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站在地上,不及玉杉在马上看得远,便上了另一匹马,见远处果如玉杉所言,是亲王仪仗往这边来。便下了马,对玉杉道:“咱们快回营。”

玉杉下了马,道:“是怎么回事。”

杜威道:“老奴也不知道,咱们还是先回营去和侯爷说吧。”

玉杉道一声“好。”便同杜威回到营中,到了营中,梁文箴尚在同诸将议事。

玉杉看向杜威,道:“咱们现在去哪里?”

杜威道:“先在帅帐外等会儿吧。”

未同杜威说上几句话,便有守营兵士进来,对守着帅帐的执戟郞道:“璟王殿下到了。”

玉杉听到这个名号,心头一动。想起两个多月前,在周家花园里,那一点点不快,想起那一天,父亲梁文箴同自己说的那一段话。不知道这两个月来,璟王是不是忘记了当日与自己的那几句话。

此时的玉杉既怕璟王忘记,又怕璟王没有忘记,一时两难。

守帐的执戟郞进营同梁文箴禀报了璟王到来的讯息。梁文箴连命人大开营门,恭迎璟王。自己也带着众将官出营迎接。

玉杉看了一眼杜威,仿佛在问自己要如何做。

杜威轻声道:“跟在后面。”

玉杉满是迟疑,却只得低着头,跟在众人后面。

营帐外,璟王殿下下了轿,朗声对众人道:“本王奉圣旨监军。”

璟王的声音不算大,却很悦耳。一直忐忑不安的玉杉却走神想到,这样的声音,若伴着自己的琴声,唱一曲《渔樵问答》又该有多好。

定远侯梁文箴迎璟王往自己的帅帐去,走到玉杉身边时,定远侯满是担忧地看了玉杉一眼。

梁玉杉忐忑的心,更添一层迷茫。

众人进了营帐。

梁文箴同璟王二人互相谦让了几番,璟王方坐在了案前。

梁文箴向璟王一一介绍了营中众位将官。

“这位是归德将军赵伯起。”梁文箴指着一位中年将官。

璟王笑道:“赵将军承化十三年入伍,至今二十余年,斩西羌猛将沃尔夫,屡立战功,实是国之栋梁。”

赵伯起往上一拱手,道:“多谢王爷谬赞。”

梁文箴又指向下一位将军,道:“这位是怀化将军冯云宣。”

璟王道:“冯将军承化十五年入伍,曾于湘西平叛,对付那些使毒用药之人,最有手段。”

冯云宣亦是往上一拱手,道:“多谢王爷谬赞。”

梁文箴一个个的向璟王介绍着众位将官,他每说一位,璟王便将那人平生最得意的战功说出来。玉杉便在一旁,暗暗记下。

一时指到程墨山面前,不等梁文箴介绍,便听璟王道:“这位不用梁侯爷说,这位是宫中太医署太医,程墨山,表字砚冰。医术了得。最令人佩服的是,程太医医人,不论那人身份高低,皆是一样的尽心,每有宫人有了病痛,只要求到程太医那里,程太医便没有驳的。不曾想程太医也来了宫中。”宫中太医,所医治得皆是贵人,每每出入于人间最富贵之处,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最是常见。能不为富贵迷眼,实在是太过难得。

程墨山道:“禀王爷,小子想到前线,医治为敌军所伤的将士们,为国家尽一份力。”

当梁文箴走到玉杉面前时,玉杉强让自己的头抬起来一些,别低得太过。

只听梁文箴对璟王道:“这是犬子玉吉。”

璟王客套道:“久有耳闻,这一回梁公子随军,定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玉杉心中暗道:“这话可是胡说了,真正的玉吉早死多年,哪有什么玉吉让他早有耳闻。适才父亲每说出一人来,他便讲出那人的事迹来,我只当都是真的,现在看,怕是都是些客套话罢了。”口中却只敷衍道:“王爷谬赞,小子不通事务,只能跟在父亲身边鞍前马后伺候,于军国大事,不敢置喙。”

璟王笑道:“梁侯爷,你一向是惜字如金,没想到你家的公子小姐,却是个顶个的好口才。”

梁文箴只是笑笑,不多说话。

璟王道:“本王虽顶着个监军之名,于军务上,却不敢在众位将军面前插话,军中事,还是要听梁侯爷的。”

梁文箴道:“王爷过谦,末将等若有考虑不到的地方,还请王爷提点。”

璟王道:“提点不敢说,若是后方粮草有跟不上的,借本王名号催他们一催,想是有些用的。”

梁文箴道:“多谢王爷了。”

璟王道:“不知侯爷安排的何时起程?”

