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村子里的一个男子来兰若寺上香,见到了坐在桃树上的洛长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洛长安待在树上小憩,从没想到入了谁的画。

自此之后,男子来的次数愈加频繁。

一开始洛长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香客就有香火钱,有了香火钱小明就会宽裕一些,只是后来,洛长安总是觉得,那个自称是来找“长明师父”解疑答惑的男子,为什么总是偷偷瞄她?

那一次,洛长安给两个人倒茶。

本来在这里就多了一张嘴吃饭,所以她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一下长明。

先给客人倒的茶水,洛长安礼貌地对那个白净的男子笑笑:“公子请用茶。”

那男子居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洛长安未作他想,只是觉得这小男孩儿脸皮真薄。

因为觉得有趣,给长明倒茶的时候,嘴角还有笑意没有收回,长明看了一眼,只是微微垂眸,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也没什么事,洛长安倒了茶水索性坐在一旁听两人的对话,小明还曾经告诉她,多听一些佛理会活得更通透。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洛长安总觉得那个男子有什么话想要避嫌,只是她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子却总是偷偷地看她。

洛长安微微地皱眉。

小明在那里滔滔不绝地为他答疑解惑,这个人居然不认真听?

长明做事很认真,只要是应下的事情,不管事情大小都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洛长安是见过的,当初,长明因为送一个小男孩回家,小男孩哭闹不止,长明就告诉他,若是他听话,就送他一个拨浪鼓。

本来洛长安以为就是哄小孩子的,结果后来找到小男孩儿家人之后,长明真的给他买了拨浪鼓。

当时长明的境况洛长安是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个,洛长安觉得,长明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就比方说现在,长明答应了要为这个男子答疑解惑,不管那个男子问的问题多么简单幼稚,长明都是会认真对待,但是面对这样温柔的长明,这个男子居然还分心?

最见不得这样的好人受委屈,洛长安皱着眉,也没有离开,反而走到那男子面前,目光不偏不倚,定定地看着他。

洛长安站在那里,男子坐着抬头看她,阳光下的少女肤如凝脂,像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看得他目眩神迷。

长明停了下来,只是微微皱眉看着洛长安,洛长安没有看他,长明好像有些生气洛长安的不礼貌。

“姑娘为何这般看着小生……”男子最终在洛长安的凝视中低下了头,挠着耳朵问她。

洛长安似是恍然,她眼中挂着不谙世事的笑,眸子清澈干净:“我不可以看公子吗?公子刚才一直在看我呢!”

此话一出,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本来就是他心里有鬼,如今被她这么一说,他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被洛长安发现了的感觉。

“公子,我好看吗?”洛长安眉眼如画,扬着眉问道。

这种令人误会的话,男子却没有在她的眼睛里读到任何不堪的想法。

“洛施主……”长明唤她。

他只是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根本就跟他没关系,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衣袖下掩着的指骨顿了顿,没有人看到。

“好……好看,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小生见了,甚是喜欢……”

既然如此,何不借机表明心意,男子自认为自己的模样不差,眼下姑娘这样问他,或许也是有意于他也说不准吧?

洛长安笑着点头,似乎因为男子的夸奖十分受用。

男子见状渐渐有了底气,他猛地起身,比洛长安高出半个脑袋,满脸羞红,他看着洛长安,目光灼灼:“这位姑娘,小生、小生心悦姑娘!”

洛长安愣了一下。

这也不怪她,她本来以为这个男子看她是因为她是外来的,没见过,只是单纯的好奇,谁知道这人居然是这么一个意思!

因为心悦她,所以拿小明做挡箭牌天天来兰若寺?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会觉得很浪漫,但是洛长安不一样,她是知道小明有多忙的,每天都要给她准备膳食,她一个伤者,吃的总要精细一些,除此之外,明明之前只是三五天上山采一次药,因为她受伤医治的费用,小明几乎是天天上山采药,洛长安上了腿脚,只是走平地的时候还好一些,爬山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力不从心,爬个树都费劲!

洛长安还跟着见过那山势的,高得很,那值些钱的草药都在顶高的地方,长明经常受伤,都这样忙碌了,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这人讲习佛法,这人非但不听,佛门圣地,居然还来搞这一套?

洛长安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

男子像是在接受审判一样,不安的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她,就是不敢跟她对视。

“二位施主若是有事要讲,贫僧就先退下了。”长明神色如常,声音也听不出任何的不悦,洛长安却生了气——这人都在他的地盘上了,他往哪退啊?

“你不许走!”洛长安恨铁不成钢,一把抓住了长明素净的衣袖。

柔弱无骨的手划过他的指尖,长明想要收回,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衣袖。

洛长安没有和长明说话,却对那男子开了口。

“公子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男子听了,红着脸低下头:“小生不知,只是对姑娘一见倾心……”

说完之后,男子又急忙补充道:“但姑娘尽管放心,小生绝不是粗俗花心之人,绝对没有轻视姑娘的意思……”

洛长安严肃地看着他:“公子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说心悦于我,我实在不敢揣测公子的‘真心’,诚如公子所言,公子未轻视于我,长明师父知道我的名字,公子为何从来不问?”

“那是因为……”

男子想要解释,洛长安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问道:“公子可知,小……长明师父刚才讲了什么?”

男子闻言,羞红了脸。

他只是打着听佛法的幌子来见洛长安的,心思都花在了洛长安身上,哪里知道长明讲了些什么?

洛长安的眸色沉了沉,抓着长明衣袖的手指紧了紧,除了长明,就连洛长安自己也没有感觉到。

长明立在原地,墨蓝色的僧衣上多了一只粉嫩的指骨,他本来可以挣脱开的,但是莫名其妙的,他没有这么做。

“小生惭愧……”男子这样说。

长明一双温眸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洛长安情绪却有些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说道:“长明师父说,‘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

“长明师父说,佛爱护众生,与乐谓之‘慈’,佛怜悯众生,拔苦称为‘悲’。”

慈悲如长明,分明可以选择不救她,但是佛让他救,他便救下了,尽管因此带来许多困难,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更没有驱赶过她。

若世间真的有活佛,大概就如同长明这般。

明明这么慈悲的人,明明对任何人都做到自己最好,明明是这样的人啊。

洛长安一时间情绪有些激烈,眼眶猛地红了。

“长明师父说,‘缘散则散,缘聚则聚’。”

“长明师父说,爱不重不生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