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捡到一张嘴

作者:人型代码

第二天早上,张景澄下楼,见厨房里竟然站着张子健,便一声没吭,直接面无表情地出了大门。门外是个挺大的院子,里面古木高茂,松柏峥嵘,还有两处假山和许多精心栽培多年的盆景。

几个保洁正在打扫院子,不远处的一个古树下站着两个中年男子,正是那位神秘的祖师爷和九尾狐胡玖,胡玖的怀里抱着小白,看小白睡得那个香劲儿,估计是很满意这位的胳膊。

张景澄走到两人跟前打招呼,顺便问了下胡玖之前他管辖之下的妖怪有没有近期去过汉城的。这事当初是张家老爷子托祖师爷问的,汉城的事情胡玖也听说了,还真是上心地调查了一番,但是他下辖的妖怪近期都没有去过汉城的。

张景澄听他这样说,便也没有再多问了。祖师爷倒是问起阿帝的事,张景澄把阿帝拿出来直接塞给了他,完全没把昨晚他爷爷的叮嘱当回事,依旧是恨不得早日脱手才好。而阿帝对张景澄的态度也一如既往,仿佛是赖定了他,非死死贴住不可!阿帝在祖师爷手里遛了一圈,就自己又跳回了张景澄兜里。

祖师爷只觉得手心里被阿帝蹭过的地方有些火辣的疼,仿若被烙铁烙过似得,他知道自己该是被这位大神嫌弃了,便不再多问,只问张景澄这么一大早要干嘛去?

张景澄顺口说了句‘跑步’,就一溜烟儿地走了。他确实是跑着出去的,不过目的却是去吃张记豆腐脑。这也算是西山一大特色小吃,去晚了还不见得能吃上。

张子健隔着厨房玻璃眼见着张景澄跑了出去,低头看了眼盘子里煎好的几个鸡蛋,忽然觉得特别刺眼。

而院子里祖师爷望着自己被汤出白泡的手心,哭笑不得。就听胡玖说:“你与我的事是瞒不过圣明的,这位大概只是想给你个警告。”

“你又说这种话,”张士仁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开导起来。

……

张家老宅位处西山南麓,自老爷子这栋别墅往下还住着一些宗族和本家弟子,门口有条山路,一直往上可直通正一观。张景澄这会儿是顺着山路往下溜达,很快一阵豆花的香气飘来,不远处一家开放式的竹木棚前两个大锅热气腾腾,小笼包、豆腐脑、炸油条、鱼咸菜,虽然都是最简单的食物,可这家百年小店也不知有什么秘诀,做出来的这个香味跟别处的就是不一样。

张景澄光闻就觉得食指大动,紧走了几步,点了三人份儿的量,找了张角落的双人桌占位,又迅速将自己那份早餐分出来,其余的往旁边一推,默念道:你吃两份,我吃一份,再多没有了。

脑海里响起阿帝不大满意的声音,不过也是敢怒不敢言,说:“好的叭!”

张景澄满意地点点头,低头吃起来。而被他推到桌子一边的那些食物,就在一阵红光闪现后,顷刻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阿帝:“肉包子好吃,再多买点吧?”

张景澄不为所动。

阿帝:我可不可以自己去拿?

张景澄:你敢拿,我就把你抵债。

阿帝不说话了。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座位马上就不够了,许多人都要和别人拼桌才勉强能混个座位。张景澄正夹起一个包子,对面一道阴影罩下来,他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正笑着问他,“我可以坐这儿吗?”

“当然可以。”都是公共座位,况且张景澄马上就要吃完了。

那人坐下后又冲张景澄笑了笑,张景澄却被他这个笑容弄得有些不适。虽然心里清楚这人应该是在表示友好,可是他的脸真的太僵了,就好像是整容过度导致的那种僵硬,而且脸色也太白了,白得都有些范青了——等等!!

张景澄觉得自己可能真有职业病,可还是控制不住摸出一张沾气符,假装把包子掉到那人手背上,手忙脚乱给他擦,等看清沾气符确实没有变化,只多了一块油时,张景澄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对面这人似乎脾气不错,手背上的油张景澄都没给他擦干净,他也只是自己起身去拿了纸巾,还递给张景澄用。

这一来二去的,竟然淡化了不少刚才的陌生感。

这人刚才站起来去柜台要纸巾时,张景澄就觉得他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尤其是这件黑风衣……

之后,张景澄有意套话,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而他对面那人也只是点了一碗豆腐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看那样子似乎有些难以下咽,但事实上这里的豆腐脑绝对没有难吃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不合胃口吗?”张景澄问。

“正因为美味,才要慢慢品尝。”那人又笑了下。

张景澄有些不适地移了下视线,心想还挺会说话。

“你是来这儿旅游的?”

