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指认你?”一边的第巴讽刺。

时拂意摇头,握住老者的手一下翻转过来:

“作为一个常年做木材手工的人,这人应当会有很多用工留下的伤疤,但是这个人手上干净的连弹墨的污渍都没有。”

“我!我洗手过来的!”

“不!”时拂意突然盯着那老板,目光染厉,让跪在那里的人下意识地闪避了目光,不过其他却也不敢动,只敢梗着脖子,然而目光第一时间看向的方向,时拂意发现,是江玲所站的位置。

呵!

时拂意冷笑一声,开口:“木材处理特殊,跟你爱不爱干净根本没有关系,锯木头和压实木板的工艺注定你手上的墨汁是特制的弹墨,寻常洗手根本洗不掉,这种颜色只能随着时间自行脱落。而且,我问你,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指使你做棺材的人是我?”

要知道,我这张脸长得跟我的姐姐一样……请禅班大师明察,我姐姐葬礼之前,我人不在萨拉,这一点王府的侍卫赤哈可以为我证明。这个老头这么说,摆明了是受人指使,想要混淆视线!”

时拂意说着这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玲的身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江玲的肩膀。

那地上跪着的老儿听到时拂意这么一说,抖若筛糠,负隅顽抗:“我家的弹墨不会染色。我认得你后来又去了我那跟我结算尾款,我……”

“哦?”时拂意还是和和气气地,开口:“那你可以告诉我那天我去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么?是这件么?”

“就是这身……不是这身也是和这个类似的华服,小老儿眼拙,记不清了。”

那老儿慌不择言,说道这里,一边的江玲深呼吸闭上了眼,一边原本也十分激动的老王妃也一下安静下来,就连第巴和禅班也是对视一眼。

在座的几个重要人物都知道时拂意这件衣服是刚换上,是老王妃刚给的。

时拂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洗脱嫌疑,竟然有一部分功劳属于自己的贫穷……

随后,五世禅班开口:

“来人,上刑具,问出是谁指使!”

“不!”

那跪着的老儿终也是看出了自己露馅,大喊一声,他突然朝着殿内的柱子上撞过去,砰一声,人一下软了下去。

人死了。

时拂意朝着五世禅班礼貌地拱了拱手:“禅班大师,还请您寻找真正的棺材店老板吧。这个人铁定是假的。”

“可以,来人!找棺材店的老板过来,找的时候仔细点,手上没有弹墨的是假的!”

五世禅班十分自觉地用到了自己刚学的新知识。没想到后面响起清脆的女声:

“额,倒也不必。刚才那些,是我随后编出来诈他的,哈哈。”

众人:……

您刚才他么语气那样笃定,情绪那么到位,感情是您老随口胡诌的?

这边堂上的人各怀心思,有人来报:“做棺材的那家人前几天举家南迁,我们追踪出去,在萨拉城外十里外找到痕迹,一家人全部被杀,无人生还!”

时拂意一瞧,还是自己的老熟人,赤哈。

赤哈带刀上堂,无人敢拦,一下子,也就可以看出和硕特蒙古在萨拉的地位是绝对不会太低的。

时拂意侧目,果然看见第巴的脸色沉郁下来,不过一边的五世禅班脸色变化倒是不大。时拂意了然,果然,这五世禅班是朝廷那边的人,和硕特蒙古和格鲁两边不站。

赤哈上前,朝着禅班和老王妃行李,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

“但是我们在现场发现了金粉佛珠碎片。”

轰然之间,大厅全部安静,所有人,在这一刻看着被包在白纸上显得那样鲜艳的刻着金字的佛珠,不少人已经第一时间跪下来,对着那佛珠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金粉佛珠,五世活佛桑杰嘉措的贴身之物,据说也是当年认回灵童仓央的凭证,怎么会在一个棺材店老板的手里?

赤哈不管众人惊愕的目光,突然朝着五世禅班跪下:“禅班大士,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家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尸体堆,我隐约听见孩童的哭泣,最终在那些人的尸体下面找到了被拼死保护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见到我手上的佛珠,第一时间就要来拿,说这是他的东西!”

“不可能!当年找仓央灵通是经过测算的,不会有偏差。仓央灵通从小的所有习惯都与我师傅五世活佛一模一样,不可能有错!”

第巴第一时间开口。

然而,赤哈并不理会,只是继续:“那小儿现在就在殿下,不知道禅班是否可以请他进来,禅班您可以当面看看。”

“禅班大士,不可!这不符合规矩,不管这个孩童是不是,对于仓央灵通和格鲁的政治体系都会产生冲击!”

“我觉得可以,大家不觉得奇怪么?这个仓央灵童的行为久闻离经叛道,跟桑杰嘉措大士一点都不像,前几天更加是拒绝受戒,荒淫无道,很可能有问题!”

一边老王妃也插嘴开口。

这两人一开口,下面的贵族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大家推举一个代表,开口:“不如就请上来看看吧,这件事情我们今天无论结果如果都一定保密!”

“你们!”

第巴第一个跳脚:“仓央灵童何时有过大错,他只是太年轻,什么时候荒淫无度过?你们这帮人,是要造反么?”

然而,那贵族代表只是重复他们的决定。最终禅班沉吟开口:“请上来!”

“禅班!”第巴惊呼。

然而这句话落,赤哈已经把人带上大殿。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拂意瞧着那被带上殿的小孩,和仓央差不多的年级,可不管是任何方面,都比不上少年仓央的半点。

时拂意看着布拉宫殿中央那个空置的位置,心里有些空落。

那个期待坐在那里保护自己子民造福自己统治的城邦的少年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

在受罚么?

时拂意想到少年临走前开口说的决定。

“除了这串不知道真假的金粉佛珠,你们根本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五世活佛的转世,没有测算,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信口开河?你们置格鲁派于何地?”

第巴还在据理力争,一边对着身边的人挥手,时拂意注意到了那个举动之后,再也没有心思管殿内发生的任何事。她只是盯着侧门的方向。

那窄小的朱漆门框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出现了一身红衣的少年。

他越发瘦了,清癯的身子骨已经撑不开身上的衣裳,双眼凹陷,嘴唇惨白,那眼底虽然有往日里时拂意所见光芒却也已经黯淡十分。几乎是一瞬间,时拂意再次捂住心脏。

又是那股熟悉的疼痛。

而此刻,那中殿再次传来声响:“和硕特蒙古一直拥护格鲁派的权力,但是我们不能容忍假灵童,仓央嘉措荒淫无道,公然抵抗比丘戒,根本不是真的活佛,我今天便要为格鲁除掉这个祸害!”

说着,来人瞬间就冲向了侧门处那个孱弱的少年。

是拉藏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