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杳和温氏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洗漱休整了一番去待客厅。

魏宏远捧着茶喝,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你祖母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话虽冲着魏之杳说,可眼神却望向温氏,意思不言而喻。

温氏当做没看见,挑明了问:“和离书你写的怎么样了?”

魏宏远脸色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和离。”温氏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我没开玩笑。”

魏宏远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握紧,面色阴沉如水。

开什么玩笑!

温氏要与他和离,这怎么可能!

可…她眼眸冷淡,分明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

可…这怎么可能。

来之前,他和母亲也都商讨过。

可不管怎样,他们都没考虑到温氏会选择和离这一条出路。

孩子呢?

一双儿女她都不管不顾了吗?

“你可想过孩子?”魏宏远放下茶杯,忍不住问:“老六年纪小,卓然还未成亲。”

他语气急切,俨然一副为了孩子的模样。

温氏差点笑出来。

真是荒唐,原先在侯府的时候,他怎么不知道姣姣年纪小,这会儿倒知道了。

她垂下眸,眼底一片讥讽。

“这个不劳父亲操心。”魏之杳眨眨眼,笑眯眯的开口:“我和哥哥会住在外祖母这。”

魏宏远一滞,皱眉,“你是侯府的姑娘,老住在昭阳大长公主府上算怎么回事?”

若是她不回去,温氏定然也不会回去。

这一点他看的还是很清楚。

“外祖母身子不好,我自然多陪陪她。”魏之杳瞥了他一眼,扬起脸笑,“况且,住在外祖母这,又不是旁人,怎么就不行了?”

魏宏远被噎的说不出话,“你……”

昭阳大长公主在丫鬟的搀扶下进来,抬眼一扫,冷哼了一声,“怎么?姣姣住本宫这还需经过你允许?”

她气势威严,魏宏远自觉矮了半截,“岳母。”

昭阳大长公主没给他半点好脸色,径直问:“和离书可写好了?”

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她老眼昏花分不清好坏,害的女儿和外孙女受了这么多委屈,若不是顾忌着老侯爷的情面,她定饶不了他。

魏宏远面色变了变。

他没想过和离,再怎么争吵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温氏嫁给他,那便是宁安候府的侯夫人,怎么就闹到和离这一步了。

魏宏远心中僵冷,抑制不住的悔意往上翻涌。

若是,若是那一日他没有打出那一巴掌会不会不是这个结果。

魏宏远抬头看她,温氏面容温婉娇艳,神情淡而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引起她的动容。

他心中慌乱,眼底透出几分哀求,“鸾鸾。”

温氏身子一颤。

鸾鸾是她的小名,许久都未曾听他唤过,也就婚后那短暂的时间里,她曾听他喊过几声。

如今即将和离,他却吐出这般亲昵的名字。

温氏攥紧了手,面色微微镇静下来。

魏宏远不知道,她早对他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在这些岁月里,一点一点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难过吗?

好像不难过,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值。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母亲的强势让她一直以来都比较怯懦。

所以,她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嫁给魏宏远。

她不认识他,没见过他,只听人提过他是宁安候府的小侯爷,母亲看重。

这一点就够了。

她乖乖的嫁了,乖乖的做一个温顺的妻子。

她以为她和魏宏远会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实际上全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

这么多年过去,也够了。

温氏看着他慌乱的神色,心头的束缚散的干干净净。

这一次,就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

至少为姣姣做一个表率,不要让她走了她的老路。

她活的失败,她的孩子不要与她一样。

温氏抿紧了唇,沉声道:“秋裳,送笔墨纸砚来。”

魏宏远脸色一僵,“鸾鸾…”

“还请侯爷写和离书。”温氏直视他,那双曾经含着情意的眼里只有冷淡,“放过我也放过你。”

魏宏远一直不喜他,如今便随了他的愿吧。

至于柳氏,温氏忍不住讥讽的勾了勾唇。

老夫人在,便不会教她爬上去。

就算生了个男胎,那也是个庶子,想母凭子贵坐上侯夫人的位置,怎么可能?

除非宁安侯府想在京都闹场笑话。

侯府主母最少也得是二品官员的嫡亲女儿,柳氏便继续做她的美梦吧。

她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她来觊觎。

丫鬟动作利索,很快便摆好了笔墨纸砚,“侯爷。”

魏宏远身子未动,浑身僵硬。

昭阳大长公主盯着他,沉声道:“宁安候动作快一点,本宫还要派人送到府衙。”

她是一刻都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他有牵连,尽快办完了也好教人知道她的阿鸾和宁安候府没了半点关系。

魏宏远步子僵硬,一步一步走到案前,提起笔却仿佛觉得有千斤重。

他握着笔,一字一字写的艰难。

过了好些时刻,魏宏远松开笔,退到了一旁,嗓音沙哑,“好了。”

温氏瞥了一眼,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温鸾二字,细致秀丽,宛如她这个人一般。

魏宏远又忍不住去看她。

她脸上没有半点伤心的情绪,冷静的不像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不留侯爷用饭了。”昭阳大长公主将翻脸不认人发挥的淋漓尽致,脸色倏地一变,“送客!”

