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不是没有被众人参拜过,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洛瞿带上了未央宫,接受着众多大臣的朝拜,那是多少年来的皇室成员都不曾享有的荣誉。

但是那些,和现在的不同。

从前的洛长安,是以公主的身份接受朝拜,而今日,她的身份,是御史夫人。

那些朝臣的衣物服饰无不昭示着对此次婚礼的重视,即使洛长安蒙着头,也知道,站在她眼前的元平,大概是眼眶湿润的。

长瑾的规矩是,当拜完天地之后,作为女方的父母会交代一些话给男方,大概就是要让男子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

所以,当洛瞿走下龙位,来到洛长安和夜澜行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以为洛瞿是要交代夜澜行什么话的。

毕竟长安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那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洛瞿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洛长安,转身看向夜澜行,许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洛长安就觉得心疼。

曾几何时,她曾许诺过守在父皇母后身边一辈子,到头来,终究是她食言了。

许久。

洛长安听到了洛瞿越来越沉的呼吸声,夜澜行只是波澜不惊地同洛瞿对视,眼睛里,居然连一丝惊慌都找不到。

“安安喜欢吃什么?”

洛瞿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就在在场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夜澜行眼皮都没有抬,缓缓开口:“我做的莲花烙。”

不是普通的莲花烙,一定要是他做的,加了蜂蜜和枫糖,耐心地将糕体的每个缝隙都涂上糖霜,不厌其烦地,选用最好的材料,将莲花烙出锅的时辰都把握得不差分毫。

洛长安喜欢吃莲花烙,只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只吃夜澜行做的了。

洛瞿的眸子沉了沉,却没有说对与不对,洛长安见情况有点不对劲,也没有阻止,父皇想要干什么,洛长安心里大概也是有数的。

“安安最不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汤药。”

哪怕是连哄带骗,她都还是皱着小脸表示抗拒。

“安安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四处散步。”

因为只有感受到烟火气,感受到人情味,洛长安才能告诉自己,这一世,她是真真正正地活下来了。

“安安最不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紫色。”

因为宸儿死在她面前的时候,穿的是她亲手做的紫色的绒衣。

点点滴滴,那些洛长安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夜澜行的事情,那些甚至连洛长安自己都不能那么快想出来的答案,夜澜行对答如流。

洛长安只能听着,已经愣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个问题,就在夜澜行第无数次答对问题之后,未央宫的大殿,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世人都说,长安公主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宝贝,无数的人想要凑上前去讨好她,不惜花大价钱弄来她的喜好厌恶,就是为了在长安公主面前一展能力。

可是,饶是苦苦背了那么久的喜好憎恶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夜澜行回答的问题,比书本上记载的那些还要多得多。

这十几年的陪伴,冷漠薄情的御史大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汗水,将殿下的所有喜怒哀乐了解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

就像是他们二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体的一样。

一时间,众臣都没有说话。

那个向来清冷矜贵的夜澜行,到底是有多喜欢,才心甘情愿地将一个人的所有情绪都了解到?

半晌。

“安安有时候会任性,你要对她宽容一些。”

洛瞿说完这句话,转身向身后的龙椅走去,洛长安知道,洛瞿对于夜澜行,大概是怨的。

虽然不是他强迫洛瞿将洛长安嫁给他,甚至夜澜行这样做,最大程度地减少了长瑾的损失,但是洛瞿,就是怨他。

那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小祖宗啊,眨眼间,就变成了这么大的大姑娘了,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居然就被安安捡回来的小子拐走了!

洛瞿知道,自己的这种思想不对,如果细细想来,应该是自己欠了夜澜行一个人情,但是每次遇到和那个小祖宗有关的事情之后,洛瞿都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刚才就是故意想要夜澜行难堪的,最后几个问题,冷僻又刁钻,即使是洛瞿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问题,或易或难,夜澜行统统都答了上来。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开心,但是洛瞿知道,夜澜行对洛长安,是上了心的。

白媛只是说了一些洛长安的小毛病,要夜澜行担待,但是话里话外都是警告的意味,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严厉的话,说的大概就是白媛了。

素日里最受不了被人威胁的夜大人,此刻正低着头,听得认真,在白媛说完之后,夜澜行恭敬地回道:“臣,遵旨。”

是以,洛长安终于暗暗地送给了口气,觉得夜澜行算是过关了。

谁知,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到了洛长安的耳朵里。

“夜大人可知,长瑾总共有多少城池?”

是洛攸笙。

彼时,洛攸笙笑着从位置上站起,长身而立,眉眼温柔,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除了夜澜行,谁都没有捕捉到。

“三十二州,四十一城,三市十九村。”夜澜行想也不想地答道。

洛攸笙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沉了下来:“那夜大人觉得,安安值几座城池呢?”

这话一问出口,不仅在场的官员,就连一直听着事态走向的洛长安也是愣住了。

洛攸笙轻笑,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若是本王让夜大人夺来他国城池来换娶安安,夜大人觉得,应当献几座城?”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话说出来可以算作是大逆不道吧?

不了解洛攸笙品行的人,大概会以为洛攸笙想要土地想疯了,居然要拿自己的亲妹妹去交换。

但是洛长安却是知道的,洛攸笙之所以问出口,不过是自己小时候一句无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