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河神入梦来·
夜晚的月亮和往常一样,挂在中天,清幽透亮。
村子里远远传来更鼓声,阿采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白天都听到了,奶奶要把她托付给里长家照顾,因为奶奶可能就要离开她了。她不要奶奶离开,她想救她的奶奶!
于是,这天晚上,她偷偷出家里出来,来到八宝河畔,她要求河神保佑她的奶奶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
村里人都说,河神很灵的。她也相信,河神一定会帮她。
她跪在河边虔诚祈祷,保佑她的奶奶健康得活下去,她对河神说:信女阿采愿为所求付出所有!三叩首后,一阵风轻轻自河面吹来,阿采的额头还贴着地面,抬起来时面前竟站着一男子。
那人浑身自带一层淡淡光晕,面容冷峻,却因嘴角带的那丝笑意,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他问阿采:“你当真想好了吗?”
阿采这才从愣神中清醒,她坚定地点头,毅然决然道:“我想好了!请您救我的奶奶!”
男子向她伸出手,“那你跟我来吧。”
小姑娘将手递给男子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已然变了。这是一座宫殿,不知是在山中还是河底,阿采只觉得这宫殿又宽敞又明亮百花环绕,百鸟争鸣。宫殿里的庭院极大,种着一池七色的莲花,水面上雾气袅袅,好似仙境。
男子对她说:“你以后就替我照顾好这池荷花,就封你个莲花官吧。”
阿采行礼谢过,这才想起问他,‘你真的就是河神吗?’
那男子说:“人间叫我河神我就是河神,若无人间供奉,我应该也不算神。”
“那你是什么?”阿采问。
男子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妖吧。”
阿采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像男子这样和善的妖怪,所以他应该就是河神。
阿采给河神当了莲花官,每天照顾莲花的时候,她都能从河面上看到奶奶在干什么,这令她十分庆幸,也进而更加感激河神给她安排的这个活儿。她想河神应是早就知道这莲花下面的水可以映出人心中的牵挂,为了让她每天都能看到奶奶才把这活儿派给她做。
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河神。
就这样阿采每日照顾莲花,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些莲花在她这几年精心照料下花期竟然也是一年开得比一年长,直到有一天,阿采正趴在池边看她奶奶,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盯着我看!”
阿采:“!!你是谁!!”她惊得四处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时候荷花无风自动,一朵花枝颤巍巍地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水面上竟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来,他说:“我叫莲二。”
阿采轻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多年未动的水面竟在这时风波大起,荷花涌起波浪,水面上的少年面容随之碎裂,一阵水浪哗啦声响后,一个少年的头破水而出,他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拍打池边,一点一点地向阿采移来。
阿采觉着随着少年而来的还有一道隐藏在水下的青色光影,那光影面积极大,令人望而生畏。
莲二将下巴搭在池边,好奇地打量阿采。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这时,阿采身后传来脚步声,竟然是河神大人回来了。
这些年来,阿采从未见河神发过火,但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看了个现场。
这两位实在吵得太凶,一个说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出水面吗?
一个不满地抱怨凭什么你整天在外面自由自在,我就要被困在水底不见天日!
到了这时候,阿采才终于恍然,刚才她就觉得这少年面容似曾相识,原来是长得像河神啊!只是两人神情南辕北辙,不站在一起还真不容易联想到一起。
虽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但阿采识趣地没有再听下去,她默默退开,转身之际,耳边传来一道心音:以后,还要天天来看我啊!
这语气,一听就是那位水中少年说的。阿采觉着这少年很善变,明明刚才还叫自己不要盯着他看,这会儿又邀她天天来,也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阿采每日都要照顾莲花,而且她心里确实还惦记奶奶。第二日自然还是照旧来到莲花池边。
而水中少年也不知是昨日与河神吵架赢了还是怎样,反正阿采来的时候,他已经露着脑袋在水面上等她了。
少年话很多,这也好奇,那也在意,经常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惹得阿采忍不住大笑。这种日子,就好像是平静的生活中多了一位伙伴,也因此,令原本循规蹈矩的生活多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
阿采和少年对这一点改变都很满意。他们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莲池边从此每日欢声笑语,好似已将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汇聚过来,其实只是因陪伴引起了相伴之人心境的变化,心境变了,一切就会不同。
就连冷峻的河神似乎也被这氛围感染,偶尔地会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这份平静却没有持续多久,打破它的是阿采奶奶不堪被村里人嘲笑,投河自尽。这一幕就在阿采眼前的水面上清晰无比地倒映在她的瞳仁里,泪水流下来的时候,甚至连同莲二的笑容也冲掉了。
莲二说:“我会把你的奶奶带回来,所以你不要哭了。”
阿采说:“可是,就算带回来,她也不在了,我还想有朝一日能在跟她说说话。”
莲二道:“我会让你天天能跟她说上话!所以,你不要哭,你再笑笑吧,好不好?”