“不,我是来拜访人的。”似乎察觉到了张景澄的不适,那人这次没有笑,而是正经地说:“我来拜访张历杰张老。”

“你是天师?!”张景澄上下打量对面这人,就听那人轻轻笑了一声,说:“敝姓洪,陇川洪家五十四代,洪童雪。敢问阁下是张氏门人吗?”

张景澄点点头,说:“张家第一百十七代玄孙,你叫我小张就行。”

洪童雪一听竟有些激动,忙问:“那张子健是你什么人?”

“你到底是拜访我爷爷还是张子健?”

张景澄的不快隔着一张桌子直面而来,且转变之快,就算是自诩交际手腕高超的洪童雪一时间都有些适应不过来,他咳一声说:“张老,张老!”

张景澄怀疑地看了他两眼,看他那一碗豆腐脑真是喝不动了,就说:“那你跟我来吧,我爷爷正好在家。”

“好,好好!”洪童雪显得特别激动,一张僵硬的脸都因此发出红晕的光来。

张景澄出来吃顿饭,领回一个洪童雪。陇川洪家听说过,但在整个天师圈里跟这家人来往得都不多,也就同属陇川的葛家似乎跟他们偶有联络。不过,这人既然说是来拜访他爷爷,那就先看看他是想干什么再说。

张景澄打定主意,边往回走边给他爷爷发了信息。爷爷的信息回得很快:洪家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也让张景澄把人带回来看看,没准儿是旁支末系也说不定。

回到家之后,洪童雪见到张老爷子执了晚辈礼,看着倒是挺懂礼貌的。张景澄坐在一边招呼客人,也不多话,就听洪童雪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洪童雪说:“……之前我看了一部影视剧拍摄的花絮,有一只小白狗听说是被张子健导演带回了张家,这个,实不相瞒,我之前去汉城办事正好丢了一只同样品种的狗,冒昧前来,实在是就想看一眼这狗……”

张景澄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却被张老爷子给拉了一把,只好又坐了回去。

洪童雪:“我那狗品种特殊,白毛蓝眼,不是一般的萨摩,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张导那一只。”

“你那狗是怎么丢得,你详细说说。”张历杰问。

“就是,我追着一只妖怪去了汉城,当时带着它。后来,那妖怪把我引进了一处山里的迷魂阵,邈邈跑出去追它就再也没回来。”

“你追得什么妖怪?汉城山里有迷魂阵吗?在哪儿啊?”张景澄问。

“一只玉石精,我从东鲁一直追着他它到帝都又去的汉城。那迷魂阵就在牛心山里的一处山谷,后来我被困了好几天,突然有一天那阵自己解开了,也不知那妖怪是不是被抓了。”洪童雪说着惋惜地叹口气,“雇主出了十万的悬赏,可惜了。”

这说得倒是都对得上,如果小白真的是他的狗,那见到他估计也会很熟悉,抱下来让他们见见也无妨。张景澄见他爷爷也冲他点头了,就上楼把小白给抱下来了。

小白见了张景澄连胡玖都不要了,直接就要往张景澄的毛衣里面钻,看那样子是想坏了。张景澄虽然嫌它是个拖油瓶,这会儿被这么热情的对待,心里也有些触动。不过,如果小白本来就有主人,那他更乐意物归原主。

张景澄把小白给抱下来时,小白还在他怀里撒腻。而洪童雪看到小白立刻激动得站起来,好似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狗抢回去自己抱着。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回头看过来,那一刻张景澄明显看到小白冰蓝色的眼瞳极速收缩成了一道细线。紧接着从来在张景澄面前装乖卖巧的小白狗突然冲着洪童雪‘汪汪’地叫起来,那架势特别像训斥无能属下的领导,训得洪童雪一脸讪笑,一点脾气也没有。

就听洪童雪叫了声:“邈邈啊,我的小祖宗诶!是你吧?快过来啊?!”

