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时间大概有点久,阿帝只好咳一声,率先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我先找个落脚处,一切待落地后再说。”
张景澄比钟免先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口袋,拿出青蛙后,立刻往嘴里抠。一直以来那柔软的触感消息了,张景澄不死心的又上下左右抠了半天,自然啥也没有。
一个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却已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告诉他,眼前这个救了他和钟免的人,应该就是阿帝了。
眼前是于风中不断翻飞的黑色长发,耳畔是终于回过神来正发出不可抑止惊叹的钟免。阿帝看起来心情是真的不赖,偶尔还轻轻地哼笑一声,算是对钟免那一连串彩虹屁的回应。
张景澄确实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问题,竟然是‘这家伙那么能吃,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发胖呢’,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张景澄自己先笑了起来。
阿帝瞥了眼小徒弟,也跟着微微弯起了唇角。
居高临下望去,这片雪山有些眼熟。
阿帝显然并没有在这雪山里落脚的打算,他拎着两个小子,踏空而行,一直向东,直到山清水秀,草木盛发,阿帝才在一处河边的草地上落下来。
高空坠落,双脚霎时着地,腿真的是控制不住地发软。张景澄和钟免无一幸免,一踩到实处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阿帝矜持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承受了这突如其来的跪拜之礼。虽然以他对张景澄的了解,他判断这小子未必是出于真心。
阿帝道:“行了,虽然你日常不孝,但为师也不会罚跪你的,快起来吧!”
张景澄、钟免:“……”
钟免立刻抓住机会,毛遂自荐,“那你受了我这一拜,会答应收我为徒吗?”
阿帝:“KFC?”
钟免:“没问题!”
“天天下馆子?帝都随便吃?”
钟免,疯狂点头,“必须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师父再受徒弟一拜!”
阿帝舒坦地抹了抹下巴,“有孝心。”再瞥眼张景澄,见那小子正满眼探究地盯着他看,阿帝忙咳嗽一声,正色道:“问吧,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张景澄:“你是谁?”
“这个不是早告诉过你吗,神!”
“跟肩吾大神比,你们谁厉害?”张景澄似乎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这令阿帝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又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不由也正色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想跳槽?”
张景澄:……
张景澄的沉默落在阿帝眼里简直是危机感催化剂,阿帝一瞬间百感交集,说:“肩吾只是山神!我是通灵神!职责不同!!你作为天师应该知道怎么选吧?!!且我是始神,全仙界只有八位,本就比其它神的格位要高!你作为我的弟子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不准你跳槽!”
“不跳不跳!”钟免说。
“我也没说要跳槽,”张景澄道,见阿帝竟似松了一口,他突然又觉得有些想笑,“那你的嘴是怎么回事?咱们现在在哪儿啊?”
一提到这个嘴,阿帝简直咬牙切齿,“有人偷偷改了仙界实录,把我的嘴写丢了!这里是登葆山,上有丰沮玉门,乃日月所入,凡神仙归位皆需上此山,过此门。”
“你这就要回去了?”钟免问,他才刚拜师啊,难道阿帝这就要回去归位了?!
“不是,”阿帝瞥着张景澄,说:“我只是讨厌站在肩吾的地盘而已。”
“这么说,刚刚咱们落下时,底下的雪山,果然是肩吾大神住的昆仑山?”张景澄说。
“是啊,怎么?你果然还是想跳槽去他那儿?”阿帝说完气得直接扭过身,留了个背影给那两小子。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回头瞄上一眼。
他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其实身后那俩徒弟已经默默交换了好几轮眼神——
钟免:阿帝大神心思纯澈如稚童,果然是正神典范!
张景澄:他为什么认定我要跳槽?而且为什么一定是要跳槽到肩吾那儿啊?我有哪点做错了吗?
张景澄挫败地捂住脸,陷入深刻的自我反省中。
直到张景澄不由得叹起气来,阿帝才哼一声,转过身,自怀里掏出一只银色的小镜子,扔给他俩,说:“还想知道什么,对着镜子问就行了。我饿了有吃得吗?”