阿采抽噎着,抹着眼泪,用力点头。
之后,连续好多日莲二再没有出现过。
阿采每日在莲花池边守着,片刻不敢离去。
直到河神步履蹒跚地出现在她面前,将一个瓶子递给她,她才发现一直以来丰神俊逸的河神此刻衣袍上多了数道裂口,脸色灰败,神色憔悴,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阿采跪在莲池边,愣愣地昂望河神,伸手接过瓶子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顺着手掌钻入她的心窝,泪水几乎是顷刻而下,她知道这是她的奶奶。
她捧着瓶子泣不成声,河神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人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声音却越来越远,“莲二还在幽冥回不来,我得去找他。若我三年未归,你便烧了这莲池。”
他递给阿采一对青色的鳞片,“把它们扔进池里即可。”
河神转身之际,阿采一把抓住他的袍摆,痛哭不止,“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大人!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河神却道:“你婆婆她怨气甚重,莲二怕这些怨气伤到你,自己吸了过去,但他生性单纯,因被怨气纠缠现被困在幽冥。我若不尽快赶去,恐怕就真的救不回来了。你快放手吧!”
河神拽了下袍子,步履匆匆离开。
阿采抹着眼泪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三年,莲花一朵朵在她眼前调令,任她如何抢救都没有任何作用。花朵败落后,是池水日渐干枯,阿采无力阻止这一切,每日陷在绝望里。
转眼已到三年之限,河神未归。阿采望着满池枯败的□□和掉落在半池水面上的花朵,泪水再次决堤。她不死心地守到子时前一刻,才将那两片青鳞扔进池里,望着冲天而起的火焰,阿采对捧着的瓶子道:“阿奶我们去陪河神大人和莲二吧?”
说完,阿采站起来,纵身一跃,跳进了莲花池。
火焰轰然窜了老高,就像是被泼了一碗油。
河神殿外,巫罗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问旁边的人,“彭哥,这样真的行吗?”
“主上宁愿将莲二困在七彩莲花阵里,也不愿取他魂魄伤他性命。除了再入轮回,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能让他们魂魄合二为一了。”巫彭叹息道。
“可这样一来,主上就要过轮回,投胎人间了,那他岂不是成了凡人?”
“且看巫咸如何运作,我们再从长计议。”
那时的巫咸在幽冥界还未有正职。但他精通幽冥生存之道,既然他为救圣人攒下的功德,足以令其脱离轮回,那么他很清楚,就算这一时半刻没有官职,早晚也能轮上他。
巫彭每年给他烧来的幽冥银钱足够他在这地界维持人脉,打好根基。而且接触的鬼差多了后,凭他的聪慧也能准确看出每位的性格软肋和目的。
于是,他在众多鬼差中选中了洪童雪重点维系。
这个洪童雪是当时转轮王手下得力的副将。这位生前也是一届国师,却有一颗坚定要篡位的心。可人间帝王并非是有决心有手段就能当上的,最重要的得有那个命才行。洪童雪位极人臣,却注定与九五至尊位无缘,最终含恨而亡,死后却仍然带着生前执念,一心一意想要篡位。
或许篡位已经成为他这个鬼的嗜好或者乐趣。
巫咸就发现,洪童雪虽然在转轮王手下被重用,却依稀心存二意,时刻都在谋划篡位之事。只不过洪童雪惯于人际交往,手腕八面玲珑,长久以来竟然瞒住转轮王,没有引起一丝怀疑,也算是很有几分本事。
这样也好,巫咸同样善谋略,若是能与洪童雪融会贯通,或许处境能有所改善。巫咸心中计较一番,决定透露给洪童雪一些消息。
他先是恭维洪童雪,大赞其德行能力,又替他惋惜不得重用,又说转轮王也不容易,据他听说,人间有很多人在钻轮回的空子,这种事若是暴露出来,太容易把转轮王拉下马了……
洪童雪果然追问起来‘是何人那么大胆子,竟敢钻轮回的空子’?!
巫咸便幽幽道:“你不知道吗?如今阳界有太多巫师为攒自己下辈子的功德,与阴差结契,勾缘子避开轮回私自分配入绝子人家,这样一次便可得十次赐子的功德。如今阳界邪神比真神吃香,大抵跟这些脱不了干系!”
“还有这等事?”洪童雪眼珠转动,显然是动了某些心思。
巫咸淡淡点头,送走洪童雪后,叫来巫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巫即当即回了阳界,将巫咸的话转告巫彭:“建一座送子祠,选一个嘴严的人,等着与鬼差结契。”
那段时候,八宝村孕妇接连出现死胎,后来里长家就有人做梦梦到阿采来托梦说让给她奶建一座庙。
这庙是里长儿子牵头盖得,巫彭自然是选他做了第一位与鬼差结契之人。这件事巫咸说要选嘴严之人,那么这个人就不能把他们十巫的身份说出去一点儿,因此巫彭给里长儿子下了禁,以至于就算是里长的儿媳妇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竟然就是送子祠灵验的始作俑者。
而她会生下一个半人半蛇的妖物,说起来也跟巫彭选了她丈夫做为鬼差结契人有直接关系。
当时巫咸在幽冥界通过洪童雪找到了即将入轮回的商均魂魄,这魂魄已与莲二的魂魄融合,带着一股怨气,这股怨气自然是从阿采奶奶身上渡过来的,因这股怨气,商均原本是圣魂也被判为普通凡人了,鬼差并没有认出他的圣人之魂,甚至因这怨气要将他打入恶鬼道,走正常的轮回也进不了好人家。
这倒是方便了洪童雪行事。原本他就是听了巫咸念叨说什么最近推算出有圣人之魂蒙怨,若是将这圣人之魂救出苦海也不知能攒多少功德之类的话。洪童雪自然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巫咸,救圣人之魂出苦海一听就是大功德,他肯定要自己来,凭借他在转轮殿的根基和人脉,办成这件事还是十拿九稳的。
最终他也确实办成了,而阳界已经有了他的人,把圣人魂魄交给阳界这条线妥善处理,投胎个好人家,岂不又是功德一件?!若是将来被追究,那就顺水推舟全扣到转轮王头上,自己反正两面不吃亏,简直是一箭双雕的绝世好谋略!