小白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景澄,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头扎进张景澄的咯吱窝里,直接甩给洪童雪一个屁1股。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小白狗不认他,只想跟着张景澄。

张景澄拽了它的狗尾巴一把,说:“前主人千里来寻你,你好歹给人家个正脸啊,真是不懂礼貌。”

小白这才把脑袋从张景澄的咯吱窝里□□,又回头冲洪童雪呜了两声,那梗着脖子的样子就好像在说:赶紧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洪童雪特别无奈,只好伸手过去想把小白抱过来,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小白狗,就被‘咔嚓’一口给咬住了。小白死死咬住洪童雪的手,任他怎么拉、扯、甩就是不松口。

张景澄在一旁看着,微微眯起了眼。张家老爷子也慢慢站起了身走到张景澄旁边,将孙子扒拉到了自己身后。

小白狗不依不饶地咬着洪童雪的手,凶悍得和它一贯萌仔的形象完全不符,直到那手被他撕下一块皮肉吐在地上,洪童雪才像是反应过来,瞬间两眼一翻,也跟着直挺挺摔了下来。张家老爷子手指飞快翻转,紧跟着抛去一个阵法砸到这人身上。

祖师爷和胡玖听到动静从二楼跑下来,见客厅里多了一个晕倒的人而小白还冲着那人龇牙咧嘴地狂吼,结合之前张景澄的话,立刻转过弯儿来,祖师爷张士仁说:“这人果然有问题?”

张景澄用纸巾拿起地上那块被小白咬下的肉,看了两眼,说:“没有血,是尸精吗爷爷?”

张历国点点头。祖师爷这时也走了过来,在地上那人身上摸了两下,说:“还没完全炼化,只是半成品,勉强算个兵卒。”

张景澄说:“难怪我用沾气符试他,符纸没有变色,就是说他身上还留着人气?”

“嗯,这种半人半尸正是在人间走动最好用的时候。”张士仁说着手指轻轻一点,地上张历国的阵法立刻发出数道光芒,如一把把钢刀,瞬间就将地上那具尸体给分割成了一捧粉末。张士仁手指回勾,那粉末便如水柱般腾空而起,流入他另一手拿的锁妖囊内。

张历国看向张景澄,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怀疑有其他妖怪也去了汉城吗?说不准就是这个。”

张景澄道:“但尸精还有这些半成品应该也不吃婴儿吧?”

“这到也是,不过,从小白刚才的态度看,他们是认识的。”

胡玖叹了口气,说:“只可惜,邈,呃,邈邈现在口不能人言,不然倒是可以问他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景澄说:“不管是什么情况,洪家肯定知道些内幕,我看不如从这儿查起,说不定也能挖到个蛛丝马迹。”

老爷子道:“跟你们萨局说说这事,让他安排吧。”

“嗯,我正给他发信息呢。”

张子健今天起了个大早做了无用功,本来在二楼补眠,这会儿也被楼下动静给吵醒了。他下来的时候,那几位都坐沙发里聊半天了,张景澄正全神贯注地给萨局发信息,一个没留意旁边坐了个人都没发觉。

张家老爷子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见这情景,就给对面张士仁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起身悄悄离开,直到张景澄跟萨局聊完他还一直以为旁边坐的人是他爷爷,就顺口说了句:“萨局说他们的目的可能是小白狗,一次没得手,没准儿还会来二回!他让您老人家多费心,哈哈!”

旁边人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撸了张景澄头顶一把,张景澄边说‘不是跟您说多少遍了,别摸我脑袋,我是大人——’边扭过头对上了张子健有些尴尬的笑脸。

张景澄脸上的笑容就如那灰飞烟灭的妖灵,顷刻不见。他抬手挡开张子健还举着的胳膊,站起来就想走,手腕却被张子健给拉住了——

“小澄,爸想跟你聊聊。”

“咱俩真没什么可聊的,别自个儿找不痛快了,我一会儿还有正事,你别烦我。”他瞪着张子健视线逐渐移到被握着的手腕上,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

张子健却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说:“爸以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让你伤心透了,我——”

“停!打住!!”张景澄几乎跳脚,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说:“你放心,我永远都承认你是我爸,因为没你就没我!再多的真没有了,你有这功夫在这儿跟我浪费,不如赶紧回去好好拍你的电影,剧组请假不容易吧?你也心疼心疼那个制片人,别真把人当冤大头了。”

张景澄说完就走,张子健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对张景澄来说他恐怕连陌生人都不如。以前张景澄还会跟他要生活费,那会儿他觉得张景澄只是把他当提款机,觉得受到侮辱,现在想想那会儿的自己真尼玛傻啊,那是张景澄还在试图把他当成父亲想要依靠,然而他是怎么做得——

张子健双手捂脸,真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抽那会儿的自己两巴掌!