钟免立刻递上一只鼓鼓的书包,阿帝盘腿坐在青草上,拉开背包拉链,旁若无人地吃起来。边吃他还边抬眼看看那两个抢镜子的小子,心想哄孩子这种事,只要有玩具就好了,哪里麻烦了?这一点肩吾绝对比不上自己。
一书包好吃得才干掉一半,阿帝嘴里叼着根鸡腿突然停下咀嚼的动作,望着西方天空愣了片刻,搁下一句‘等我回来’身形晃了下,就在张景澄和钟免眼前消失了。
“怎么了这是?”
张景澄说:“可能是小师叔和钟伯伯来了吧?”
钟免有点感动了,“阿帝大神好好啊!”
这一点,张景澄也认同,那么大一个神,一点儿架子没有,就因为吃了他们的供奉便任劳任怨地充当异空间的人形空中接机手,确实很好,挺善良的。希望钟免在被他吃破产之前也能一直这么想吧。
手里握着镜子,张景澄问道:“阿帝的嘴为什么会跑到我们的空间里?我要知道详细的前因后果。”
“刚才大神不是说了吗?”钟免话音刚落就见镜面上荡起水波一样的涟漪,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场景,看那些熟悉的奇珍异兽,两人瞬间想到了肩吾大神的家!!
虽听不见声音,但看得出阿帝似乎和肩吾吵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画面很快切换到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好似是随着一个人的脚步,画面有节奏地轻颤。
渐渐地土地上出现了植物,是一株株结着黑色如槡葚般大小的果实的绿色植物。
“这个是黑枸杞吧?”钟免轻声说。
“好像是。”张景澄想了想道,“这种植物不是生长在盐碱地么?我记得是昆仑山以东的几个盐湖周围盛产这种枸杞。”
这时,画面里出现了一群头裹黑纱身穿黑袍手握铁铲的人,阿帝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条路上。刚才镜子的视角果然就是阿帝的视角。
钟免惊叹道:‘这镜子好智能啊,还能切换视角’。
张景澄没顾上回应,因镜子里的画面中,有两个穿黑袍的人已被阿帝捉住,阿帝在问话,那些人不配合,最后被阿帝贴上了符纸,于画面中变成了——羊?!黑色的山羊!!
山羊下跪,阿帝视若无睹,其余人四散奔逃,阿帝一骑深入……
张景澄和钟免看得屏气凝神,根本没注意阿帝拎着两个人已经回来了,正是张瑞源和钟囿。
镜中画面再换,阿帝已来到一座城,城楼上两个古字,钟免没认出来,张景澄轻声告诉他,是‘巫咸’。
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刚刚那种打扮的人,黑纱包头,黑袍加身,手握铁铲,贩卖食盐。原来咸是这么来的吗?
城里十分热闹,到处都是装满货物的马车,有的在以物易物,有得在收点真金白银。阿帝不知在询问什么,一直无人回答。不过,许多货车上的食物也在阿帝经过之后不翼而飞,真正是阿帝过境,万货空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阿帝终于引起了众商户的注意,可又能怎么样呢……不大一会儿整条街上已出现了数只暴走的黑羊。阿帝被羊群追赶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摆脱黑羊来到一处广场,就在远处的城楼上看到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正挥舞着法杖似在进行什么仪式。
广场上此时跪满了人,他们手捧一个罗盘,虔诚地至于额前,罗盘中心有幽蓝色的光升起,好似灵魂献祭。
阿帝立于人群之后,白色道袍猎猎翻飞,与城头那人一白一黑对比鲜明。两人遥遥对望,片刻后同时出手,黑斗篷飞下城楼与阿帝斗法,不出三招便逃回了身后那座宫殿里。
广场上的民众却暴躁起来,将阿帝团团围住,尽管阿帝似是在解释,最终也没能取信于众人。
阿帝被暴走的人群和愤怒的黑羊轰出了主城。
这个时候,画面再一转,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的一座宫殿中,一双素白有力的手提笔沾墨,于面前翻开的书页上写下几个字‘……嘴丢了’。画面中未露此人全貌,只露出一双手和半截黑纱罩着的翠绿色袍袖。
最后一个画面,是阿帝捂着嘴,腾空而起的一幕。
镜子已经恢复如初,镜面上此时映着他们头顶的绿枝嫩叶和蓝天白云。张景澄却依旧捧着镜子陷入了沉思。倒是钟免此时已经发现钟囿和张瑞源已站在了他们身后,他和那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跑到已经又坐回原处,抱着书包啃起鸡腿的阿帝面前。
“阿帝师父你知道写字那个人是谁吗?”
