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一双温眸扫过。

洛长安觉得自己读懂了长明想要说出口的话:你下不来了,当时是怎么上去的呢?

洛长安有些欲哭无泪,她总不能告诉长明,当时她拼力上来这棵桃树是为了吓唬他的吧?

上来的时候扭到了脚,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刚刚洛长安摸了一下,好像有些肿。

洛长安为难地试探道:“那什么,你可不可以,稍微地……接一下我啊?”

长明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上前两步,将手递了过去。

洛长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支着他的手下来了,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长明的眸子是淡淡的金色,不同于夜澜行矜贵的琥珀色,长明的眸子不论看着谁,都有一种慈悲的感觉。

像是神佛看着世人一般。

兰若寺只有长明一个人。

这里的香火很少,本来就人口不多的村落,烧香拜佛的更是少之又少,这里比寒山寺更像成佛的地方,但是这里的长明,似乎生活十分拮据。

也不能说是拮据,至少洛长安没来之前,长明一个人还是比较宽裕的,但是洛长安的到来,让他有些捉襟见肘。

晚上的时候,洛长安和长明坐在简陋的木凳上,看着清汤寡水的饭菜,虽然长明并不在意,但是洛长安见了有些心疼。

她本来就是带着一身伤来的,长明为了给她医治,花费了不少,平日里,长明靠上山采药去换些粮食,加上寺庙里为数不多的香火钱,自己一个人也是够用的,这样想来,好像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到来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见洛长安不动筷子,长明微微抬眸:“怎么了?”

又看了看桌子上清淡的菜,像是联想到什么似的,他眼波流转:“明日贫僧会下山采买些用品,洛施主缺什么,可以同贫僧讲。”

在一起相处了一些日子了,洛长安也大概了解了长明的性格。

说起来,长明似乎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就他本人的性格来说,并不会多管闲事,至少不能说是慈悲,但是他即使心里有些冷,还是会用慈悲的胸怀去对待他人。

就好像,是他一定要这么做一样。

他明明应该觉得洛长安是个身份不明的累赘,但他还是会用所有的能力去救她的性命,所以,洛长安总是在想,长明应该有一个很慈悲的师父吧。

“小明啊,你们这里,有没有当铺啊?”洛长安问道。

她掉下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但所幸首饰什么的都在,她在这里蹭吃蹭喝这么久了,好像不交一点食宿费有点说不过去了。

长明应该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的,但是并没有阻止:“有。”

山下的村子,虽说比较小,但是什么东西都很齐全,也有不少富足人家,裁缝铺,水果摊什么的,应有尽有。

长明下山的时候,洛长安也跟着去了。

长明懂医,村子里哪家生病闹灾了,有时候治不好就会让他去看,总是药到病除,洛长安时常觉得他都可以开一家医馆了,简直是药到病除,但是长明只是给他们医治,分文不取。

山下的村民都认识长明,所以,在他们的心中,长明就是活佛一般的存在,这里的村民普遍都很质朴,看到长明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叫一声“长明师父”,长明听到之后,总是双手合十,躬身念一句佛号。

这次下山也不例外,只是稍微不同的是,这一次,长明身边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下山之前洛长安还曾担心村民们误会她和长明的关系,她倒是没什么,但是长明一个出家人,这样的流言蜚语可能会让他声名受损,后来洛长安才发现,她远远地低估了长明在村民们眼中的地位。

洛长安跟随着长明出现在村民面前的时候,村民都是恭恭敬敬地向长明问好,然后礼貌地向洛长安点头问好,看向他的眼中从来都是崇敬圣洁的,丝毫没有任何不妥的想法。

洛长安见了这个场景,居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长明疑惑地看她,一双普渡众生的佛眼彷佛能救世人于水火,慈悲又温润。

那是不同于夜澜行溺毙的温柔和顾辞忠诚的温和,那是一种众生平等的目光,仿佛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内心掀起波澜。

洛长安向来不信神佛,但是看着长明那双眉眼,她就是固执地以为,若是这世上真的有活佛,那么就应该是长明这般模样。

洛长安笑着看他:“小明啊,我在想,就凭你这人缘,就算是你在别人家蹭吃蹭喝,人家也会心甘情愿的吧?”

何必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

长明闻言,好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只是语气还如同往日一般不急不缓:“佛渡世人,不会依附世人。”

他这样说。

“可是,人与人只见总是要互相帮助的呀,一个人活着会很孤单的。”洛长安笑道。

长明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很少这样“没有礼貌”地不接别人的话,但是这一次,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洛长安挠了挠头,看着长明俊逸的测验微微地抿唇不语,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来到了当铺。

当铺的店面不大,小小的屋子里摆了一些花瓶玉器,洛长安随意地转了转,才发现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前朝或者是更早的时候的了,看起来都很有研究价值。

“掌柜,你们这里可不可以当金银首饰?”洛长安问柜台里打着算盘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但是一双眼睛如同鹰眼一般,上下打量了一下洛长安,声如洪钟:“姑娘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呐。”

洛长安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村子里人说少不少,说多不多,老人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了,看出来她不是这里的人也很正常。

“我们这小村子,很久没来过外人了。”掌柜的像是在感叹。

因为长明还有东西没有采办完,洛长安就跟他分开行动了,所以现在她一个人在当铺,并听不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

“听说啊,我们这个小村子上面的人,管我们这里,叫‘无渊’。”掌柜似乎心情不错,居然和洛长安说起故事来,“我们这里的兰若寺,之前有个‘慧空大师’,那是真正的活佛啊,大师圆寂之前曾经说过,‘无渊山底往后一百年会有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洛长安听后皱了皱眉,只是面容带笑,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对劲:“掌柜,您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个‘穷凶极恶之人’是我吧?”

老人摇了摇头,笑声洪亮:“我这老东西也活得够久了,姑娘慈眉善目,不会是那种人。”

“那掌柜您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老人沉吟片刻:“只是想提醒姑娘,我们这村子里的人呐,从来没见过外人,所以,不管姑娘怎么来到这里的,还是要当心一些比较好。”

洛长安闻言,善意地笑笑。

“掌柜您还没说金银首饰换不换呢。”

掌柜摆摆手道:“不是我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只是姑娘您的东西,我不敢收。”

“为什么不敢收?开门做生意,为何还有敢与不敢一说?”洛长安觉得这个老人有些奇怪。

老人却是摇摇头道:“不收便是不收,姑娘的东西哪怕再珍贵,我也不会收的,姑娘请回吧。”

最后,洛长安还是被掌柜的赶出来的。

失望地在大街上走着,洛长安这才发现,没有长明在她身边的时候,周围的百姓看着她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害怕的,好奇的,更多是,是带着敌意和审视。

走了没几步路,洛长安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长明眉眼如故,一双温眸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