张景澄一路出了张家老宅,往宗祠的方向走。张子健这两天到底抽得什么疯?这一出接一出的,搞得人心情好差!还有,他就纳闷了按说张子健那剧还没杀青,怎么就这么寸赶在这两天回了张家?按说安全局放假这事他应该不知道啊?难道说他还特意打听了安全局排班情况?这尼玛也太扯了吧?

张景澄来宗祠这里是给三哥问那蟠龙金柱的香。这香是西山特产,会做得人不少,但做得好的也就宗祠附近这几家。他挨家问了问,统计了一下数量,就给三哥打去了电话,三哥一听有货,立刻就说全要,张景澄说:“我的老哥哥你真是把我当牛啊,那么多香我怎么给你拎回去。”

三哥估计是太着急了,一不留神就来了句“让你爸给我拉回来不就行了”?!

得,这下张景澄算是明白了,就说张子健怎么可能消息那么灵通,原来是有茱三哥给他当卧底呀!!

“行啊,那你干脆让他来给你买得了,正好省了我操心!”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同一时刻,张子健电话就响了。

张景澄还没走出一条街,当面就被一辆车给堵在巷子里了,开车的人正是他现在最烦看见的张子健。

张景澄扭头又往回走,张子健把汽车开出了牛车的车速,从后面跟着他。

父子俩全程无交流,竟然也奇迹般地帮三哥把货买齐了。张子健特意把那些盘香都塞进了后备箱和后座,独独留出副驾驶,没给张景澄任何反应的机会,拉开门先把儿子塞进去,又跟宗族里的几位说了两句才上车。

一路上,张景澄一言不发扭头看着车窗外。

张子健却时不时扭头看看他,好像生怕一个没看住张景澄就跑了似得。

回来后,张景澄就钻进了自己房间,一直到晚饭都没下来吃。

“小澄呢?怎么没见他?”吃晚饭的时候祖师爷问。

“画符呢,”老爷子说着,还看了张子健一眼,“秋家不是要办那什么比武会吗,他说要多画点儿符,备用。”

“我记得之前不是说他开始练第三张符了吗?进展怎么样?”张士仁关心道。

老爷子叹口气,“破元符对他来说还是难了点,刚到借元那一步。”

“哦,那也不慢了,他这才画了多久。我当年学这符也花了大半年呢。”祖师爷感慨道,关键是这个符可不是说谁都画得了的,张家有许多符咒学起来都得看机缘,像定位符、沾气符都属于这一类。偏偏张景澄普通符咒用不多好,学这些机缘符倒是上手挺快,看来是个有大福报的孩子。

张子健吃完饭后,就去厨房里端了个托盘出来,在那三位诧异的盯视下,面不改色地上了楼。

张历杰叹了口气,张士仁宽慰他道:“这是好事,血浓于水,羁绊都是天生的。想想你当年和子建,再看看现在,不也挺好的?”

张历杰心说,那您是不知道,这比我当年还复杂了那么一点儿。算了,明天您自己看吧,我也懒得说了。

张子健端着晚饭,来到张景澄门外,敲了两下门没人应。他拧了下门把手竟然拧开了,屋里大灯亮着,张景澄趴在窗边的书桌上似乎睡着了。然而整间屋子却没有下脚的地方。墙上,地上到处都是画好的符纸摆得密密麻麻在晾干,可见张景澄连敲门都没听见肯定是灵力耗损得厉害,睡太死的缘故。

张子健边弯腰把地上的符纸检出一条路,边走了过去。饭菜放在桌子上,张子健坐到另一边的椅子里,仔细看了会儿儿子。这孩子五官不像自己,脸型和脾气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尤其是一倔起来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样子,不过,听三哥说在安全局里小澄这些年也没发过火,没跟任何人脸红过,这个倒是比自己年轻时张扬跋扈强太多了。

手边是一张蓝色的沾气符,落笔行笔端正规矩,一看就是极其用心画出来的。张子健又叹了口气,开始帮张景澄收拾那些符。干了得就都一一收好,分了两叠给他放到书桌上。做完这些,他才轻轻摇了下张景澄,叫他吃饭。

张景澄睡迷糊了,换了一边趴,咕哝了句:“小师叔我饿了。”说完不是睁开了眼,而是张开了嘴。

张子健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皱眉琢磨了半天才纳过闷来,这是——让喂给他吃?!——马蛋!这肯定是张瑞源给惯出来得臭毛病!!