阿帝嘴边还露着半根鸡腿,一听这个气得‘嘎嘣’一声咬断了鸡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巫咸!我一定要吃了他!!”
钟免被吓呆,随即立刻调整心态,我一定要坚决支持师父的每一个决定!
张景澄这时已问了下一问:“我们追着来到这里的那股黑烟是谁?妖物吗?”
镜子里很快显出一个女子,她一身黑裙外罩黑色斗篷,于一处高台之上跳起姿势怪异的舞步。那高台上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两尊雕像,竟是一红一青两条大蛇。中间搭起火把塔,女子绕着火塔转起了圈儿。
这是个祭祀。古代祭祀一般都是女子,火已代表阳,女代表阴,据说巫这个职业最初也是起源于母系社会。这些张景澄都听说过,但他还是不能确定这个女人是谁。
很快,镜子就给了他答案。祭祀的仪式似乎已经完成,女子蒙上黑纱坐进了一顶十六人抬着的大撵中。之后便来到了一座宫殿前,那宫殿挂着匾额,上书三个字‘巫姑殿’。
巫姑?吴姑?!!难道说——张景澄瞬间惊愕得瞪大眼,这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那些人是谁!!
对手竟然是远古级别的大佬们!!
去特么的谢叔、罗叔、真叔!那些家伙应该叫:巫谢、巫罗、巫真、巫姑、巫抵,还有巫礼和巫彭!
那个闵叔,不是巫礼就是巫彭!不,是巫彭!巫礼应是那个真契的二叔,他不是说五年前他二叔性情大变么?之后就让人叫他礼叔?!那就只剩下闵叔,对号入座,他就是巫彭!!
对手是十巫啊!
“这次的对手是十巫吧?”张景澄问阿帝。
阿帝边嚼着鸡骨头边哼哼道:“那算什么对手?他们全加起来也打不过我。”
“可是你的嘴……”
“不要提那件事!”阿帝烦躁地淬出一根鸡骨,“巫咸勉强算是个麻烦吧,不过他现在也身不由己,哼!肩吾算是一块又臭又烂的绊脚石——你还老想着跳槽到他那儿!”白了张景澄一眼,继续道:“猰貐才是最麻烦的。”
“什么意思?”所有人异口同声。
“字面上的意思。”阿帝面无表情撕开一袋饼干,“想知道问镜子就行,我,食不语。”
钟免听到这个理由,顿觉膝盖有些发软,大神果然时刻都有令人想跪的本事。张景澄却认为阿帝纯粹就是懒。
好在镜子是有问必答——
关于这个问题,镜面里给出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古老的部落,能看得出来应该是茹毛饮血的那个时代。各种奇形怪状的人混杂着住在一起。其中有几个身影却立刻抓住了围在镜周几人的眼球,那几人身形都极为高大,却是真正的半人半蛇。
这个时代部落多为穴居,一个镶满夜明珠的宽大山洞里,正中间摆着一把同样宽大的石座。一男子斜靠在石座上,他有着耀眼的金色尾鳞,巨大的尾巴此时盘踞着足占了半张石座,他姿态优雅正听着面前几人在说话。
那几人中有一个被捆住的红尾蛇人,他旁边站着一个头长牛角身后垂着牛尾神态异常谦卑的年轻人。
年轻人对面站着身穿黑袍的十个人,在这十个人面前摆着一张黑色兽皮,上面一片血泊之中躺着一个同样身覆金色鳞片,下半身为软尾,只是这尾巴与蛇尾又有不同,竟在末端还长着鱼一样的竖鳍。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大的问题是他此时已经身首异处,而他的头上还生者鹿一样的角!
