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看玉帘抱着铺盖在屋里一角打地铺,神色为难,侧头对坐在床上的黎楚说,“不然我还是去跟青盛睡吧。”
“没事的娘子,我原本就打算打地铺的。”玉帘抖开被褥,看着她说道:“而且现在是夏天,睡地上刚好凉快。”
沈衍微微皱眉,看向黎楚。黎楚叹息一声,“睡吧。”回头早些搬走就是了。
玉帘铺好铺盖后,起身将油灯吹灭,在黑暗里轻声说:“少爷若是晚上起夜就叫我。”
黎楚平躺在床上,手搭在小腹处,看着下午刚换上床帐,闻言苦笑一声,“我今日没怎么喝水。”
乡下根本没有净房,更别提如厕的马桶了。下午玉帘汗出的多喝了不少水,就去了趟茅房,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后差点把尿憋回去。
沈家的茅房在屋后,是用粗细木头混合简易搭建而成,顶棚罩上一层油布。里头没有木桶,只有一个坑,方便完了之后用土掩埋,就跟那小猫一样。
玉帘捏着鼻子尿完之后就跑回来跟黎楚描绘了一遍,吓得黎楚从下午到现在没敢轻易喝水。
两人说话完全不用避讳着沈衍,玉帘这才敢问:“咱们要在这儿住多久?”
黎楚刚要说话,身旁的沈衍突然翻了个身,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正好搭在他放在小腹处的手背上。
“!”黎楚呼吸一顿扭头看沈衍,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动静。黎楚缓缓松了一口气,只当她是睡着了,谁知道下一刻沈衍竟握住了他的手背。
“少爷?”玉帘见黎楚没了声音,侧头朝床的方向看去,轻声问,“您睡着了吗?”
“没、没呢。”黎楚气息有些不稳。
手背上的温度比黎楚自身体温要热,烫的他心里有些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跟沈衍说个明白,他现在不想同房。
沈衍没睡,今日躺在黎楚身边的感觉跟昨天完全不同,有些心猿意马。
黎楚的容貌她喜欢,黎楚的性子她也爱,黎楚是沈衍认定的夫郎。
今日有玉帘在,两人不可能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沈衍深呼了一口气,借着翻身的动作将手搭在黎楚小腹上。
黎楚没动静,沈衍以为他默认了,心跳加快屏住呼吸,轻轻握住他的手背。
她鼓起勇气握住,黎楚没立马甩开,这就足够让沈衍心里生出一阵欢喜,美的垂眸牵起嘴角,无声的弯起眉眼。
黎楚心里犹豫,想着若是沈衍得寸进尺敢摸其他地方,饶是在她家,自己也不许她再睡床上。
可偏偏沈衍像是知道黎楚的想法一样,只握着他的手虚抱着他就没有其他动作了,容易满足的很。黎楚顿时干瞪眼。
沈衍这人总能踩着黎楚的底线,让他在拒绝与不拒绝之间犹豫,然后进一步侵入他心里。表面瞧着无害,实则更像腹黑。
黎楚第一次觉得对一个人这般无力,瞪着眼睛咬唇鼓起脸颊,把自己气成了条金鱼。借着翻身的动作将手从沈衍掌心里抽回来,挪动身子离她远了一些。
他这般孩子气的一面没被最了解他的玉帘看到,否则下巴都能惊掉。他见少爷不再说话,也就没追问,盖上薄被慢慢睡去。
黎楚早上再起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日上三竿,早饭是玉帘起早给青盛打下手做的。
青盛看见玉帘早起还挺惊讶,对于玉帘要给自己做饭又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有些拉不下来脸,指着旁边的那个锅说,“你烧点热水就行。”
早上吃的简单,是米粥配着沈衍自己调制的小菜。
玉帘扶着黎楚起床,满脸高兴的同他说,“早上娘子去集市上给您买了个大木桶,说留洗澡用。”
说罢玉帘扭头朝外看,见那姐妹俩在院子里忙活,才压低声音偷偷朝黎楚说,“还买了个马桶,显然是怕你不肯去后面的茅房。”
黎楚穿衣服的动作一怔,慢慢红了耳廓。若不是仔细观察,沈衍怎么能知道他没去过茅房,甚至连水都没敢喝?
“娘子真是心细,不仅买了木桶跟马桶,还一大早就在外头给你搭个棚子,说留咱们晚上洗澡用。”玉帘眼里全是满意,语气也高兴。
昨晚还心心念念想着什么时候搬走的人,现在被个马桶满足了。黎楚侧眸睨他,心道你这般喜欢她,不如你嫁给她好了,晚上让她抱你睡。
这个想法刚出来的那一瞬间,黎楚怔在原地,抬眸看着玉帘,微微抿唇沉思。玉帘也才十四,黎楚以前就想着等他十五的时候就给他备份丰厚的嫁妆嫁出去,也不枉他多年尽心伺候。
沈衍想要夫郎,玉帘又不差,若是……
“少爷?”玉帘突然出声喊他。
黎楚猛的回神,没有再想下去。
玉帘疑惑的看着黎楚,“您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这么深?”