梁文箴道:“小女在德荣斋配了一万副行军散,末将叫蒋凯还蒋将军去取了。明晶蒋将军回来,便可拔营起寨,”

璟王道:“梁家男儿上阵杀敌,梁家的女儿,也是这样的为国效力,有如此儿女,实是定远侯府之幸,也是我泱泱天朝之幸。”

梁文箴道:“王爷谬赞。”

璟王问道:“本王的营帐,安排好了么?”

梁文箴道:“实不知道王爷要来监军,不曾为王爷安排,若王爷不嫌末将营帐寒酸,便请王爷在此下榻。”

璟王道:“本王若在此处,不知梁侯爷要在何处?”

梁文箴道:“末将各寻一处营帐便是了。”

璟王道:“本王怎好鸠占鹊巢?不如这样,就请梁侯爷同公子,随本王一同在此营帐歇息,不知梁侯爷意下如何?”

梁文箴道:“犬子草莽之质,怎可同凤鸾同在,还是末将父子另寻营帐才是。”

璟王笑道:“我知道了,侯爷定然是怕咱们三人在一处,小公子吃亏,罢了,我也不勉强了,就请侯爷同小公子在别处安置吧。”

梁文箴道:“多谢王爷。”

璟王又对众人道:“今儿大家也都见过了,本王就不多说了,到明日,拔营起寨,今日各位都早安歇吧。”

梁文箴道了一声:“是”。便带领众人退出了营帐。

主帅没了营帐,自然能很快地安排开。

玉杉同梁文箴到了新的营帐里。

玉杉放下一直背着的包袱还有宝剑、铁箫。也不顾梁文箴,自己坐在榻上,捶着自己的腿。

梁文箴道:“怎么样,还要一直跟下去么?”

玉杉道:“为什么不要呢?我看这里,倒比在家里好,不管怎么样,要做的总是一件正经事。”

梁文箴道:“我是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你以为军中就是那么好玩的么?”

玉杉道:“军中不好玩,但总比在家中,你永远不知道要害你的人,从哪里就把刀捅过来了要强。在军中,总是真刀真枪的。”

梁文箴道:“你以为这里只有真刀真枪么?”

玉杉反问道:“那还有什么?”

梁文箴走到玉杉近处,放低声道:“你猜素来不理政事的璟王,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军中监军?为什么他对这些将军了如指掌?”

玉杉道:“怎么?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梁文箴笑道:“当着真人,难道能说得了假话,你又是凭什么觉得他说的是假的呢?”

玉杉道:“我听他对玉吉也说什么就有耳闻,就以为他对别人的评价也是虚话了。”说到此处,玉杉叹道:“是啊,他说我的是虚话,说别人的却都是实打实的战绩,我怎么这样糊涂呢?”

梁文箴道:“现在犯糊涂还不要紧,可是来日一到前线,在犯糊涂,可是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在军中,不能有一点含糊,一但出了差池,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都将受到损害。这些事,不是你能承担的。”

玉杉道:“可是,我又不会在战场上做什么决策,我今日还没走惯了路,待我走惯了,只跟在您身边,替您端茶倒水的,又有什么要我承担的呢?”

梁文箴道:“你跟在我身边,我便是担心着你。”

玉杉道:“我在家中,您便不担心我了么?我同您的新夫人之间的事,很难善了。您也别说我放肆,这样的话,我会同您说,她不会,我可以保证不主动害人,她——她在您面前,大概也是这样说,只是,您敢信么?”

梁文箴叹道:“罢了,你与她之间,回去再给你两个开解吧。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

玉杉笑道:“多谢爹成全。”

梁文箴道:“可是你同我一起走是走,在军中,切莫像在家中一样那般的张扬。需知你现在身份尴尬,很多事,你不参与,便也是参与其中了。”

玉杉道:“我只在爹的营帐之中便是了。”

梁文箴道:“罢了,也只有如此了。”随后,梁文箴又拿过玉杉的宝剑,抽出一半来,看着剑上点点寒光,道:“是把好剑。哪弄来的?”

玉杉道:“云姑给的。”

梁文箴道:“我倒是把她给忘记了。”

玉杉道:“怎么这把剑真的很好么?”

梁文箴点点头,道:“很好,你看,这重心恰在剑柄上,用起来轻省。”

玉杉道:“这个我倒是不懂的。”

梁文箴道:“你救下她可是救得值了,这样好剑,她倒是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