黑斗篷们群情激昂,愤愤指责对面那个牛角青年和红尾蛇人,那两人一开始还说上几句,后来,主位上的人突然甩出黄金大尾,直将这两人抽出洞外。他们口吐鲜血,却不敢逃跑,匍匐在地,谦卑地又爬了回来。
黑斗篷们跪在黑兽皮周围,冲着那青年痛哭流涕。金尾老大似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有小蛇人端上一只白玉瓶子,交给了黑斗篷中的一人,其余人抹干眼泪,用兽皮裹好鹿角年轻人的尸体,抬着他出去了。
紧接着,金尾老大又说了句什么,就有两个手握石戢的高大蛇人进来将那个红尾蛇人拖了出去。又有两个手拿麻绳的蛇人进到洞来,将那位牛角年轻人双手负到身后,于头发捆到一起,之后便压着他走到洞外,接受整个部落的唾骂和殴打。
红尾蛇人在游街之后,又被压回洞口。此时洞口外已经搭起火把和高台。巫姑跳完三圈舞蹈后,两个手持刀剑的蛇人猛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站在跪于火把前的红尾蛇人身后。
巫姑双手高举,叩拜天地,三下后,猛士手起刀落,一颗头颅滚下来,被巫姑双手捧着丢进了身后的火塔内。
红尾蛇人的身体摔落,立刻有人拉着高大的灰狼赶来,狼群将尸体拖走,只留下一地鲜红的印记。
画面再次转换,十巫肩扛一个木筏,一路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阳前行,他们穿过一片荒芜的土地,踩碎一颗颗黑色的果实,终于行至一处七彩湖前。
湖岸边是无数朵白色闪亮的巨大莲花,如围墙一般将整个湖水包裹起来。
看着镜面的几人都猜到了这是一处盐湖,那些莲花是盐水的结晶。原来没有被过度开发的盐湖是如此美丽和神秘。
十巫爬上最高大的那朵莲花,将木筏轻轻放下来,拉开兽皮,施法开阵。巫姑手握尖利骨刀,一刀刺入自己心口,骨刀拔出后,上托三滴血,她小心地将那血一滴滴的点到鹿角青年被缝好的脖颈处。
其余九巫如法炮制,待滴过血后,其中一人拿出那个白玉瓶,将里面的七彩液倒入鹿角青年口中。
之后他们十人围着鹿角青年跳起了奇怪的舞蹈,舞姿扭曲,隐隐带出血气。鹿角青年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但他并没有醒来,直到十巫的舞蹈结束,一直风吹不动的七彩湖面,突然翻起一个巨浪,将莲花上的鹿角青年卷入了湖底。
镜面上,日升日落开始快速更替。张景澄数着到第四十九天时,画面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阳光露出地面的一刹那,岸边的某处雪白盐沙长蘑菇一样随之拱起来,随着日升渐渐高耸,最终一朵巨大的白色晶莲出现在十巫眼前。
他们似乎十分激动,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然而还没等他们站稳,那朵莲花便碎裂开来,无数盐粒铺天盖地撒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浑身覆满白色羽毛、龙头、豹身、鱼尾且有一双赤红双眸的怪物。它体型极大,十巫似不及它脚趾高。
没等十巫爬起来,它便一个纵跃消失在天际。
画面再次切换,正是自七彩湖跃出的怪物。它此时后背展开一对白色翅膀,正于空中飞翔。早晨的太阳在他的右侧,此时他正飞向北方。他的眼眸红光闪现,直至飞到一片黑水上方,突然一头栽下,跌入了黑水之中。
张景澄等几人围着镜子看得入神,但他们都知道这个黑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弱水。黑水之中,怪物几番挣扎,形态也不断转化,最终他那巨大的身躯竟然生生撕裂成了三份,一只龙首豹身却长满金色鳞片,是谓龙·豹;一只人面蛇身,巨大的尾巴上覆满青光冷亮的鳞片和鱼鳍,这应该是鱼·蛇人;最后一只鸟头、牛身,却有白色的翅膀和火红的长毛,这是神话传说中传播最广泛的猰貐的形象。
接下来的画面,是十日同天的一幕。十日乃乌金鸟作乱,黑河弱水底沉睡的三只妖怪,被炙烤醒来,猰貐双目再次赤红,跳上岸去,袭击部落。
十巫几次以法阵束之,皆被它挣脱。
金尾派出一名弓箭巨人,不但射下九日,更是一箭射穿了猰貐的头骨。猰貐再次倒在了血泊之中,十巫赶来时,它眼中红光已退,似是对十巫说了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白玉瓶再次出现,琼浆玉液滴入他的头骨。十巫将他抬上木筏,再次来到七彩湖边。这次只有三人取了心头血,其余人被那三人拦住。其中一人将白玉瓶交给剩余七人中的一位,似乎是说了什么,那人竟抱着瓶子泣不成声。
这一次,十巫只剩下七巫。四十九天后,七彩湖边再次开出一朵莲花,只是这一次没有上一次的高大。七巫依旧应着朝阳跳上高莲。然而却愣了许久没有动作——
只见,这次的高莲之上,竟然趟着两只物种,一只是浑身红羽油亮却牛身,鱼尾的怪物,另一只竟是纯白色且毛茸茸的一团,是狗非狗,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镜子外的众人:“!!!!!!!”
