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捡到一张嘴

作者:人型代码

小高哭笑不得,说:“知道了,名片我收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联系你。”

店主一直目送他们走远,才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店。小高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还说:“这小店主还挺殷勤。”

张景澄想得却是,他那店如果不是条件特别差,经营有问题,那他这么殷勤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当然,有什么目的现在也阻碍不了他们查案。这案子多人受伤,五人死亡,这是大案,虽然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但涉及僵尸、炼魔、放蛊每一样单拿出来都是动不动就能造成社会恐慌的大危机,安全局怎么可能放置不管。

大概是因为下过雨的关系,路面湿滑得很,越往上走,坡度也越陡,终于到了一个接近90度角的石阶路前,小高停了车,回头对众人说:“车上不去,咱们只能徒步了。这寨子的村委会怎么就修得这么高呢?”

徒步登山,除了张景澄对其余人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那几个人要么有灵力要么有体力,谁像他要啥没啥。

钟免下车后回头刚要说‘要不,哥们给你灌注点兄弟的力量’,就见张瑞源一脸慈爱地拍了下张景澄的脑顶,说:“好了。”

张景澄特理所当然地冲钟免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就跟着队伍往上走,也没见怎么喘。钟免忍不住问他‘张师叔的灵力好使吗’,张景澄点点头,说了句‘就跟我自个的一样’还反问钟免‘你儿子沉不沉,要不你也让钟伯给你注点灵力,别到不了山顶,再把你累着’。

钟免:“……”MP,就不应该担心张景澄。

几人顺着台阶爬了大概三百多阶,终于到了一处平台,平台上也有一个门楼,上面写着上寨两个大字。但是门楼下方却拉着那种可以滑动的铁栏杆大门,大门上挂着块牌子,写着封寨两个大字,还自带荧光效果,也不知用什么笔写的。那小旅馆老板说的果然没错,还真是封寨了,看这样子至少前后一公里的范围内是没有住户了,往上看,灯火都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

“这怎么办?”小高有点拿不定主意,回身去看钟囿和张瑞源。

钟囿说既然咱们都到这儿了,怎么能随便就回去?这么就被打发了还查什么案子?既然要查案,就得有点克服困难的精神呀!于是,在在众人微愕的目光中,他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就翻过了那个铁栏杆,跳到了对面。

其余人:“……”

张瑞源轻笑一声,也纵身一跃,紧追着钟老大的步伐跳了过去,之后就是钟免、张景澄。小高见这些天师们一个个从自己眼前翻墙入院,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紧随大部队的话,回去一定会被领导骂,所以他也翻了过去。

所以说,警察不可怕,就怕警察会翻墙。

终于到了灯火阑珊处。越走近,越感觉这地方有股熟悉的感觉。张景澄凑头过去,小声跟钟免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街像一个地方?’

钟免点点头指了指天上那轮隐藏在乌云背后的月亮。

张景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两人这话也没刻意避着其他几位,而小高警官正好跟他俩并排,一听之下,还以为是什么线索,就追问起来。

钟囿听了那俩的话,也笑道:还真是像啊。

张瑞源说:“如果他们不提,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一细看,这街边的这些牌匾都跟月街很相似。你看——”

他指着一处灯箱上面的字,那字体都和月街那个写着月街客栈的字体用得是同一种。只不过这里写的是上寨客栈。

灯火通明,却也并不刺眼。明亮中混合着昏黄,生生压住了光线照进许多本该被照亮的角落。

寨子两边的店里人来人往,人们穿着统一的服饰,黑底金花纹的布衣,带着各种金质的装饰。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好似怕打扰到什么事,即使是从你身边经过,也听不见他们在低语些什么。

这种感觉,令张景澄产生了一种恍惚,好似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钟囿轻轻地哼了一声,和张瑞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但却没有说破。

小高显然也是第一次进上寨,对什么都还挺新鲜,左顾右盼的,看看这儿,望望哪儿。

村委会建在最高处几人一路往上走,咱好不容易爬上来,一回身儿,小高竟然不见了?!