洪童雪算盘打得精,却还是没有精明过巫咸。
这件事他做完后,巫咸转脸就直接去拜访了地运大人,把他给卖了个干净。不过,事情毕竟涉及到圣人商均、转轮王之位,地运大人并没有立即下令,只让巫咸守口如瓶,说他要斟酌后再做安排。
而此时阳界,听说这次的缘子是位圣人的里长儿子,心动不已,想着李家香火,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是将这缘子引渡到了自己妻子的肚子里。
这才有了,八宝村里长家新出生的孙儿是个半人半蛇的妖物。这事没过几天就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里长的儿子和儿媳只好带着孩子住进了宣女庙。
原本连父母都有些恐惧的孩子长到十五岁时,竟然与一采药女相知相恋。这件事引起的议论不亚于当年孩子刚出生时引起的轰动。
采药女的家人自然不同意,但那女子执意要嫁,还一口咬定里长家的孙儿是神明,绝不是妖物!她甚至不惜为此与家人断绝往来。里长儿子和儿媳自然欣慰,他们甚至不曾奢望过自己这个儿子还能娶妻生子,延续李家香火。而采药女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里长的儿子至此更加认定李梦识就是圣人转世,他们李家的香火如此延续下去,都是圣人的子孙。
李梦识和采药女就像是世间任意一对平凡夫妻,相知相守了一甲子,采药女去世后,李梦识也并未再娶,而是结识了一位世外高人,开始研究起了道法医术济世救人。他似乎在这方面极有天赋,没多久就自创了一套阵法,甚至还著有一部医典。
他去世之前,将这套阵法和医典留给后世子孙,以保血脉传承。子孙对这位老祖敬畏有加,又听那位教习高人说,李梦识乃圣人转世,遗体不可火化土葬,应行天葬之礼,便连后事都交给了高人亲自主持。
这高人便是巫彭。
他将李梦识的遗体带走了。这遗体后来被转移到了五千年前的那个空间。原本自李梦识这世起,商均再轮回几世就可回归仙班,却生生被巫彭给这么耽误了下来。
这五千年来,巫彭穿梭在两个世界,他暗中可没少掀起风浪。后世之人鲜少能与他抗衡,但也有例外,张家就曾出过一位,令巫彭非常忌惮的人物,就是正一道传人张宇初。
·阳界罗刹斗犬幽冥北流王·
张宇初年少成名,成名之战,是他收服了川地名妖罗刹犬北流为式神。
那个年代,川地许多山区流行熬犬,熬成之后打擂台,获胜者能赚不少钱。这项比赛,演变到后来,沦为了富贵阶层的人们为了满足好胜心的面子之战。也因此,熬犬、选育简直可谓花样百出。
川地太守之子,嗜好斗犬,为熬凶犬经常一掷千金。这种风气形成后催生了当时的一个职业——熬犬师。好的熬犬师每年靠熬犬挣得银子甚至比许多商贾还要多。
金钱诱惑不论在什么年代什么时候都是最容易令人趋之若鹜的,太多人为了钱可以枉顾良心,做出泯灭人性的事也不足为奇。要不怎么会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说法呢。
熬犬这行当,最开始兴起的时候,选育还是停留在犬与犬之间,更专注的是血统纯正。但这样的路数无形中抬高了纯种犬的身价,熬犬成本日益增加。
而当时的熬犬师也并非人人都能富甲一方,出得起这昂贵的成本。这里面九成人自认天赋异禀定能熬出绝世犬王,然而现实教做人,害死犬只无数,也没有一只一战成名。犬不出名,熬犬师就出不了名。熬犬师出不了名,就挣不到钱,这中间大部分人会转行干别的,自然也有那自命不凡的,仍然坚信自己能熬出绝世名犬,却不得不面临资金问题,怎么办呢?
人在这种时候一般就会走上邪路。
有的选择与妖合作,为妖怪做事换取妖为种犬赋予妖力;有的进山捉猛兽与种犬合笼培育出兽性更强的后代……
如此延续几代下来,犬市中开始出现各种怪异的品种,这些品种的犬一出现就因强大的战斗力将原本以血统纯正为优选条件的斗犬交易市场冲击得七零八落。
渐渐地斗犬爱好分子们也意识到,只要能赢得比赛,血统根本不重要,战斗力才是王道。
混血种斗犬开始大热,成为斗犬爱好者们趋之若鹜的新宠。但这种犬因极其凶恶,饲养起来也比之前那些要困难很多,甚至出现过,斗犬过市死伤百人的惨案。
因此有些脑筋活络的熬犬师针对这一点再次对斗犬进行了改良。他们的目的是熬出一种战力强大,凶悍无比,而又能被控制住的新式斗犬。
当时川地有座犬神庙,原本只是几个蹩脚天师为了养家糊口利用当地风俗创办的小庙。后来他们见越来越多的人被混血斗犬所伤,连带着他们庙里的香火也大不如前,便动起了心思,准备炼化出一只式神犬,亲手打造出一只真的犬神。
这个想法在最初只是为了稳住庙里的香火,让人们相信这世上是有强悍又听话的犬中王者,而这个王者就在他们庙中,以此提升小庙的知名度,增加信徒的数量。
正巧那时,赶上混血犬取代纯种犬,大量纯种犬被淘汰下来,这种被淘汰下来的犬往往下场都很凄惨。因常年恶斗身上本就伤痕累累,皮毛基本不值钱,就算卖进狗肉馆都卖不上好价钱,更多时候他们会被原主人赐给手下宰杀食用,或者再替新主人打几场比赛直至彻底残废……
犬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成年犬的智商差不多相当于四、五岁的幼儿,更何况血统纯正的斗犬。其实,很多斗犬之王智商都是相当高的,在打比赛的过程中他们除了本身战斗力强悍之外有时候还会使用策略。这种犬都是极有灵性的!
