么还会带他回来治疗。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不能引来还在追杀他的仙宗掌门,此地能给他很好的掩护。
就这样。
元寒接过药碗,将药喝了,也在这儿住下了。
平日里元寒极少出去,都呆在屋内疗伤,而女子每日都早出晚归,回来时都会带点食物,只是这些食物里,皆无荤腥。
元寒毕竟是魔族魔将,虽说修为并非顶尖,却大小也是个将领,从来就没有吃素的习惯。他趁着哑女不在家时,偷偷出去过几次,也因好奇,跟踪了芊芊几次。
也在这几次的跟踪途中,元寒得知了哑女名叫芊芊,是个孤儿,一出生便丧父丧母,居住在清古县。
芊芊的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怕被人瞧见,所以以长发遮了半边脸,她也被县民视为不祥之人,避着她犹如避蛇蝎。
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芊芊,依旧心向光明,虽性子软糯可欺,可心地极好。
她在清古县找不到活计,便每日早早的起来,爬山摘菌菇摘草药又在自家院里种菜,徒步跋山涉水走两三个时辰,送到云锦城去。
云锦城有户人家不嫌弃她,每每送新鲜的菜过去都收,只是她一人总归换不到几个钱财,原本就只够芊芊一人勉强生活,如今又多了个元寒。
她常常看着云锦城内街道两旁的烧鹅烧鸡流口水,闻着肉香又摸摸兜里的钱,忍着饥饿,为元寒买药,尽量在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
元寒瞧着心里不是滋味,他是魔,这些凡间草药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可芊芊以为对他有帮助,宁愿饿肚子,也要为他买药。
他们魔族素来重欲,但凡有什么好的都以自身为先,就连父母也不例外,最是无情。
元寒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痴傻的女子,对一个捡来的人都如此心善,元寒不乐意欠着这份情谊,干脆直接带着两只烧鹅回到芊芊的住所。
等芊芊回来,看到桌上的烧鹅,脸色大变,对着元寒就是一通比划手势,半天元寒才看懂,他没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涨的通红,怒视芊芊:“你以为本将是什么人?怎可能去偷!”
芊芊先是松一口气,随后担忧皱眉,她张张嘴发出了一个沙哑无力的“啊”,说不出话,只能作罢。
元寒因被误会,冷傲一哼扭头不愿搭理芊芊,等芊芊来轻扯他袖子道歉时,他嘀咕着:“罢了罢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不能在胡说八道污蔑本将。”
闻言,芊芊眉眼弯弯,抿唇对着他笑。
那瞬间,元寒心动了。
之后的日子,元寒往小屋里带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吃食,还将芊芊屋内的摆设都翻新了一翻。
因元寒的出现,清古县内流言蜚语四起,元寒虽带着半块面具,可看气度也是不凡,另半张脸英俊帅气,又时常出入芊芊家,自然就惹人嫉妒。
有的人在背地骂。
有的则就直接当着芊芊的面骂,怎么难听怎么来。芊芊脸上的笑也一日比一日少。
后来。
芊芊先提出,和元寒成亲的意愿。
元寒愣怔许久,他傻了,他想过无数种安置过芊芊的法子,唯独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因为,他是魔,不安定。
他慌了,选择转移话题,没有回答芊芊。
芊芊眼中的光亮化为失望,就这么又相处了几日,一次偶然的机会,元寒在做木椅时,意外将脸上的面具打落,又恰好让回家的芊芊撞到,看见。
元寒能清晰看到芊芊眼底倒映着的自己。
是一个半面骷髅,半面人脸的魔将。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一个讯息——
他是魔。
他看到芊芊呆滞站在原地,菜篮从手中砸在地面,元寒发现……他的模样根本无法面对芊芊,芊芊许是会嫌弃他。
便当场落荒而逃。
他一走,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内,清古县发生多起盗窃案,皆查不到源头,又发生了虫灾,让庄稼损毁大半。
虫灾迟迟不散,县民们无计可施,猜测这或许是上天降罪,便想到了个古法——祭祀。
以活人祭祀,乞求上天原谅。
清古县没人愿意以身祭祀,他们七嘴八舌的,就将不会说话的芊芊推了出来。
芊芊在惊慌中被人捆在高高的祭台上,看着在做法的县民,呼喊着上天原谅的县民,用火把点燃她脚下柴火的县民,她绝望的闭上眼。
元寒回来时,便看到了在大火中被烧得已经熏晕过去的芊芊,他怒火冲脑,几乎化身为影子掠过,像一阵风般就将火中的芊芊卷带。
他将芊芊安置在郊外,悉心照顾,却不敢见她,只每日送一日三餐,命手底下的魔人悄悄守着芊芊。
之后。
元寒便对清古县的人展开一系列报复。
所有伤害过芊芊的,无论是曾经亦或是现在,都得拿命来偿还!
若非他想明白对芊芊的感情提前回来,如今的芊芊,便已化作焦土!这群人,必须付出代价!
……
“我将他们一个个的抓走,让底下的魔人,将这些人一个个的抽筋扒皮,受尽折磨而死。”
元寒平静的说,“谁知恰好云锦城那边也出了事,我不大愿意引起修真界的关注,便叫底下的魔人幻化成那些县民的模样,回到清古县。而且……”
他忽然笑了,笑的几近疯魔,“只单单把他们杀了,哪儿能弥补芊芊多年来受过的罪,我要让他们不知不觉的变成半人半魔的怪物,只有这样才够!”
这就是典型的极端性格。
楚无玥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他爱的人,差点被一群人愚昧无知的人烧死,他也会疯。只是他没有爱的人,这种感觉他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听完所有,芊芊泪流满面,看着元寒满身杀气,她眼泪流的更凶了!她趁着元寒不注意,突然凑近俯身捧着元寒的脸就亲了下去,元寒大震,浑身呆住。
他的骷髅眼眶里的小火苗一下跳的比一下高,足以看出心情有多激动。
楚无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姑娘你也是个性子猛的,对着尖牙骷髅脸也能下嘴。
站在楚无玥身侧的秦非渊则是默默的又抓紧了一些师尊的衣摆,低下了头。
单惊风差点被这场面惊得拔剑,看了两眼后他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偏过头。
他对不杀元寒的意见倒是没之前大了,只是还皱着眉头不大高兴的模样。他忍了忍,额角青筋跳了两下,没说话。
等二人分开,元寒身上的杀气也消了。
楚无玥手上轻捻着个诀,不知道以他的修为,能不能让芊芊开口说话?就算不能说话,也要让元寒知道芊芊的心意才行,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一道灵力从楚无玥指尖化作白光打入芊芊体内,元寒大惊失色,脸色一变就要暴起拼命,被后头的芊芊拉住衣角。
“元、寒。”一个细弱的女声响起,声音沙哑且微小,说的也艰难,一字一顿的道:“我、没、事。”
元寒呆住。
单惊风忍不住冷哼一声,“师叔祖心善,能叫她开口说话,不识好歹。”
楚无玥扫了眼单惊风,单惊风不大乐意的闭上嘴。
“只半个时辰,”楚无玥看向元寒淡淡道:“我非神佛,无逆转她先天缺陷之能,可说话,但只半个时辰的时间。”
“多、谢、仙、师。”芊芊满面喜悦感激,“半、个、时、辰,足、矣。”
随后,芊芊看向元寒,眼神温柔的摸着元寒的脸,“你、居、然、走、了、两、个、月,留、我一、人。”
“我。”
她哽咽了会儿,“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