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一身素衣僧服,扫着寺院里的桃花。

兰若寺的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桃树,五个人合抱的大小,听说自从兰若寺的第一任住持在的时候,这桃树就已经在那里了。

桃树每年都会开花,如同一朵巨大的粉色的云,将整个兰若寺都包围在里面,寺庙里,到了春日,便是满寺的花香。

兰若寺的门前还有许多竹子,翠绿翠绿的,青砖白瓦,翠竹素衣,长明自记事起自如今二十余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只是这些日子,略有不同。

长明扫着树下的桃花,有桃花落在了他的头上,凉凉的花瓣带着清晨的露水,让他不觉顿了顿动作。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声:“洛施主,桃花落了。”

树上的洛长安正来来回回荡着双腿,树枝上的桃花随着洛长安的动作,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洛长安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真是的,她都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偷跑出来,原本想要爬上树吓唬吓唬长明的,谁知道他早就猜到了。

洛长安继续摇着双腿,脸上还有些伤,是坠崖时划伤的,洛长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掉下无渊崖,居然还能活下来?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无渊崖的崖底,居然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人并不多,衣食住行却是一点都不差的。

洛长安当时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兰若寺中。

兰若寺在村落的山上,那日长明下山采买,路过那个湖泊的时候,就带回了生死未卜的她。

“小明,你不是嘱咐我病没有好不能出屋吗?我现在不仅出来了,还爬上树了,怎么也不见你生气啊?”洛长安扬着眉。

少女明眸皓齿,即使脸上有着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也无碍她的风华,她坐在桃花间,如同花间的精灵,灵动可爱。

长明温眸微微地垂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说实话,洛长安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即使没有头发也可以这么好看。

兰若寺不大,但是只有长明一个人在这里。

洛长安没有问过原因,眼前的僧人眉目温润,像极了印象中得道僧人的模样。

“贫僧只医施主,不问缘由。”

长明的声音温柔,像是三月阳春暖化了的春水,涓涓细流,让人如沐春风。

长明的衣服很素,一件墨蓝色的僧衣,上面深深浅浅的补丁,看着像是跟了他很多年了。

有时候,洛长安会想,这样的男子,应当是鲜衣怒马肆意的模样,但是为什么能看破红尘呢?

洛长安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逃过一劫,但是身上受了很多伤,据长明后来告诉她,说她那日被带回寺庙的时候,他都不觉得她能活下来。

洛长安也觉得自己的体质有些出了奇的好,小时候被刺客刺杀也曾经受过伤,当时性命垂危,但是后来伤口好得很快,好像从小到大,洛长安身上的伤口愈合得都很快。

暂时不作他想,洛长安如今身体没有恢复,看样子还是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但是掉下无渊这么大的事,父皇母后还有小行一定都急坏了,洛长安想了许多办法,但是始终没什么成效。

这里距离上面太远了,哪怕是飞禽都很难飞越过去,想不到办法,洛长安所幸就不想了。

反正夜澜行肯定也在找她,虽然她知道对于旁人来说,掉下无渊就是意味着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她确信,小行一定会找她。

又整理一遍思绪,洛长安低头看着树下认真扫着花瓣的长明,突然有些鼻酸。

莫名其妙的,洛长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小明,今晚我可以吃豌豆黄吗?”她对树下的人喊着。

之前长明因为洛长安伤口严重,除了每日的素菜细粮之外,不肯让她吃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洛长安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吃豌豆黄,不过长明爱吃,每天都会备一些,久而久之,洛长安馋了,也想要尝一尝。

她不喜欢叫他“长明”,总是感觉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总是擅自叫她“小明”,听着多亲切~

一开始长明不愿,总是皱着眉头,但是长明是僧人的秉性,不论自己如何想,是不该去管别人的事情的。

洛长安知道长明这一原则的时候,是在她醒过来的第一天。

一个女子,只身一人坠入无渊,身份不明,浑身是伤,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疑的人,但是长明只医她,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事情。

她也没瞒着他,告诉长明她的名字,长明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一直都是唤她“洛施主”,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僧人大概都这样吧,洛长安没有计较。

听到洛长安的问话,长明扫着花瓣的动作不停,也没有思索:“洛施主若是喜欢,自然可以吃。”

长明的行为处事方式很随和,从来不过问,管教别人的事情,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

他是僧人,他份内的事情就是修心论禅,救济世人,普渡众生,除此之外,他不会做别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洛长安若是吃了豌豆黄不舒服了,长明会给她医治,但是不会约束着她不让她吃。

想到这里,洛长安笑了起来,她两条修长的腿在半空中荡着:“小明小明,你这个做事风格比小行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小行真的好唠叨哦,什么都要管,有一次有一次,我走得急忘记带伞了,小行追出了半里路给我送伞,还非要我宵禁之前回来,真的是管得好宽的~”

虽然是将夜澜行“坏话”的意思,但是洛长安眉眼间都是神采奕奕,提到夜澜行的时候,嘴角总是勾着的。

这是长明知道的,除了洛长安的名字之外,他为数不多的了解的事情。

她有一个对她很好的人,虽然不确定是什么关系,但是长明并不在意。

她总是提到他,他就被迫记住了,只是这样而已。

长明扫完了花瓣,夕阳西下,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晚上的露水有些重,长明湿了鞋袜和衣底,但是看起来并不狼狈。

眼见着长明拿着扫把往寺庙里面走,洛长安终于坐不住了,急急地出声:“小明小明,我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