面临着大批量被淘汰,纯种犬很多看准机会都会在被原主人抛弃后逃走,其中有一只三届犬王就是在经历这番变故后逃了出来……它大概连日奔波,骨瘦淋漓,倒在小庙门口的时候呼吸已经极其微弱。
庙里几个天师起初救它是存了些恻隐之心,想着庙里有只看门的也不错,再怎么说这里也叫犬神庙。然而一月后,当犬王养好伤势,皮毛黑亮油光水滑,甚至一根杂毛也找不出来,就算是不太懂行的普通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只血统高贵的纯种犬,而且看那气势好似并不简单。更何况那几位本就有意培育式神犬的蹩脚天师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犬的气势这种东西,要怎么看出来呢?自然是从其它犬的反应看出来的。就比如,犬王偶尔引颈长啸,你会发现周围有养犬的人家也会陆续传出其它犬类的长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直到十里八村都传一遍;再比如,犬王来了庙里后,每天到门口巡视一圈,远处如果有流浪犬或者家养犬,都会跑过来伏在地上摇尾呜嘤一阵,直到犬王低吼才会离去……
蹩脚天师中有一人偶然带犬王上街,沿途所过之处但凡有其他犬,全部避让开去,尾巴更是夹紧,还有倒地翻肚皮的,摇尾拖后腿的,简直就是犬类百态……
都这样了,要是还不能证明这犬不凡,那只能说几位蹩脚天师眼瞎了。
正因此,那几位本就动了心思想熬式神犬的天师更是觉得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几乎立刻就商量起炼化式神犬的事情。
自古以来炼化式神都属于天师术法中的高阶法术,这个除了机缘因素能碰到合适的式神之外,具体操作上也比较复杂,分为驯、合、认、契四个步骤。
驯,就是驯化遇到的目标灵兽,在保持其身上野性不变的情况下,能够令其听从指令。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第二步‘合’的时候,灵兽会心甘情愿在天师面前控制自己的野性不会伤及己方。也就是活,到了第二步基本灵兽与天师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默契,类似于合拍、合伙的意思。
而认这一步,则是天师在这一阶段获得了灵兽的认可,并且也认可灵兽,互相之间建立起了最基本的信任,两者之间的羁绊要比之前两个阶段更近一层。
第四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灵兽与天师之间结契。这里要注意如果两方有任何不方不是出于自愿,这样的契约即使结成了,未来也存在反噬的风险。
天师可选择的式神多种多样,除了灵兽,也可以是妖魔鬼怪任一一种,大的前提只要不脱离双方自愿,基本上风险都并不大。
当然,做天师就难免要接触各种各样的契约,不同的契约契文也不同。像这种式神契约的咒文与里长儿子和鬼差结契的契文就不同,这两者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
要不怎么说,这小庙里的几个天师是蹩脚的呢,光是式神契约和契文这一项,就把几人给难倒了。他们的修为不高,几个人加起来竟然没有一个接触过式神契约这个法术。但是难得他们救了这只纯种犬王,而这犬看起来还很感念他们几人的救命之恩,对他们还算认可。
不过,犬王现在这样收为式神也还是不行,从它潦倒在庙门口的遭遇也不难推断出它应该是一只被淘汰下来的斗犬,所以还得升一下级才能收为式神。
反正现在契文也还没弄明白,那就给斗犬升级同时找契文吧。
给斗犬升级,说得容易,怎么升才是关键。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可行的方法也不过那几个。首先他们作为天师就算再蹩脚也不会去帮妖怪办事,那若想借助妖力,唯有去抓只妖怪刨出内丹喂给斗犬,令它妖化。第二种则是捉只妖怪令其与斗犬繁衍出后代,再收他们的后代为式神。这第二种跟第一种相比明显要更麻烦,所以几人提出来后自己就先否定了。还有一种,就是用怨气催化斗犬,使其入魔。魔由心生,只要是生灵身上都有圣心自然也有魔性,单看如何诱导激发。只不过,这种硬被逼入魔道的生灵大抵不好控制,而且过程必须残忍,这几个天师非常犹豫。
最终,几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打算选第一种,捉只强大的妖来,刨出妖丹喂给斗犬吃。
几人里有人提议‘妖怪也不用非捉太强大的吧?毕竟已咱们几人的实力,捉到大妖的可能性也不高,别再因为捉妖送了性命,那不是得不偿失?’
