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行?”洛长安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夜澜行好像是在休息,垂着眸子,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长长的睫毛轻颤,随后稍稍抬眸,世间万物都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洛长安很久没有见过那双眼睛了。
小行的眸子是赤红色,那是鬼血之毒留下的病根,就算现在他的鬼血之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眼眸却再也变不回去了。
而他的眼眸,却是最初的琥珀色。
夜澜行看到了洛长安。
一双眼睛有了温度,他笑,眉眼温柔,只是那笑容洛长安并不熟悉。
他唤她:“安安,你来了。”
洛长安愣在了原地。
那声音过于陌生,又过于熟悉,像是在这里等待了多少年,只为了等到她的到来。
沧海桑田,他一直立在那里。
夜澜行伸出了一只手,温柔的眸子看向洛长安。
洛长安抬眸,对上那双琥珀的眼。
鬼使神差的,洛长安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夜澜行展颜一笑,带着她缓缓地走着。
眼前的事物变化,从起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变成了山川大河,江海湖泊,万物变换,他带她行走其中,好像只是须臾,就已经过了千年。
“我死之后,洛攸笙再次建立长瑾,成为长瑾的皇帝,自此往后,长瑾百姓安居乐业千年之久。”
夜澜行牵着她,一边看着周围的景物,一边对她叙述着。
“他登基之后,许洛攸辰为摄政王,两人一同治理长瑾,只是,两人这一生,除了妻子,再无妾室。”
“两人教导后世子嗣的时候,总是会提起你。”
“提起你降生时那场大雨,提起你娇蛮任性,却足够讨人喜欢。”
洛长安听着,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他是夜澜行,不是“小行”,是前世那个,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夜澜行,也是她得知真相后的意难平。
“你……”洛长安想要说些什么,喉头一紧,就噤了声。
夜澜行只是笑着,继续往前走,山清水秀,那是战乱之后,洛攸笙和洛攸辰恢复过的长瑾,欣欣向荣,百姓安泰。
再往前走,洛长安看到了帝城。
帝城的长街中央,还保留着那个巨大的秋千“盛世”。
只是这么多年来,再没有让哪个人,哪个公主坐上去过。
洛长安看到了洛攸笙,看到他站在城楼上,头发花白,满鬓都是银丝,只是身上漂浮着的若隐若现的游龙,依稀可见当年洛瞿的风姿。
洛攸笙的眼睛已经浑浊了,眺望远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洛攸辰穿着一身铠甲,登上了城楼,来到了洛攸笙身边。
他也已经很老了,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痕迹,当初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即使老了,穿上铠甲也能平定一方。
他看着那架“盛世”。
“安安今天生辰了呢。”
洛攸辰声音沧桑,但是却厚重有力,看着那架秋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攸笙终于缓缓开口:“安安喜欢热闹,今日办场宴会吧。”
洛攸辰没有说话,默认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长风萧瑟,吹起两人的衣袂,灌进了袍子里。
“哥。”洛攸辰低低地唤了一声。
风好像停了。
“我想她。”
声音很小,他甚至不确定洛攸笙能不能听见。
洛攸笙垂下了眸子。
“总会相见的。”
风将所有的思念和牵绊卷去了远方。
洛长安想要去拥抱他们,但是手指透过他们的身体,什么都没有。
夜澜行在一旁看着,却什么都没有做。
画面流转,洛长安又来到了那棵桃花树下。
寒山寺早已经人声鼎沸,是旧时禅意古朴的模样,只是在寒山寺的不远处,建了一座木屋,木屋很小,但是什么都很齐全,那里似乎经常被打扫,一尘不染。
小小的木屋看上去十分温馨。
洛长安蓦地想起,她曾经开玩笑似的对夜澜行说,以后要在这里建一座房子。
木屋的门打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僧人,看到那僧人模样的时候,洛长安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长明提着一个木水桶,来到桃树下,给桃树浇水。
原来,前世的长明走出了那个遥远的无渊山底,来到了这里。
长明温眸如水,只是看着那棵桃树,盯得久了,居然落了泪。
“我佛慈悲。”
洛长安只听到他低低地念了一句佛号。
她还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在朝为官的萧以年,看到了旭尧经久不息的内战,看到了日睦日渐衰落的趋势。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好像是从她死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经想都看了个遍。
最后,洛长安转向夜澜行,目光平静。
“你,真的死了吗?”
洛长安对夜澜行应该是恨的,即使他并没有杀了自己的家人,但是长瑾却因为他支离破碎,她应该是恨他的。
但是现在,洛长安看到夜澜行,可以这么轻易地,平静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夜澜行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洛长安不明白。
夜澜行笑着想要去摸洛长安的头,手停到了半空中,又黯然地收回。
“我和墨情献祭之后,我便被困在了这里。”
“禁忌之法写道,只要有一个爱你入骨的人为你献祭,你重活一世,会活得容易一些。”
洛长安眼睛沉了沉:“所以,我的不死之身,是因为你的献祭?”
夜澜行笑着点头:“我的安安,一直都是很聪明的。”
其实洛长安猜到了一些,大概是重生的仪式中出了什么意外,才让她获得了这样的能力,但是当她真的知道是因为夜澜行,她才拥有不死之身,逃过这么多劫难时,洛长安心绪复杂。
原来,真的是因为他,那些苦难,她的重生,真的是因为他。
所以,她之所以拥有的那些“好运气”,实际上是他为她挡了灾祸是吗?
洛长安咬咬唇,半天才道:“夜澜行,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一码归一码,她不想欠他的。
夜澜行笑:“不是,安安,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