“他没过来!”张景澄念叨了一句。

钟免捂着脸叹了口气,还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定力是真不行。说的好像他多大岁数似的,其实人家小高比他还大两岁呢。只不过这就是普通人和有灵力的天师之间的差距。

“要不我回去找他吧?”张景澄边说边要往下走,被钟囿给叫住了。

钟囿道:“那就是个迷阵,没有什么大危险,咱们先办正事吧。小高定性不足,一会儿万一遇到点儿什么,恐怕他更撑不过去。”

张景澄想想也是,就没再坚持。

这里说是村委会,其实外观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庙。这个时间点儿也都已经下班了,大门锁着。

但是,庙观的两边是有住户的,他们一走近,旁边有一户就直接出来人了,问他们是干嘛的。

“我们找村长。”钟囿道。

那人愣了下说:“我爸不在家呀。”看来正是村长的儿子。

“那他去干嘛了?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是谁呀?找我爸干嘛?”

张瑞源直接亮了证件,说帝都安全局,找村长了解点情况。

真家好歹也是天师世家,安全局作为天师执法的最高权力机构,这村长儿子就算想装傻也不可能说自己不知道的。因此,他只看了一眼那证件,就连忙往把他们往家里让。也不知是故意没问,还是真没想起来,反正没提‘我们封寨,你们怎么进来的这一茬’。

他一边让客,还连连解释说他爸就是去山上祭祖了,晚点就会回来。

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自然惊动屋里的另一位老人,只见门口的帘子一挑,一个满头银发却神采奕奕地干瘦老太太站在门口,问了句:“真契,这些是谁呀?”

真契忙说:“阿娘你怎么出来了?你又不能见风,快回去。这些是安全局的人,来找阿爹的。”

“哦,”老太太一听安全局连忙也往屋里让人。

张景澄一步跨进这屋子,都没管钟免拿手肘暗桶他的小动作,立马回身往大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边三棵玉兰树。张景澄也顾不上其它人怎么想了,张口就问:“你家有后院吗?”

老太太愣了下,下意识道:“有得呀,说完了才觉出什么,马上又改口,后院里不方便让外人进,你们在厅里等等他爹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钟免好似开玩笑,实际也是想套套话。

真契见母亲脸色已经不大好,连忙打圆场,说:“后院供着祖宗牌位,清明前后请各位前辈谅解一下,就别进去了。”

“那恐怕——”张景澄想说就要得罪了,肩膀被张瑞源拍了一下,截住了话头。

就听张瑞源说,“真契兄弟说得没错,是得顾忌得点,不然惹恼了祖宗会影响一年的运势。”

那母子俩明显松了一口气,众人这才在客厅里落座。

张瑞源问起这次真氏家族参加秋家比武会的事,真契说:“那些事,都是二叔再管。我爸平时主管政务的事,主外。修炼的事是二叔管,诶,他不是带人去参加比武会了吗?你们要是了解情况,到昆城的比武会不是更近?怎么还跑家里来了?”

“你二叔还没回来?”

“没有啊,那比武会不是说要一周吗?”真契诧异道。

张景澄瞥了眼真契在说这话时微微攥起的拳头,忍不住都有点儿要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了。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看看人真契。

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真契母亲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托盘的茶,脸上带笑,给没人面前放了一杯,还不断让茶。可惜没人喝。甚至没人动那杯子一下。老太太在旁边坐了片刻不知是怎么想得突然起身,好似有些头晕般‘不小心’撞到了茶几,一时间茶水打翻了好几杯,然而作客的几位在她起身的那一瞬就躲了开去,那茶水洒了一地,却一滴都没有溅到。

这时候,原本一路趴在钟免肩上呼呼大睡的鬼童,突然睁开了眼,一秒都没耽误直接大哭起来。钟免把他拿下来,脸朝外横抱在身前,歪着头凶他,“不许哭!”