其它几人一听也确实是这个理,那这妖怪也不能太弱,而且犬类五行属火,不太弱的妖怪也得这个属性才行。
不巧的是,火系妖怪里,还真没有特别弱的,这一类妖性子烈,大多本领高强,除了同属犬科的狼、狐等妖物,还普遍都会飞,真抓起来,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
几人最终选来选去选中了聚魔山中的一种鸟,这种鸟羽毛艳丽,大小与孔雀类似,能讲人语,展翅出风还能喷火,关键是这鸟嗜酒如命,比较好抓。
蹩脚天师们商议定,开始着手准备进山捉鸟。一时间,买酒得买酒,画符得画符,设计阵法准备武器,倒真是忙碌了好几天。
等一切准备停当几人锁上庙门,带上斗犬赶了七日路程好不容易进了聚魔山,却发现这鸟的数量跟以前比起来少了太多,要找一只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第一日几个没有找到,下山借宿时才听说,原来已有好几拨人进过山了,大多都是抓得这鸟,看那样子都是熬犬的人。
几人一听,这不是相当于他们的计划泡汤了吗?不但被别人捷足先登,就算抓到了鸟吃了妖丹那也是同类型的斗犬多了一只而已,这不行啊!于是又紧急更改计划,抓捕的目标提了一档,变成了这鸟的克星——绿骨雕。
这一听名字就比那鸟要大一号,且骨雕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说这妖怪不论吃什么都不吐骨头,不但极其凶悍,被它吃掉后相当于踪迹全无。
只是这骨雕不在聚魔山,而是在对面的青山悬崖上。骨雕既然是这醉酒鸟的克星,自然是好这一口,于是为了炼化出最强的式神斗犬,几位天师决定继续进山打鸟,不但要打鸟完了还要射雕!
在山里转了两天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捉了两只鸟。
其中就有人说了,反正都已经抓了妖丹也别浪费,赶紧刨出了先喂了吧。此言不虚,正和众人心意,刨妖丹这种事就算是蹩脚天师做起来也轻车熟路,然而几人好不容易弄来的两颗七彩润亮的妖丹却遭到了斗犬的实力嫌弃。
“它不吃啊!怎么办?”
“强灌吧!”
强行掰犬嘴的事,他们没干过,因此说是强灌,不过是给斗犬贴了一通咒符之后,用铁钳敲开犬嘴,将妖丹捅进了咽喉。
斗犬剧烈挣扎,片刻后身上升起两层幽绿色的火焰,那火焰左摇右摆好似还在打架,非要争出个高下不可。
“两个妖丹这是打起来了?!!”
“应该是……”
斗犬显得异常痛苦,而两层火焰也将它身上的咒符点燃,片刻就烧了个干净。它在地上翻滚不休,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它身上那两层火焰这时也合二为一,它剧烈的喘息,眼瞳闪闪灭灭,终于昂天长啸一声,喘着粗气道:“你们太可恶了!!”
蹩脚天师们:“……”
吃了醉酒鸟的妖丹之后,会继承它所有的特征?这能说人话也实在太令天师们意想不到了,这还怎么把斗犬当成单纯的犬来看呀?
斗犬见天师们集体傻了一样盯着自己看,知道他们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它能口吐人言,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你们救过我的命,我可以不计较刚才的事情,不过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若是你们再行算计或出下三滥的手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等等,”天师们终于反应过来,“你不能走啊,我们犬神庙还指望你当招牌呢?”
“什么招牌?”斗犬很不耐烦。
天师们只好将这次捉妖事件的缘由始末一一说了,他们说完后,忐忑不安地望着斗犬,其实是非常希望斗犬跟他们回去的。
然而,斗犬在听了他们的这番话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久之后才再次开口,竟然是问那绿骨雕现在何处!
“你想干什么?”天师们已经被搞懵了。
斗犬道:“若是吃了妖丹就可变强,我倒是愿意会一会那绿骨雕。若我能将它拿下,吃了他的妖丹,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一死了之也落个清静。”
“你想吃了它的妖丹之后干什么?你不会是想跑回去报仇吧?”天师们震惊。
“是又如何?”斗犬竟是突然悲愤不已,“这些年来,你们可知道我犬族有多少幼崽被他们残害?如今世风之下,犬族全无活路,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灭族!我若是能再变强,便可以救同胞于水火之中,此为大计,就算拼上性命也值得一试!”
