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沈临渊是什么时候初见夜澜行的。

那时候,夜澜行被委派了任务,是去长瑾的一个边陲城镇视察,当时的夜澜行,也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是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朝臣了。

他本来并不想去,但是洛长安要去,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在塞外守边的两个哥哥们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洛长安就想让夜澜行带她去。

夜澜行自然是同意了。

来到边塞,洛长安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哥哥,那是沈临渊第一次见到夜澜行,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

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被那么多人簇拥着,身后是一个身披银色铠甲的将军,据说那将军是传闻中长瑾最有名的“无双将军”,战功赫赫,掌管着皇帝的御林军。

她被两个哥哥抱在怀里,笑得无忧无虑,那两个哥哥似乎很关心她,一边责备着她不该来这里,一边将塞外什么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都推到她面前。

这些都是沈临渊后来看到的,因为她看过去的第一眼,就被一张举世无双的面容吸引住了。

沈临渊发誓,那是她十五年来见过的最俊美的容颜,可能也是她这一辈子所能见过的,最惊艳的容貌。

那人长身玉立,容貌举世无双,哪怕是站在美男如云的人堆里,沈临渊还是一眼就先看到了他的模样。

年少时遇到的人过于惊艳,以至于后来的人,都是不过如此。

沈临渊看着那样惊艳的人,不觉脸红了。

相信那样清冷高贵的人,应该如同那皑皑雪山上长年累月的积雪,总是很难捂热的吧?

但是沈临渊似乎错了。

她看到了那个人在笑。

盯着那个被两个哥哥抱着的小女孩,温柔地笑着。

那种笑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想让最爱的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经过千回百转,反复练习过无数次才琢磨出来的最完美的笑容。

那也确实是最完美的笑容,后来,沈临渊不管看谁,都没有那个笑容晃眼惊艳。

但是谨慎如沈临渊,她看到了那个少年被温柔包裹下的戾气。

是谁?

对那个女子吗?

所以,其实他也讨厌这个女子对吗?

只是为了委身,所以才表现出一副很温柔的模样吧?

就和……她一样呢……

沈临渊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那颗遥不可及的星辰,她贪婪地想要触摸到。

身边的沈之鹤看出了她眼中的向往,那个女孩,无忧无虑,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一起,那些人脸上的笑意,晃了她的眼。

“羡慕吗?只要你成为她,你也可以拥有这一切……”

沈之鹤这样说,沈临渊忽然觉得,那个位置,应该更适合她。

她一定会百般讨好那个少年,让他眼中没有戾气,只有对她的温柔与爱意。

十五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明白了什么叫做“爱”。

再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

洛长安救下了一个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很小的年纪,浑身脏兮兮的,若是沈临渊遇到那种人,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但是洛长安没有,她俯下身,看不清少年的脸色,她询问他什么,他也不答,只是捂着脸,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狼狈模样,洛长安也没有强求,只是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微微地皱眉。

太严重了,似乎很久没有愈合,又是新伤加旧伤,若是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伤口,后果很严重。

洛长安也没有细想,生活在边塞的孩子大多都是苦命的模样,就算哥哥救得了一个,也救不过所有人,在这场包围边塞的战役中,当然还会有人牺牲。

若是没看到,洛长安就权当不知道,但是如今看到了,洛长安就不会坐视不管。

身上带了药,洛长安将止血药给他放在伤口上,又将衣裙撕下来给他包扎,从始至终,少年都是很顺从的模样,一声不吭。

洛长安的头被打湿了,少年似有所觉,抬起那只没有上药的手,将手放在洛长安头顶的上方,为她遮雨。

少女笑了笑,只是雨夜太黑,少年看不清楚少女的容貌。

洛长安声音温和:“你忍着点,这里伤口太深,我给你上了麻沸散,你先睡一觉吧,等一会儿你醒过来,伤口就包扎好了。”

少年不想睡过去,他担心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不想死。

少年脏兮兮的手抓住了洛长安的衣裙,沈临渊躲在旁边看着,眼神中带了嫌恶,太脏了,她才应该当公主,因为她从来不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弄脏自己的衣裙。

他们的命贱,不配。

但是洛长安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她似乎懂了少年的意思,声音更加轻柔,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什么悦耳的乐曲。

她说,睡一觉吧,我在,不会有事的。

少年抓着她的手慢慢松了力气,洛长安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帮他继续包扎伤口。

就在伤口包扎完的时候,沈临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现了。

少年剑眉星宇,眉眼温柔,他撑着一把伞,似乎周身的雨滴都不忍心落在他身上半分。

夜澜行弯腰,给洛长安披了狐裘。

这一次,沈临渊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戾气。

那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不喜欢她的吗?

为什么眼中没有厌恶?

那个时候,沈临渊才明白,那时夜澜行眼中的戾气,是因为有人碰了他的珍宝,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珍宝时,眼中除了宠爱,再无其他。

她原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屈居人下,又不得不顺从。

但是他不是,他想顺从她,或者说,从前的孤狼已经被驯服,守在她身边,温顺又强大。

沈临渊感觉到了嫉妒,不同于初见洛长安时的满眼的羡慕,沈临渊变成了嫉妒。

那样孤高得如同天上月的少年,应该被人众星捧月般围拥着,而不是让这样触不可及的人弯下身,去给一个刚刚被一个脏兮兮的少年碰过的女子撑伞。

眼中的恨意翻腾,沈临渊近乎偏执地将那个叫做洛长安的女子想象成她的模样,想象着她若是看到少年弯腰,一定会急忙起身。

她并不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病态,她只是想让那个叫做洛长安的人去死,不要脏了她的少年!

对!那个少年!

是她的!应该是她的!

既然他选择了跌入红尘,那么就应该将所有的爱意倾注在她——沈临渊身上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