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一刻,他是真的怕了的,担心那骁龙凯太凉,担心那铠甲上的血腥味吓到小殿下。

他才知道,原来软肋,是这样的。

像是悠远的流光,相隔了多少年的岁月,历经辗转,才来到他的面前。

“殿下辛苦了。”

那时候,他悄悄地对着熟睡的小娃娃轻声开口,谁都没有听到。

“殿下。”

顾辞唤她。

温柔又宠溺,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哪怕是前世顾辞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叫她的时候都是温柔的。

洛长安还红着的眼睛像是瞬间被什么咬住似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只是盖着盖头,谁也看不到。

洛长安已经长大了,但是在高大的顾辞面前,也还是只到他的肩膀。

“祝殿下……”

顾辞只说了三个字,自己就愣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祝殿下什么呢?

殿下不必前程似锦,不必平步青云,不必温婉贤良,殿下什么都不需要,只是站在那里,他就能欢喜好久。

洛长安的眼眶猩红,只是不敢让顾辞看出自己的颤抖,分明只是一次成婚,分明距离那么近,这一刻,洛长安就是觉得伤心。

那个前世走在她面前的顾辞,现在正笑着,送她离开。

那个说会护她一世周全的将军,将他交到了夜澜行手上。

那个曾经只要稍稍调侃就会害羞的少年,如今披荆斩棘,驻守一方。

洛长安忽然觉得好庆幸,幸好,她重生了,幸好,那些鲜血和死亡,不过是前世的一场梦。

顾辞笑着,洛长安听到了顾辞的衣衫垂在地上的声音。

顾辞跪在了洛长安面前。

“顾哥哥!你这是干什么?”洛长安晃了一下,赶紧去扶他,却发现不管她怎么搀,顾辞都没有起来,反而笑着,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顾哥哥!”洛长安有些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恭贺殿下驸马大婚,祝,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是谁像是最英勇无畏,又忠诚无比的骑士,守护着他的公主殿下。

洛长安再没有去扶他,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那些不舍与感激,她统统噎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霞光万丈,落在了顾辞眉眼锋锐的脸上,就连睫毛都在发着光。

“殿下,微臣退了。”

这一退,可就是一辈子了。

洛长安泣不成声。

那个从小抓着她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到长大的顾辞,那个愿意替她背下所有罪责的顾辞,那个为她种下瑞树的顾辞,该是多温柔的人呐!

随后是其他官员的贺词,洛长安的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那些平日里对她宠爱有加或者严厉的大臣们,此时说着祝词的时候,眼中全是温柔。

他们一同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啊,嫁人啦。

……

这一圈下来,才是真正的礼成了。

最后,洛长安向在场的大臣们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对他们的祝福表示感谢。

所有的礼数毕,夜澜行牵着洛长安的手往未央宫大殿外走去。

天气真好,阳光不急不躁,洛瞿和白媛联合了好几个朝廷重臣,才选了这样的一个黄道吉日,有风从远处吹向大殿内,洛长安头上的红盖头晃了晃,红盖头上绣着珠宝,盖头一晃,那珠宝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夜澜行挽着洛长安的手的时候,感觉她的手有些凉,他皱着眉头,紧了紧她的指骨,继续向殿外走。

他并不喜欢这样繁复的礼数,更不喜欢她的安安被那么多人盯着,像是觊觎他的珍宝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把安安藏起来,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她只有他一个人。

他足够偏执,他自己清楚,温柔是装的,矜贵也是装的,他想将她压在床下,每日缠绵,抵死承欢。

但是安安不喜欢,他就不会去做,只是这样罢了。

就像是现在,他分明看到了顾辞眼中那根本就不属于“下属”才闪过的情绪,只能握紧指骨冷眸看他以此警告。

他不想让安安承担太多,那样的感情,只是顾辞一个人的,不管是什么感情,不管这感情里参杂了什么情绪,都应该是属于顾辞一个人的,安安不该知道,他也不允许她知道。

他的安安,只能是他的,别人,抢不走她的一分一毫。

想到今日之后,他会和安安在一起很久很久,比他,比他们,比在场任何人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夜澜行才稍稍顺了气,冷冷地看着顾辞,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他大喜的日子,不想杀人。

夜澜行是看着洛长安向那些大臣鞠躬行礼的,礼毕之后,他牵着洛长安的手往殿外走。

洛长安一直没有说话,夜澜行知道,那些人对她而言,是家人一般的存在,现在与家人辞别,即使还能再相见,也终究是外姓人了。

他感受到了洛长安的越加浓重的呼吸声,就连夜澜行握着的那只手也在颤抖着,夜澜行的眸子有些沉,那些人似乎对她来说很重要。

那么他呢?

他在安安心目中的位置呢?

要走到殿门外了。

洛长安抖得更厉害了。

夜澜行心疼了,皱着眉头轻轻地唤了一声:“安安?”

像是乌云再也受不住最后一滴水,洛长安猛地转身,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洛长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头埋在那长长的嫁衣里,无声地哭泣终于露出一丝声音,丝丝点点的,却没有断绝。

阳光照在洛长安身上,火红的嫁衣镀了一层金光,洛长安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洛瞿和白媛终于反应过来,白媛再也忍不住,掩着面就开始哭,她想去扶洛长安,却被洛瞿压了下来。

已经拜过堂的姑娘,不能轻易找父母帮助,会被夫家看不起。

白媛横着眼去看洛瞿,却发现洛瞿的面色也是苍白,眼中的泪水翻涌,始终不敢掉下来。

只是洛长安这一跪,那些比洛长安地位低的人瞬间慌了,齐齐起身,纷纷跪地。

“微臣惶恐——”

大臣们开口喊道,声音中带着颤音。

元平没有跪下,看着跪在地上,一直颤抖着肩膀的洛长安,已经浑浊的眼睛老泪纵横。

“父皇,母后……”洛长安叫两人,声音中带着不舍和哭腔,让人听了就心疼。

元清扭过身不去看她,只是那花白的发衬着的那张妖冶的脸庞,带着几分憔悴,眼尾染了红色。

“多谢,多谢父皇母后养育之恩,儿臣感念不尽,至死铭记。”

“安安,胡说什么呢?”洛攸笙眼眶也是红的,只是听到洛长安说这句话,厉声喝止。

洛长安还是跪在那里,头磕在地上,很久没有起来。

“安安啊,做了妻子之后,不可以那么任性啦。”

“安安啊,夜澜行会真心待你,你不必忧心。”

洛瞿稳下心绪,说了这两句话,他看着洛长安,最终还说了一句。

“安安啊,华容道远,若是回来,父皇去接。”

那是她刚记事的时候,洛长安刚会走路,到处跑,华容道与常人来说,也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但是洛长安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出了华容道,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他坐在原地哭,是洛瞿抛下了早朝,穿着龙袍跑到她面前,将小小的洛长安抱进了怀里。

那时候,风神俊朗的洛瞿安慰她:“安安真厉害~华容道这么长的路,安安一个人都能走完,安安真棒~”

小洛长安说话都说不利索:“父……安安,累……”

带着哭腔,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洛瞿笑:“安安啊,华容道远,你若是想回来了,父皇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