蹩脚天师们被斗犬这番话说得有些动容,竟不约而同升起一股豪迈之气来。几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继续进行下一计划,去捉绿骨雕。
醉酒鸟的妖丹渐渐融入斗犬的骨血,两枚妖丹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同时改变得自然也还有斗犬身上的气息,它原本的犬类气息也随着妖丹的融入逐渐混入了醉酒鸟的味道,这番改变直至青山悬崖也越发明显。
因此,几乎是在他们才到悬崖底下,就听见了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雕鸣。一只有房屋那么大的巨型骨雕已自空中向他们俯冲而来。
骨雕的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斗犬。蹩脚天师们见骨雕突然来袭已经乱了阵脚,反而是斗犬显得极为镇定。或许是长期战斗锻炼出来的锐气和直觉,斗犬在面对比自己大数倍的骨雕时在气势上并没有分毫退让。
反而在两方撕咬了几个回合后,它反映极快地发现了这骨雕的弱点,不是雕羽厚重的咽喉,而是在它腹部那处绒羽稀疏之地。
斗犬的优势就在于,发现了对手的弱点会死咬着不放,当骨雕被斗犬撕破腹腔时,它都没有觉得这个小东西能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当斗犬直接就着这个裂口钻进它的腹腔后,骨雕是真得急了。
为了把斗犬从肚子里弄出来,它甚至不惜自己撕开肚子,然而已经晚了,因为斗犬已经找到了它的妖丹所在,并一口吞了下去。
之后,在蹩脚天师们的目瞪口呆中,那只骨雕的肚皮被撑破了,雕身四分五裂,一阵血浆喷溅后,他们终于看清撑破骨雕的正是一只身形在不断变大的斗犬,而且随着斗犬变大它那一身黑到发亮的皮毛也发生了变化,竟是逐渐变绿,成为了阳光下泛着墨绿色幽光的皮毛。
斗犬的眼睛此时赤红一片,它似乎是极为痛苦,龇牙咧嘴还是对那几个呆掉的天师喊:“快跑!”
天师们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三颗妖丹入体,而且还是两种天敌的妖丹这期间要融合在一起,那必然要争斗一番,斗犬至今还能保持理智已经是个奇迹。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势力,只是蹩脚天师而已,同时再次庆幸当初尚且保留了一丝良知,没有用另外两个更恶毒的办法来炼化式神。根本不用斗犬再说第二遍,几人撒腿就跑!
而斗犬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皮肤被撑列的痛苦后,终于完成了最终的进化。到了这个时候,斗犬还不知道,他是目前为止整个川区第一只妖化成功的熬犬,而且还是一次吸收了三枚妖丹!!这里面其中一枚还是它自己捕猎到的大妖。
此时的斗犬已从一只普通的犬长大到了一匹马那样高大,同时浑身墨绿色的毛泛着幽幽艳丽的彩色光晕,它的眼瞳鲜红,能说人语,也能喷火,甚至运用妖力可于空中翱翔,就像是无形中长了一对巨大的羽翼。
意识到自心尖源源不断涌出的妖力,斗犬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腾空飞去了太守府。那是它长大的地方,还有许多他的子女后代。而可悲的是,这地方留给他的全部都是极其痛苦的记忆,除了撕咬与蚕食,只剩下无情地被抛弃,和每日每夜疼痛不止的伤口。
犬本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在这个地方却从未收到过朋友的礼遇甚至连人性中一点点善意都未曾得到过,斗犬看到的只有最丑陋的一面,自私、残忍、虚荣……仿若无尽的黑洞,令它一度喘不过气来。
今日的月比往日要更圆也更大,银盘一样挂在西天。斗犬落在屋顶上,俯瞰院中,一览无余。
这里和往常一样,充满了恶臭的欢呼。人群之中的擂台上,两只犬正在缠斗,他认出其中一只黑色的斗犬是他的孙辈,继承了他的血脉,年轻的黑犬英勇善战,对面那只黄斑大犬根本不是对手,这本是值得骄傲的事,可斗犬看着同类自相残杀,却不知为何突然流下了眼泪。
他情不自禁引颈鸣啸,这一声长啸响起,场内竟有一瞬间鸦雀无声。无论是人还是犬,都怔怔地望向屋脊的方向——圆月西挂,巨犬引颈长啸,声如悲鸣,引人泪下。
这一声长啸好似是一首苍凉的悲歌,音波荡漾开去,仿若破冰的湖面,炸起无数水花和涟漪。犬鸣声此起彼伏,这里又是斗犬之城,一瞬间好似全城的斗犬都中了邪,不论是受伤的还是正在互殴的全部站了起来引颈长啸。城中到处犬吠,更有那性子烈的猛犬已经开始撞笼!
斗犬们反了!
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太守府首当其冲,人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冲天火柱喷中倒地。惨叫声炸起,火柱就如乱放的箭翎四散开去,不过片刻,就将太守府焰没了。
斗犬居高临下,站在屋脊上。这个时候,他在人们眼中早已是罗刹现世,就如自地狱重生卷土重来,喷出的全是复仇的怒火。
人们只顾逃命还来不及,又哪里还顾得上擂台?黑犬和黄斑犬也在这番变得中不知去向。只是当那些犬笼被一一打开后,才有人偶然看到竟然是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两只犬在齐心协力救助同类。
这堪称神奇的一幕,最终也只是惊鸿一瞥,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斗犬于慌乱的人群中寻找着目标,终于他血红的瞳仁微微收缩,他看到了要找的人,那人在这种时候还在骂他的手下,这等人渣为什么要留在人世?!
斗犬越下房脊,落地的时候已将那人踩在前掌之下……
五日后,天下震惊!川地出了只罗刹犬,不但杀了太守之子,还带领了全城近万余只斗犬一夜之间杀了数人。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惊天大案!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这群恶犬杀了人后,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无人知他们逃往何处,去到了何方!
有不知内情的人纳闷,犬类不是人最忠诚的奴仆吗?怎么会发生这等惨案?