鬼童扁着嘴委屈地看他一眼,之后两只小胖手抓住了自己的红肚兜,默默地往上拉了拉,紧接着‘哗’一声,尿了。

他还尿得特别准,喷水枪一样,把撒了一地的茶水全都扫了一遍。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就见地上那些原本绿油油的茶叶竟然在沐浴过童子尿之后集体翻了个身,而后迅速变大,竟成了一只只半根小指粗长的虫子,此时这些绿色的虫子全部口吐白丝集体挺尸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没得谈了。钟囿、张瑞源二话不说齐齐出手,只听屋里两声惨叫,真契母子连三招都没扛过就被捆仙绳给捆成了粽子。

而揭发了这一切的鬼童子却仿佛只是被尿憋醒似得,打了个哈欠又爬回钟免肩膀上把小脑袋窝在钟免的颈窝里睡着了。

“这儿子没白养!”张景澄笑道。

钟免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关键时刻还能派上这用场。忍不住也露出了一脸‘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真契母子被捆,还不老实地想要挣扎。尤其是真契的母亲,挣扎得特别厉害,甚至刚刚那一脸好气色就如抹上的厚厚脂粉似得渐渐龟裂,露出了遮掩之下的本来面目,黑气随着她挣扎得越激烈自她七窍中冒出的越多。

众人看到这一幕,自然明白这是魔化之物,只是没想到这位村长是得多狠得心才把自己的媳妇都炼成了魔物。

真契看着自己母亲这样,眼泪早已流下来,一个劲儿地劝‘妈,你平心静气啊!不要动怒啊!’

可惜妇人根本就听不见似得,反而越挣越猛。

钟囿看到这儿,似是确定了什么,几步走到小老太太面前,拎起捆仙绳,就真跟拎了串粽子一样,直接往门口走去。

身后真契突然大喊一声:“不——别动我阿娘!!”

钟囿站在屋门口,回身挑了下眉,“说实话,我就不动她!不然——”他手撩起门帘。

“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真契表情纠结,神情痛苦极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钟囿道。

真契泪涕横流,‘啊——’地大喊一声,仿佛痛苦已压抑到极限,不吼这一下就要崩溃,发泄出来,才能打开那道被封已久的隐秘闸门,多年秘密终要见天日般。虽然是被迫的——

“我阿娘这样都是二叔害的!我恨他,也恨我阿爸!”青年咬紧牙关,脸上依旧是压抑着的疯狂怒气,“二叔在五年前,领回来一个人,”

“等等,”张景澄忍不住打断他,“你二叔是人称真叔吗?带墨镜?”

“不是!”真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二叔叫真子礼,大家都管他叫礼叔。不过,从五年前开始他确实都不怎么露面了,有什么事都是徒弟出面,他不戴墨镜,他爱戴面纱,就是那种黑色的纱巾,直接把整个头蒙住的那种。他以前根本就不这样。但是自从把那个姓抵的带回来后,他整个人性情都变了。

那个姓抵的听说也是个天师,不过他认识许多企业家好像在那什么富人圈里非常有名。

我二叔就是被他那些花言巧语迷惑了。那姓抵的说我们这寨子时间太久了,与世隔绝跟不上时代,说我们这儿经济落后,这么下去就要被社会淘汰了。他说他有办法带着整个寨子富起来,这话,他就坐在这个厅里跟我爸说的。

我二叔那会儿对他已经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帮着他一起跟我爸打包票,说要带着寨子发家致富。

之后我爸让那姓抵的出个方案,他就说要帮我们引资,开发旅游业。我爸觉得这个方案不错,昆城外边好多古镇做旅游业都富起来了,当时就同意试试。

不过,村里账上是没什么钱的,上边也不可能批很多钱支持我们。那姓狄的就说,钱的事他解决。他也确实有钱,这事也算兑现了,也因为这事他在这寨子里第一次有了话语权。

可现在看了,他恐怕一开始就是为了能自己说了算才投了那么多钱进来。

做旅游景点嘛,肯定是要大修,不但要种树造景点,还得统一街道建筑风格,重新划分寨子的建筑分区、还得重新修路。相当于是给整个寨子重新做了一遍规划,就连我们宗祠都从原来的庙里移到了我们家后院。

这个院子原来不是这样的格局,都是修重那个庙的时候单独又盖的。姓抵的几乎把整个上寨家家户户都重新翻盖了一遍,那会儿大家都是抱着不用出钱就有新房住的心理,没人反对,甚至还觉着反正是白住新房,老宅子爱怎么盖怎么盖。

直到全部修好之后我们住进来,怪事就开始发生了。

第一个月各家就开始有人生病。当时说是什么甲醛超标还跟施工队打过官司,后来请了专业的人来测试,发现不是甲醛的问题,但依然有人陆续病倒。我们真家再怎么没落也是出身天师的世家,没出两个月就有人发现了不对,每家的院子格局基本都一样,但这格局在风水上却是个‘反阳阵’!”