然而,就算是认定这臭毛病要不得,当看到张景澄迷迷糊糊把自己喂过去的粥都喝了个精光的时候,张子健那颗蠢蠢欲动了多日的老父之心还是在那一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安慰。

我儿子原来是这么乖得么?!

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张景澄跟白天那个不言不语不搭理他的人是同一个人。

然而很快,张子健就明白了,张景澄到底有多乖,以及他这个乖还是挑人的。

因为,第二天张瑞源回来了。

张瑞源这次回来依旧是礼数周到,不但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还专门从晋州城里订了一桌海鲜让人给送到了家里。张景澄和老爷子都爱吃海鲜,其他几位也不忌口自然都跟着沾光。

吃饭的时候,张景澄就挨着张瑞源坐他下首。他想吃什么,也不说,就先给他小师叔夹两筷子,之后就跟个精明的小狐狸崽子似得,等着张瑞源伺候他。比如,他想吃虾了,就会先给张瑞源夹两只,然后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张瑞源一只一只剥给他吃,等吃够了,解了馋,再换下一样儿。

老爷子似乎也早习惯了他们这样儿,见此只嘱咐了句‘给他沾点芥末,别吃多了再闹肚子’,张瑞源一边答应着,手下也没停。

而坐对面那三位却都是第一次见这情景,各人心中纵有千般感慨,却也没法多说什么。毕竟亲爹还在这儿坐着呢。张瑞源一回来,张景澄整个人都仿佛比昨天活泼了好多,话也变得多了,笑也变得多了,还时不时地露出那种狐狸崽子般精明的算计劲儿,真是越看越讨人喜欢。

张景澄一口气儿三只螃蟹下肚,还伸着脖子等喂,被张瑞源笑着打了下他的爪子,小声训了句‘这东西寒凉,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没下顿了’。

张景澄虽然不乐意,到底还是乖乖收回了伸向螃蟹的手,可他是收回来了,有一位可不论这些,只见红光一闪两只螃蟹顷刻没了。

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没事儿,乖徒儿,师父替你吃,咱们赔不了!

张景澄:“真不是我。”

“嗯,我们都知道。”张老爷子特别淡定地把一只螃蟹爪儿扔到一边儿。

吃完饭,张景澄美滋滋地抱着张瑞源给他买得一个大盒子迫不及待跑上了楼。张士仁和胡玖又出去遛食了。客厅里剩下那三父子。

张瑞源作为张老爷子的养子,说起来比张子健这个亲儿子要更孝顺,至少他只要有假期就会回家来。

张子健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拍戏上,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几天。

不过张瑞源一直很有分寸,对张子健这个大哥也一直十分尊敬,唯一一次他和张子健闹矛盾还是在张景澄两岁的时候,那会儿他也才十五岁。那时张景澄发烧,张瑞源给张子健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张子健正拍关键的一场戏,没顾上,当时张瑞源在电话里直接跟他哥吵了起来。

唯一的一次,之后关于张景澄的事,他再也没有跟张子健说过。

他也没想到,十七年后的今天,张子健会主动再提起这个事。

老爷子的意思其实并不想让张子健再说了,已经在频频打断,然而张子健固执起来真得是无人能阻。

张瑞源静静的听着张子健说,适时地回答一些问题,例如张子健问‘小澄这么喜欢吃海鲜吗?’

张瑞源会说:“他最爱吃青虾和基围虾,龙虾都还在其次。螃蟹他不吃海里的,只吃闸蟹。”

张子健点点头,说:“这孩子太瘦了,平时肯定没好好吃饭。”

张瑞源道:“他是总对付,我说过他很多次,老也不改。非得让人天天盯着他才行。是个嘴又挑又刁,但有事的时候又特别能凑合的熊孩子。”

“他自己不会做饭么?”张子健皱眉。

张瑞源笑了笑,说:“什么都会做。五岁就会自己熬粥了,第一锅糊了,还哭,非逼着我喝完还得把他夸一顿才好。”

张子健:“这脾气,欠收拾。”

“是啊,”张瑞源又笑了,“八岁就知道偷偷攒钱,拿咱爸的身份证定火车票,跑到帝都去找我。那次真是把我跟爸吓坏了,都以为他丢了,也不知道怎么混过的安检,还真跑到了安全局。我那次真是被他给气疯了,直接把屁股揍开了花,之后老实了好几年。十五就又开始闯祸了。”

张老爷子咳嗽了一声,“都是陈年旧事了提他干嘛。”

张瑞源笑了笑,说:“难得哥想听了。”

张子健被噎得好一会没再说话。

老爷子以为他俩终于完事了,打了个哈欠,招呼着:“都早点睡,早点睡吧。”

两人把老爷子送上楼,特别默契地又回到了客厅。

张瑞源顺手就沏了壶山楂茶给张子健倒了一杯,张子健盯着那红艳艳的茶水,问:“小澄平时有提过我么?”