而更多经年沉浸斗犬的人却十分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因此人人自危。他们害怕斗犬找上他们,连夜将家中的所有犬只全部赶了出去。
一时间,川地街头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人有人言,犬有犬语,这些犬渐渐出了城,隐进了铜州一座名为北流的山内。据说这山里遍地金银,却迷阵层层,历来寻宝之人只见进从未见出。
因此就算有人见到大量斗犬前往北流山,也能猜到那只罗刹犬必定就在山内,却也没人敢冒险前往捉捕。
但川地之案不能因此搁置,数条人命不能就这么悬在哪里无人问津。既然知道是罗刹犬所为,衙门就算装样子,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悬赏令贴遍全国大街小巷,天师成了这个时候的重点招募对象。但北流山不是那么好进的,如果是个天师就能破解,那北流山里的财宝早就被世人发现了。光是进山就是一大难关,自然也阻挡了不少人试探的脚步。
这事越闹越大,竟然闹到了御前。当时是洪武天下,皇帝听闻后震怒,竟直接下了谕旨势必要除去这罗刹犬!同时还下了禁斗令,从此天下不再有斗犬。
其实,不用皇帝说,出了这种惨案,天下人定会以此为戒。如果连这样都不长教训,那也真是怪不得狗急咬人了。
这一年恰逢张宇初随父张正常下山历世,张氏父子听闻此事后大惊。张宇初虽然刚满十五岁,却以凭借博学之名在天师圈里小有名气。他和父亲研究了三日北流山地图,终于找出了破解多层迷阵的方法。
张宇初思虑周全,他对父亲说:“这破阵之法不可外传,否则财迷心窍之徒得了去,定然还会引起骚乱。”
张正常觉得儿子说得对极了,因此他二人轻装简行,只身奔赴铜州。
和他们同样想法的正派人士自然也有,而想要碰运气蹭着跟进去的人自然更多。北流山附近的小镇子估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自从谕旨下发后,最近这段时间,连镇子上的物价都跟着涨了一波。
人们从古至今最爱的一件事莫过于赚钱,贪财似乎是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因此北流山在很多人眼里不仅是有罗刹犬还象征着无尽的财宝。天下人对此地趋之若鹜好似也就说得通了。
张氏父子才到镇子口,迎面遇见几名匆匆忙忙的天师。他们会引起那对父子注意,是因擦肩而过时身上竟然飘着一股略有些浓郁的犬味儿。
这种味道但凡养狗的人身上都有,自己闻不出来,旁人嗅觉好一点儿的,是很容易就闻到的。
张宇初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主动上前跟那几人搭讪。
张宇初不过问一句好,那几人竟然吓得一激灵,甚至有一位吓得手里大包袱都掉了,里面的大馒头散了一地,他连忙蹲下捡起来。
张宇初:“……”做贼心虚?
其中有位年长者,问张宇初:“小兄弟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买这么多馒头是回去喂狗吗?”张宇初不准备跟他们绕圈子。
年长者愣了下,诧异道:“小兄弟何来此问啊,我们这些馒头是要自己吃的!”
张宇初:“几位家中可有养犬?”
“没有!!”异口同声得像演练了无数遍,实在是更可疑了。
张宇初没有再问,礼貌地告辞后回到他父亲身边,小声说:“我觉得跟着他们就行。”
“为什么?”
张宇初:“他们明明养狗了却不敢承认,这事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要么就是养得不对,要么就是狗不对,总之,咱们跟上去看看吧。”
父子二人,隐匿行迹跟在了那几个同门后面。
同样隐匿行迹跟在父子二人身后的还有一连串儿天师、寻宝人,于是一拖二、二拖三,众人跟着馒头小队进了北流山。
这山中迷阵层层,稍不留神就再也转不出去,馒头小队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山,简直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将身后那一串儿尾巴甩开了。
好在张氏父子提前做了功课,这才安全走出迷阵。他们后面的那些兄弟们就没这好运了,能跟上张氏父子的自然脱险,其余人全军覆没。
走出了迷阵的人还没喘口气儿,就隐约听到了犬吠声。神经再度紧张,他们东张西望却没见到半只狗影。这也太奇怪了!
张氏父子也听见了狗叫声,不过他们一路跟着馒头小队,不但听到了狗叫声还看见了狗——半山麓上,一处树林边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一看就是新雕得手法还很粗糙,但也勉强看得出来那是一只狗。
馒头小队走到那儿,稍年长的那人吹了声口哨,林子里突然涌出成群结队的野狗,他们带回来的那几包馒头瞬间就被叼了个干净。这些狗中有一只短嘴头的一只眼,它叼着馒头啃了两口突然向张氏父子藏身的地方看来,之后像是确认了什么,立刻狂吠起来。
张宇初觉得再藏下去没意思,还不如大家开门见山把话说清楚。
他率先走出去,跟那几人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几位,咱们又见面了。”
“你们跟踪我们?”
“没有,”张宇初一本正经,“想必几位也知道朝廷要捉罗刹犬,谕旨都下了,我和父亲正是为此而来。那些迷阵我们早已找到破解之法,就算没有遇到几位仁兄,我们也照样进得来。倒是各位,是否该解释一下你们如今这行为?”