一百个感叹号也不足以表达他们此刻心中的震惊。
这个,这是小白吧?是小白吗?为什么会是小白?!小白是猰貐的□□吗?
张景澄:难怪洪家会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跑到张家老宅讨要小白,小白竟然还有这等背景?!可是,胡玖却没说啊,胡玖应该当天就认出了小白的身份,他没有任务提醒,说明小白是友非敌?!
两只动物被抱回了十巫的都城。
同时,还有三具巫师的尸体。葬礼举行的当天,整个巫咸国的臣民全部沿街跪拜,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悲伤的泪水。
这葬礼的规格很高,看着像是国王已逝。
镜子里的画面再次转换,这次出现的是黑如墨水的水面。水面之下沉睡着两只巨兽,黑水岸边站着一个头上留有牛角的年轻人。年轻人面脸都是谦卑至极的神色,然而他身后这次却跟着数以万计的大军。
他走到黑水河边,将一个黑色瓷瓶拔开木塞,里面黑色的药水一滴不剩地全部倒入了黑水河中。
河水竟然瞬间如煮沸的药汤般,冒气了咕嘟咕嘟的气泡。两只巨兽啸鸣着冲出水面,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另一番,残忍的杀戮!
如数箭翎雨点般袭来,每一道都催着足以毒死巨龙的威力,无数法剑劈来,甚至带动了雷电劈下。
两只巨兽如瓮中之鳖,笼中困鸟,并没有撑到七巫赶来便倒在了黑水岸边。牛角青年将他们的尸体丢回河里,将岸边清扫干净,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七巫完成了国王的葬礼,日升日落已过去五十多天。他们再次来到黑水河边,却再也没有召唤出巨兽们。
七巫觉察出不对,在岸边开启了招魂阵法,也仅仅拘回了一丝青色的幽魂。
镜子里,最后的一幕是一处高台上,一口黑棺中,七个巫师围成一圈。黑棺材上空飘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黑棺之内躺着一个人面蛇尾的青年,那条巨大的蛇尾上覆满青色的鳞片。
众人看到这里,很多事情已经明白。很多线索也全部对上,只是张景澄迫不及待地又问了一个问题——‘杀死张晓阳的是小白吗’?!
这个问题,镜面荡动了一下,才显示出来。夜最黑的时候,一只鱼尾牛身的怪物拍打着红色的翅膀急匆匆地向远处飞去。
这个也可称之为鸦鱼。鸦头鱼尾。乃是猰貐的一个□□。
张景澄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但还有很多要问,“小白是怎么到得汉城?为什么会出现在八宝河?”
镜子中,一个几乎无人的站台上,一个黑风衣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在他的不远处,站着三个男人,他们之间互相打量了几眼,均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张景澄:“!!!”
钟免:“我的天!!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咱们去汉城的那天!那个男人抱的狗,难道就是小白?!!那这个男人是谁?!”
“你先等一下,让镜子先回答完我的问题!”