“怎么可能没提过,”张瑞源神情自然,“你还记得他六岁的时候,你答应他给他过生日的事么?”

张子健没说话,他当然不记得。

张瑞源也没指望他回应什么,继续道:“那次,他接完你的电话,美了好几天,天天问我还剩几天到他生日,还满院子乱跑,给宗里那帮小崽子显摆,说你过几天要回来给他过生日,给他买大蛋糕,他到时候要请那帮孩子来家里一起吃,那个得意的小劲儿哟,你是没看见,就差上天了。”

张瑞源停了好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说,“后来,蛋糕是吃上了,可惜你没回来。他也不爱过生日了。”

蛋糕吃上了,张子健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张瑞源给买的,只是从那之后,张景澄不爱过生日了,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他艰难地开口问了句“发了什么让他连生日都不过了?”

张瑞源抬头盯着他,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说:“他跟景阳打架了。那天景阳说了一些话,他不爱听,两孩子就打起来了。可他的灵力你也知道,怎么可能打得过景阳,被景阳打掉了一颗牙,疼了一个月。”

张子健长叹一口气,双手撸了把脸,突然站起来,说:“行吧,瑞源啊,赶哪天哥要好好谢谢你!小澄就,你继续替哥照顾着,我剧组里还一摊子事,得赶紧赶回去了!你替我跟爸说一声,我就不上去了。”

“哥,明天再走吧,今天太晚了。”张瑞源连忙拦了下,主要是张子健现在的情绪看着让人特别不放心。

“没事儿,”张子健强扯出一个笑,冲他挥了挥手,“别送了。”

张瑞源站在门口,看着张子健走进院子的黑暗里,又看着车灯亮起来,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张子健将车开到山脚下,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缓不过来。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画面——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因为爸爸要回来给自己过生日,欢心雀跃地满院子疯跑,很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有多期待,多幸福!

他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明明白白地认识到这些年自己错过了什么,以及在张景澄这个问题上他做得真的是混蛋都不如!

太难受了,难受得眼泪流下来都无法纾解胸口堵着的这股情绪。

张瑞源刚上到二楼就见张景澄贼头贼脑地把门拉开一条缝正往外探着脑袋‘侦查’。张瑞源一见他那小样儿就乐了出来,几步走过去,糊撸了把他的脑门,说:“看什么呢?做贼似的!”

张景澄拉开门让他进来,边说:“我刚才听见车响了,他走了?”

“嗯,”张瑞源见那盒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摆了一地,就走过去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问:“会用了吗?”

张景澄连忙凑过去,“我还没研究明白呢,这是法器吗?怎么还得组装啊?我看钟免的斩妖刀是一体的啊?!”

“斩妖刀肯定是一体的,你这个不一样,这是石叶刀,是我跟萨局磨来的。最大的优势是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识自由变换形态。还可以用灵丝远距离操控。”

“我去,那也太神了吧?!”张景澄双眼放光,开始催,“那你快帮我组装吧,我现在就想试试看,快点快点!”

张瑞源被他摇晃得前仰后壳,无奈:“祖宗,你轻点,把你小师叔摇花了眼,以后谁伺候你呀?”

张景澄嘿嘿一笑,果然收回了爪子,但嘴上还是催。

张瑞源一边组装一边嘱咐他,“秋家比武的场地定在了昆城,据说要上雪山,你记得带护目镜,还有明天我再带你去晋州城里买些需要的装备。”

“行,我都听你的。快组装!”

作者有话要说:滚动条:作者专栏求收藏!无CP下一本开《跨物种直播后我红了》,游戏那本的设定一时半会儿做不完,先开这本吧!

………………

父子关系就这么多,下一章开新图~

小剧场:

阿帝:徒弟别怕,有师父在!

张景澄:我没什么可怕的,除了你的食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