“我皱眉了?”黎楚后知后觉的抬手摸着自己眉心,那里拧成一团,“……。”
黎楚洗漱后出来吃饭,而那姐妹俩还在外头顶着太阳搭棚子。
黎楚起来前沈衍已经跟青盛从街上回来了,两人买了药,又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跟青菜。
沈衍怕委屈了黎楚,还给他买了条鱼跟两只猪蹄,说要给他补补。青盛跟在一旁拎着,见沈衍买鱼又买猪蹄,不由撇嘴别开脸,没眼看。
经过昨晚跟沈衍的谈过话后,青盛今个对黎楚的态度虽说没有缓和很多,但至少没像昨天一样哪哪都看不惯他,回来后也没说黎楚都日晒三杆了还不起。
“这般花钱,咱们留的那点银子迟早花完。”青盛提着手里的鱼微微皱眉,“要不过两日我就去街上给人写字呢?”
青盛字写的漂亮,完全不输给那些书院里的夫子,所以以前姐俩日子紧巴的时候,青盛就穿着沈衍的衣服,扮做老成的样子在街边接活写字。
沈衍摇头,“给你拿药的钱分毫不能动,说喝三个月就喝三个月,一日咱们都不能少。至于其他用钱的事情你别担心,你安心养病,剩余的时间就看看书,咱们争取参加今年的院试。”
“秋闱后你若是得了个秀才,咱家就不用交税了。”沈衍笑,“往后每季省了一大笔银子,也相当于你赚的了。”
提起念书考试,青盛语气认真,“定然不给阿姐丢脸。”
两人买完东西回来,沈衍招呼着青盛搭把手,将原先黎父生前的那个小花园给它改成净房,留家里的两个男子洗澡如厕用。
沈衍带着青盛去后头山上砍木头,再一根根的背回来。夏季身上衣服单薄,沈衍肩膀上的粗布料子扛着木棍,已经来回磨砂的起毛了。
青盛力气不如她,只能抱着些细小的木棍。
两姐妹忙活了一整天,院子里这个简易的净房才搭完。
净房主要靠木头搭建,木桩埋在地下,防止风大会被吹榻。沈衍给净房安了个木门,再在高处用手能够到的地方留两个窗户通气。怕阴雨天下雨,上头还遮了层油布,油布上又铺着屯下来的干稻草被绑着石头的木棍压着,用来隔热。
净房简陋虽然简陋了些,但凑合着能用,对于黎楚跟玉帘两个男子来说顿时方便了不少。
净房里放着新买来的木桶,沈衍怕木桶有味,特意用热水先烫了一遍放在外头晒过。
她将马桶也搁在里头,这屋子就留给他俩用,正好避免万一男女同时如茅房时的尴尬。
净房收拾好了之后,沈衍立马邀请黎楚过来看看。
玉帘推着轮椅,没忍住称赞沈衍,“娘子真是厉害。”
自从黎楚用上轮椅之后,黎府的门槛都被拆卸掉了,尤其是他住的那个小院,所以轮椅往哪儿推都很方便。
来了沈家后,玉帘习惯性的推着轮椅就进门了,丝毫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今日看着新建好的净房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家没有门槛?
这事沈衍本来不打算讲的,可见黎楚也好奇的看过来,她才叹息一声说道:“我小时候走路不抬脚总是被门槛绊倒,后来我娘一怒之下就将家里所有门槛都拆了,唯有过年时才会往门口放根木头横着,用来拦财,让家里的钱流不出去。”
黎楚坐着轮椅,沈家刚好没门槛,所以她跟黎楚简直天生一对。
黎楚闻言闷笑,丝毫看不出来行动利落的沈衍小时候是个趿拉着鞋走路的人。
今日忙了一天,沈衍也没空出功夫给黎楚把鱼烧了把猪蹄炖上,只能将鱼搁在盆里用东西盖着放在高处,省的半夜被猫叼走。
买鱼的时候沈衍怕不新鲜特意买的活鱼,从集市上拎到家里没敢耽误时间,鱼这才没死。
晚上凑合着吃完饭,黎楚终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青盛跟沈衍两人累了一天,洗完澡躺在床上几乎倒头就睡。
黎楚擦完头发回去的时候,沈衍已经睡着了。微湿的头发垂在床边,脑袋只挨了半个枕头,像是怕弄湿了他的被褥。
她本来是平躺着睡,随着先前玉帘将油灯端起来,沈衍许是察觉到了光亮,不由朝里翻了个身,头发顺势垂落在身后露出她的脖子,以及脖子上面被木枝剐蹭过的伤痕,再往里,怕是更多。
扛了一上午木棍,沈衍肩上全是被木头压过的淤痕,微微发红泛着青,一下午都没消。
黎楚手指挑开沈衍领子看的一怔,听见玉帘进来猛的收回手,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微微蜷缩着指尖,心虚的别开眼睛。
这一天都没听她说过半个疼字。
“娘子怎么头发还湿着就睡着了?”玉帘见沈衍头发还湿着,就取来干毛巾上前要给她擦头。
黎楚看着床上疲惫的人,伸手接过玉帘手里的毛巾,垂眸轻声道:“我来吧。”
他靠近床边坐在轮椅上,上身前倾捞过沈衍的头发,放在毛巾里轻轻擦拭,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心疼有,犹豫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