小白被那男人抱着来到汉城,那天晚上应该是和钟免等人一同抵达。只是那男人出站之后,就打了个车,直奔陈家村而去。陈家村那时候,罗叔还在陈贵家里做雕刻,他们竟然是在采石场见得面,之后罗叔、闵叔,不,应该是巫罗、巫彭和巫姑再加上这个黑风衣,四人直奔观音庙。
看到这里,张景澄等人又是一阵“!!!!!!”,观音庙那里果然有问题。但是观音庙毕竟在古塔寺里头,走大门那个时间点肯定是没戏的。所以这几人根本就是翻墙而入,他们从观音庙的大院里某一块方砖下取了一串钥匙。之后,几人便直奔山顶而去。
这山顶果然也暗藏玄机,张景澄和钟免对视一眼。当时他们就觉得不对,只是谁能想到开启线索大门的钥匙竟然会藏在那种方砖下面啊。山顶上只有一个玻璃罩子,里面是一些古旧的砖瓦。
几人拿着钥匙打开玻璃罩子,依次钻入后,巫姑跳了三圈祭祀舞,一个阵法竟然自那些破砖兰瓦间升起。之后,阵法消失,画面也跟着一换。
“这是……”钟免诧异极了。
钟囿说:“看起来,像是一个倒塔。”
确实是个倒塔,台阶是沿着塔一圈一圈向下延伸的。随着几人往下走,地下的空间也在不断缩小,倒了最底层,竟然只有一间房那么大,也就是不到三十平米的样子。空间虽然狭小,却还在墙壁一圈儿镶嵌了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中,数条刻满咒文的锁链紧紧缠敷着一只怪兽。
这怪兽正是鸦鱼,他看到小白的那一刻双眼突然并发出摄人的红光。那几人将小白扔到他面前,便迅速撤离,且一连压制了数个法阵在他们上方。就这么放任两只同根生的妖物决斗。
小白的身形在鸦鱼攻过来时突然变大,整个脸上出现了橙色的纹路。那几个巫师已经站到高处,此刻巫彭默念咒语,解开了鸦鱼身上的咒锁。鸦鱼已获得自由立即嚣张起来,他的攻击看得出来处处透着狠厉,完全一副势必将小白生吞活剥的架势。
而小白却好似比他的修为要更高,打得游刃有余。
巫师们边看边交头接耳,好似在品头论足。
结果竟然是小白将鸦鱼按在了掌下,只是他本已咬住了鸦鱼的脖子,却不知为何最后又松了口,就是这一瞬间,鸦鱼将小白反掀过来,它可没有小白那种犹豫,招招往死里打。小白毕竟还是修为高些,就算被偷袭压制,最终的战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两只妖兽怕在地上动不了后,巫彭这才下来再次给鸦鱼带上咒锁。将小白抱了起来,托在掌心看了看,最终拿出一个魂瓶,自它的体内生生拔出了一魂。
小白之后合上眼,墙壁上的一盏夜明珠暗了下去,一个女子钻出了半身。巫彭将小白交给她,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笑嘻嘻地抓着小白缩回了夜明珠里,消失不见。
“是桃花玉石精。”张景澄说,“我见过她的原貌,就是这个样子。”
画面晃动一下,玉石精从山石间钻了出来。这是一个满地罄石的山谷,她似乎极为高兴,拎着小白的后劲皮一蹦一跳地回了自己的洞府。
她的洞府在这条罄石山谷的深处,造得好似是比照现代家居标准,竟然还有水床?!她将小白扔进厨房的水池里,拉开橱柜发现竟然少了什么东西,立刻穿山过水去寻。
小白就是趁这个机会从她的洞府里逃了出来。
玉石精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些调料包,没有看到小白,自然出来找它。只是再后来,小白被哮天救了,张景澄等人也发现了蜚兽。
画面到了这里再一次恢复平静。
“小白被抽走的魂魄是猰貐的吗?”钟免呐呐的说。
张景澄说:“恐怕不是,否则他们不会再次找上我们家,要小白回去。”
“那个将小白带去汉城的男人是谁啊?”钟免再次问道,想了想又加了句,“是谁杀了蜚兽?”