“没什么好解释的!”其中有个人显然心直口快,“我们做事全凭良心,这些野狗全是从川地斗犬城逃出来的,被虐待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了栖身之处,却又无处觅食,我们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无处觅食?”张宇初看了看山,又看了看身后小镇的方向。
那人说:“这迷阵外长期有一批人守着,只要是这山里的犬出去,他们不论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抓,抓了去衙门可以领赏。领不到赏得就自己打杀吃了,太残忍,我们看不下去!这山里若不是有罗刹犬镇着,你当那些豺狼虎豹是吃素得么?所以它们能活动的范围也有限,就这么大块地儿,兔子田鼠再多,也总有吃完的一天……”
张宇初听明白了,他自幼长大对妖魔鬼怪从无同情之心,但听了这番话后,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是罗刹犬伤人是不争的事实,这无从辩解,便说:“几位大哥可知道当下这情形,罗刹犬早晚会被捉走,到时候这些犬也一样难逃厄运。”
那几人听他这话却无动于衷就好像根本不担心罗刹犬被捉一样。张宇初还想再劝,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狗子的悲惨叫声!!
隐隐地好似还听见有人在哈哈大笑。
馒头小队一把推开张宇初急匆匆往声源处跑。张氏父子也连忙跟上。
拐过树林就是空地,不远处两只犬安静地趟在地上,显然已没气儿了,周围的人还在说‘这么容易对付,肯定不是罗刹犬了……’
“你们是什么人?”馒头小队冲过去,推了那几人几把。
“你干嘛?这狗又不是你们家的,我们是奉谕旨来杀狗的,这山里的狗都该死!”
“你们,你们明知道这就是普通的狗,竟然还下得去手!这是滥杀无辜啊!”
“什么叫明知道?!我们只知道罗刹犬在北流山,只要是这山里的狗都有可能是罗刹犬!!我们杀它就是为民除害天经地义!”
几人吵得不可开交,张宇初刚想上去劝架,树林里就蹿出了数道影子,竟然是之前那些流浪狗,它们见自己的同伴被杀,而馒头小队的人又和对方打了起来,自然是来帮忙的!
其实犬类真的是最通人性的一种动物,你对它好一点儿,哪怕只有一饭之恩,它为报答可能就会为你拼上性命!
一时间场面乱极了。
张宇初实在看不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把定身符,冲进了混乱的战场。
大概一刻钟后,刚才被掀起的烟尘渐渐散去,全场人犬全部维持着某一个姿势动不了了。张宇初松了口气,道:“抓罗刹犬就抓罗刹犬,对野狗出手算什么英雄!”又转身对馒头小队说:“刚才只死了两只,你们这么一闹,平白又搭进去四只,值得吗?狗的命也是命啊!”
“你到底是谁?!”被定住的人异口同声地怒吼。
“西山张家第四十三代玄孙,张宇初。”他说完还冲众人拱了拱手,“我虽不才,但也看上了皇榜,不好意思各位,这北流山我要独占了,罗刹犬你们也不要想了,除非打赢我,否则这猎户就是且只能是我的囊中物!”
“好狂妄的小子!你,你有本事把这符给老子揭了咱们正面决斗!”有人厚颜无耻地要求。
张宇初礼貌一笑,“既然连我的定身符都解不开,哪里有资格和我决斗了!大叔,别再说笑话了,一点不好笑。”
话虽如此,他一转脸就把馒头小队几人的定身符给揭了,边揭边嘱咐:“这儿有我,你们一会儿带着狗子赶紧走!”
馒头小队虽不知这小子目的何在,不过眼下好像是友军,也不多说,带着狗火速撤离。
张正常无奈地叹口气,宇初这孩子怎么总也改不了爱管闲事的毛病啊。算了,他话都放出去了,当爹得总不好打自己儿子的脸,且陪着吧。
从这天气,张宇初就守在迷阵前,来一个打退一个,来一波打退一波。这事儿渐渐被传开,开始人们都说张家霸道,竟然想独占罗刹犬,可时间一长,就有人琢磨过味儿来了,就要还是因为张宇初不打架的时候,每天就在林子前打坐,没人看见他去捉过罗刹犬,看那架势好似更像是在给罗刹犬护法似得。
也有人觉得,张宇初守着迷阵口,恐怕是他那老爹进山去捉妖犬了,这是怕我们进去搅局吧?!
张正常还真没进山,他是被他老爹给招回去了,原因是他们在北流山里的行径不知怎么传进了宫里,京里来了人,此时正在西山张家。
这是大动静,张家老爷子觉得传闻不可信,得把儿子叫回来问清楚,他们张家可不能凭白担罪名。
张正常回去的路上听完前因后果就想好了说辞,于是一见宫中使者,立刻跪地给自己请功,对,没错,他就是自己给自己和儿子请功,顺带还捧了使者一把。
这话一出,直把使者和张老爷子都说愣了,忙问:“这功从何来啊?”
张正常道:“北流山遍地金银,乃是一座宝山。我与小儿进山后见此,立刻决定要为皇上守好这财宝,毕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宝山自然也是皇上的宝山。我张家不过是天师,图得是捉妖济世,辅国安民,这等财富我们可不敢妄取分毫,还望使者禀明圣听,为我张家正身!”
使者一听这话,果然大喜,不带没有追究张家的责任,还连夜带着张正常进宫面圣。
张正常能养出张宇初这个天师圈里的未来硕儒,他本人才学自然也不简单,再加上口才了得,这一轮面圣简直就是为未来张家崛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于是,没过多久,圣旨就下来了,明确将北流山化为皇家南方猎苑,交由西山张家看管,且命张家尽快除去山中所有妖物!
这一变化,简直令所有人跌破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