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了药之后,叶青特许她今日不用做活,在屋里歇着,大白天的她也睡不着觉,屋子里也冷,就去暖和的茶水房里坐着。
小炉子上炖着大小姐一会要喝的银耳汤,十一岁的明音正在看着火,闻着那甜汤的味儿,舔了舔嘴唇道:“阿秋,我刚给小姐炖汤的时候,故意多加了一点儿水,小姐她肯定是喝不完的,一会儿咱俩悄悄的分了。”
阿秋点了点头,天太冷,她也有点馋那口热汤,不过若是热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竹园这儿看管的太紧,叶青和宁丹两个更是聪明的很,一点点的酒气怕都瞒不过她们两个的鼻子。
明音机灵的看了看外头,这才小声的又和她说:“近几日小姐有些不大高兴,你瞧出来了吗?”
阿秋摇了摇头:“有吗?小姐本来就不爱笑啊。”
明音蹙眉看着她:“你来的时间短,不太了解小姐,虽然小姐平日的确不怎么爱笑,可心情好的时候说话也是柔柔的,不像这几日,话都不爱说了。”
“你知道是为何吗?”
阿秋又摇了摇头。
明音没好气的撇她一眼:“小姐生母的忌日快到了。”
阿秋沉默了片刻,无奈的轻叹口气,据说小姐年幼丧母病了一场后,双腿便不能行走了,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说回天乏力。
可怜她年纪小小,没了生母不说,连出门次数寥寥无几,整日都只能困在这闺房里,也难怪她总是高兴不起来。
明音说着又嘀咕了起来:“每一年夫人的忌日,小姐都要去清心观茹素三日的,今年应该也会去,但不知道会带谁去……”
阿秋看着明音那暗含期盼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小丫头,多少都有些贪玩的。
几日后,萧婉莹按照往年惯例,去清心观茹素三日,为母祭祀。
她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一次也不张扬,身边只带了陈姑,宁丹和叶青还有阿秋。
本来阿秋是不太明白,陈姑为什么会叫刚来竹园不久,资历最浅的她也跟来,可到了清心观的山脚下,阿秋便明白了。
清心观在半山腰,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弯曲小路,弯弯绕绕的也瞧不见尽头,马车根本上不去,小姐坐着轮椅,想要上山去,自然得找个力气大的来推轮椅。
轮椅不太好推,即便是两两轮着推,可宁丹和叶青她们到底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多久便推得气喘吁吁,陈姑也在这大冬天的不停的抹着汗。
看她们一个个累得不行,阿秋缓缓开口:“姑姑,要不我来背小姐,你们只推轮椅?”
萧婉莹侧眼望着这个身量单薄的小丫头,有趣的笑了一下:“阿秋,我知道你力气大能砍柴,可你也别小看我,其实我重着呢。”
阿秋看着她笑容,心里想着,笑起来倒像是个娇俏少女了:“小姐放心,你就让我试试,若真的背不动的话,我也不敢勉强的。”
陈姑不放心的拦了一下:“那怎么行……”
可她话还没说完,阿秋便转过身,蹲在了萧婉莹的身前。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冲陈姑摆了摆手,然后张开双臂趴在了阿秋的背上。
阿秋双手向后,攀住了她那双软绵绵的腿,身子一个用力便稳稳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背着萧婉莹大步地向前走。
陈姑在后面看着前面那小身板,那双小细腿,背着小姐一步步的往半山腰爬,头都要吓晕了,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扶着。
萧婉莹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真能背得动她,而且一路上居然不停不歇地直接将她背到了清心观里,而她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气,随便擦了擦细汗而已……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出过汗了,阿秋心里舒坦,咧嘴一笑坐下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少女说:“小姐以后若要出门,我来背你!”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好。”
……
山里本就清静,再加上又是在道观,每日里只要听着那些女师傅诵经的声音,就能让人的心里格外的平静。
夜里睡得太早,早晨的时候阿秋总会早早的醒来,悄悄的打开门去到山里,随便从地上捡一截枯枝,便开始练习剑法。一个时辰后再回去,她们都醒了,宁丹总会问她去哪儿了,她也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三日时间,对于人的一辈子来说实在太短太短了。
眨眼便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萧婉莹的面上有几分不舍,连阿秋也不想回去,在这里,她总能想到前世在无影山上的时光。
痛苦,却又怀念的时光。
回府以后,老太君亲自来到竹园宽慰孙女别太伤心,又说快要过新年了,要给萧婉莹做什么新衣裳……
又过了半月,左相夫人又产一子,相府中欢声笑语,前院来往送礼者不胜其多,唯竹园同往日一般清静。
甚至……落寞。
这一日,阿秋经过主院,远远就听见里面有女孩儿的哭喊声,声音极其痛苦,她不禁驻足在了门外,偷偷瞧了两眼。
院子里面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被人压在长凳上,狠狠打着板子,细皮嫩肉的女孩儿,哪里经受到了男子的力气,没多久便被打得好有些喊不出声儿来了。
听身边看热闹的丫头说,这丫头不小心将一杯热茶洒到了小公子襁褓上,所以才被夫人狠狠的责罚了。
那女孩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疼的晕过去了,等待着她的命运,又不知是什么样。
若是活契,估计会遣返回家救治。
若是死契,估计会把她扔在房间里,随便给她上点药以后,便任由她自生自灭。
就算能侥幸活下来,估计也会被驱赶到庄子上,随便配个人嫁了。
这一刻阿秋才真正的明白,同样签了死契进府的自己,和这个女孩儿一样,命运早已经牢牢的被掌控在了别人的手中。
和上一世一样,生死,由别人说了算。
这种讨厌的感觉,让她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那一晚她心神不宁,并未练功,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深思熟虑后,她去向陈姑讨了假,说想在年前回家一日。
因为有件事,她必须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