似乎是考虑要先回答哪个问题,镜子反而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动起来——
画面中,玉石精和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在说话,就见玉石精点点头,往一个方向遁走。再冒头时,正好出现在哮天面前,这之后的事,张景澄都亲身经历了,自然镜子也没有再显示。只是玉石精可能都不知道那个刚刚跟他说话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有离开太远,镜面切换了一下视角,显示出了张景澄身上巨大的白光。
所有人都想起一个说法,之前听汉城好多人都说过,张景澄身上有成山那么厚的功德,原来还真是厚得像山一样,亲眼看到十分震撼。
这人恐怕也是盯上这份功德,而就在他想要出手的时候,一道红光毫不客气地抽在了他脸上,这人被抽得呆愣片刻,立刻逃走。
张景澄也愣了下,随即扭头看向兀自沉浸在翻找美食之中的阿帝。这家伙竟然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主吗?看着可完全不像啊!阿帝=雷·锋,不知为何,张景澄才这么一想,就‘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这一笑引得周围几人注目,张景澄赶紧指了指镜子,示意众人不要在意自己。
镜子中那个被抽了脸的黑袍人,此时拔足狂奔,边跑还边掐指推算着什么,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那处已经有另外几个黑斗篷在等他。其中一个黑斗篷手里拉着一条锁链,锁链悬空,但看镜子的几人也知道,令一端应该是连着那个塔底。
他们从进洞开始就在四处设阵,这阵正是锢福阵,采纳功德用他最好不过。
张景澄说:“看来他们杀蜚兽确实是为了取功德,而且他们让鸦鱼出手,是想把这份功德算在他名下。这是这个时候采纳功德,恐怕更多的是他们将小白和魂融进了鸦鱼的魂内,急需功德修补融合。”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阿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张景澄身后,他嘴里虽说着这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张景澄的背包。
张景澄这次特别痛快,抬手就把书包塞给了他。
阿帝抱着书包,又坐回了之前那处,拉开拉链,继续吃起来。边吃还边眯起眼睛,实在是吃得一脸享受。张景澄看了他一眼,这会竟也觉得这家伙的吃相也还好吧,透着一点儿小可爱。
好吧,我的师父其实是个小可爱吗?张景澄这么一想,不由又笑出了声。
鸦鱼将蜚兽杀死,一团巨大的白光瞬间四散飞入洞里的锢福阵内。鸦鱼眼中的红色戾气也在这之后淡了一些。
几人出来后,那个被抽过脸的巫师跟其他几人激动得说着什么,其中一人指着他的脸,似乎在警告他,最终被抽巫师垂头丧气地被教训他的人拉走。
画面再换,先是闪现了一下,去汉城那天的站台上,穿黑风衣抱小白狗的男人。之后才将画面切换到一座城。
“这是……”钟免简直不敢说。
钟囿拍了下他的肩膀,张瑞源站在张景澄身后,道:“应是幽冥界吧。”
张景澄也觉得是幽冥界,只因画面最开始是一座三层的黑楼,之后才穿过这个楼,慢慢推向后方。
画面极速地闪了十下,每闪一下,都会带过一座城楼,城楼上高挂一匾额,上面的字定然是这座城的名字。久闻幽冥界有十殿鬼王,每位统一殿,站一城之域。又有大小鬼王数千,或各自为营,或附庸十殿。
这之中有一位地位超然,那便是——画面停留在转轮殿三个字上。
张景澄听见钟免倒抽气的声音,他自己也不由得咽口水,想到之前,解除这转轮王的名字,还是在北流口中得知是这位大佬在用水波蜃市空间转移术,现在竟然在才问道小白的问题上就出现了他的殿宇,这简直令张景澄有种开始拒绝估算对手实力的感觉了。
转轮殿内青烟四溢,人面蛇身的美妇人,在门口熬制汤水,她面前摆着一口大锅,这人不用猜都知道是孟婆大人。她身后的殿宇均挂着青色纱幔,纱幔的垂角均秀着黑金丝线的咒文。
穿过殿宇之间的回廊,后花园里有一弯泉水,水质如牛奶般白晕,白色的姜石立于岸边,上书三个大字‘三生泉’。
此时,三生泉畔坐着一个青衫黑纱的伟岸男子,他面对泉水,看不清容貌。画面最终略过了他停留在他身侧垂首而立的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那人低眉顺眼,说话时,张嘴有时要张半天才能再合上,就好像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在卡壳似得。
这令张景澄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洪童雪’?!
“什么洪童雪?!”其他人追问。
张景澄说:“你们看,这个人像不像是个结巴?我在赛场的时候和黑虎老大还钟伯伯你们不是都和他打过吗?那家伙至今还惦记着小白,说话结巴,自称洪童雪!难道他是转轮王的人?!!那转轮王是谁啊?!!我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阿帝:徒儿不怕,有师父呢!
张景澄:嗯,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