“乾坤颠倒阵。”钟免纠正了一下。

真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我们昆城管这叫反阳阵,这阵法说白了就是逆行一切身处阵中物用的。你是健康的,在这阵里待久了就会病弱。反过来,将死之人却能活得更长。要破这阵,除非在设阵的时候就留下豁口,利用一些镇物转移这阵里的能量。姓抵的那孙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一家留了豁口,现在村里好多人白天根本就不能出来,只能晚上活动,而且是肉身怕光,魂体喜阳。

你们今天既然闯了进来,肯定也看到底下那街市了吧?那个街上其实根本没人,那就是我二叔设得一个迷阵,他用了我们家的视蜃术,不然那街上根本没人,你们会看见一群没有魂体的行尸走肉,在到处溜达。这寨子的秘密就再也瞒不住了。

宗祠在我们家,阴气太重,祖宗们都想活过来,可惜尸身早已腐烂,灵位的戾气一日比一日强,这些本应报应在我和我爸身上,毕竟我们才是真家的血脉。是我妈为了护着我,让我爸把戾气都引到了她一人身上。

我爸心太狠,他心太狠了,他竟然同意了!就这么把我妈放弃了!”

真契边说,那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哗哗往外流。

在场几人沉默了一会,张瑞源问:“你母亲怎么会用蛊虫?”

“她原本是藏区人,原也是闵家的旁支,二十几年前因为什么事被家族驱逐了,后来遇到我爸。”真契望着靠在门口被魔气折磨得已经丧失理智的母亲,眼泪流得更凶。

“你父亲真是去祭祖了?”

“不是,他是去了祖坟。每到清明灵位异动就厉害,祖坟里有好多尸体感应到求生意念哪怕只剩一堆白骨,都憋着劲儿要破棺出来。如果放任不管——”真契没在说。

在场的人却也想到了那个词——骷髅阴兵。

在天师圈里一直有一个传闻,有一种秘术叫‘撒豆成兵’,相传修习这个秘术的人,学成后即使往地上随便撒颗黄豆也能立刻招来阴兵。这里的这个兵,指得就是骷髅兵。也可以理解为驭尸术的最高境界——驱骨。

钟囿听到这儿,跟张瑞源说:“你先审着,我出去看看。”又转向真契,“你家祖坟在哪个方位?”

真契道:“东五、北三。”

钟囿点点头,掀帘子到院里,看旁边摆着个梯子,就几步上了房顶。

东五、北三,这说得是罗盘上的交汇点。想来真契也是想准确的告知方位,他说了行话。这户地势与村委会那庙观同高,因此站在房顶上可以说视野相当开阔,几乎一览无余。

上寨既然被重新规划过,那位抵大师必然有预谋,肯定是排了什么阵。钟囿看了一眼就确认了,这阵是九九归一的排法,以村委会为始点,九条街道散射状向外,整个上寨外围的那条圆形公路为界限,由下至上梯田式收缩,共九层,每层四十九台阶,这走得就是走阴路,看来这个阵最终还是要为某个已死之人服务的。

张景澄和钟免也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钟囿依旧开始看真氏祖坟了,却被那两个小子的一通讨论又把思路给拉了回来,就听张景澄说:“如果谢宏昌别墅里那个‘切蛋糕’还是平面的,这个抵大师弄出的这个就是个三维立体的切蛋糕啊!”

“是啊,这可比看平面能看出来的东西多多了!”钟免也感慨道。

两人边说还边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拍下的所有跟‘切蛋糕’隔世符有关的图片。一一对比起来。

“钟免,你说肩吾大神家门口那个蛋糕是用净身咒切的,谢宏昌家是用延内咒切的,姓抵的这个是用什么切的啊?”

“直观上来看,就是台阶呗!”钟免说着还看了他老爹一眼,好像在询问,我说的对不?

钟囿见他看自己,就提醒了一句,“那台阶是七七四十九阶,你们自己想!”

钟免挠了下头,见张景澄也一脸若有所思,就说:“反正跑不出六咒阵去。”

张景澄说:“四十九阶是走阴路,难道是幽冥咒?!”

“要不咱俩去台阶上看看,没准刻着呢!”钟免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