“是!”

丫鬟们应了声,到了魏宏远面前微微弯腰,“侯爷请吧。”

魏宏远望了眼温氏,最终还是出门走了。

昭阳大长公主速度很快,立刻派人将和离书递去了府衙,当天就盖了章。

安阳县主温鸾和宁安候魏宏远和离。

这一消息闹的沸沸扬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这其中有昭阳大长公主推波助澜的效果。

宁安候府的老夫人收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

醒了后,老夫人闹腾的厉害。

“你这逆子,我让你将她们母女请回来。”老夫人捂着胸口,气的喘不过气来,“你却请回来一纸和离书。”

这混账是诚心想把她气死。

“母亲。”魏宏远心里烦躁的厉害,吼道:“你当我想吗?那温氏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温氏为何如此狠心,连孩子都不管不顾了。

“那姣姣呢?”老夫人气的捶胸,“你怎得连她也没带回来?”

魏宏远脸色难看,“那白眼狼怎么可能回来,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温氏早回来了。”

老夫人被气的发抖,“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边上丫鬟让给她顺了顺背,安抚,“老夫人您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魏宏远也觉着理亏,闷不吭声。

他不喜魏之杳,温氏和他的感情变化,便是生下魏之杳后。

没生她前,温氏待他也是柔情温顺,可生了她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对她态度冷淡,便是例行的房事她也满脸不情愿。

久而久之,他便腻了。

这样一个女儿,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像个讨债鬼一样。

他如何能喜欢的起来。

再加上,有听话的魏之妍在一旁做对比,他便愈发厌恶魏之杳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根本不可能喜欢的起来。

“你去!去把姣姣给我接过来!”老夫人拍着桌,斥了声,“那是我们宁安候府的姑娘。”

“不去!”魏宏远不想再去昭阳大长公主府受气,忍着怒气道:“母亲您歇着吧。”

话落,他甩袖离开,径直去了柳氏那。

得知魏宏远去请温氏,柳氏心里还有些担忧,不过随着和离的消息传来,她便放松了。

温氏一走,她再生个男胎,侯夫人的位置必定是她的。

“侯爷。”柳氏顺了顺他的胸口,轻声道:“姐姐的事妾身都知道了,您别难过,还有妾身呢。”

魏宏远身子陡然僵硬起来,像是急于否认般呵斥,“我怎么可能会难过。”

他先前不过是觉得,温氏若不回来会给侯府带来污名,所以才想着请她回来。

没想到她那般不识趣,她若不回来便不回来,真以为侯府没了她便不行。

他越想越冷静下来。

温氏不回来,吃苦的还是她。

就算日.后她要回来,他还得考虑一下。

这么一想,魏宏远便放松了下来,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柳氏瞧着他的神色,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侯爷对温氏没感情便好,她会杜绝温氏的心思,绝不会给她进侯府半步。

她眼神发狠,抚着肚皮仰头又换成了温柔的笑,“侯爷,卓越今日想侯爷了。”

自从知晓是个男胎,老夫人也欣喜,让得早早定下了名字。

卓越,魏卓越。

她又想到温氏生的魏卓然,压下心底的妒忌。

卓然又怎么比得上她的卓越呢。

温氏不在,这小侯爷的位置迟早是她的卓越的。

魏宏远怔了怔,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肚子,“平日里多注意身子,多出去走走。”

柳氏柔声笑了,“谢谢侯爷。”

魏宏远微愣了下,神色有些恍惚。

他记着,温氏怀魏之杳的时候也是这般懒散,窝在屋里不爱出去。

他叮嘱了几句,女子便软声道:“谢谢夫君。”

是了。

她唤的是夫君,不是侯爷。

她是安阳县主自然有这个底气不遵守这个规矩。

后来慢慢就变了。

她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生疏,从夫君变成了侯爷,刻板有礼,当真是侯府主母的风范。

“侯爷…侯爷。”

魏宏远回了神,见着柳氏一脸担忧,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没事。”

“您没事就好刚刚吓坏妾身了,还以为您怎么了。”

魏宏远又哄了她一会儿,只是时不时会出神。

第二日朝会,魏宏远已有许久未去朝会。

一路上感觉诸多人指指点点,他猜到是因为和离的事,挺直了腰板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日圣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早早散了朝会。

魏宏远闷声往前走。

“侯爷留步。”

“哈哈哈听说侯爷和安阳县主和离,终于如愿以偿了恭喜侯爷哈哈。”

“哈哈哈侯爷可得请我们喝两杯。”

魏宏远心头不大舒服,只嗯了一声。

这时,镇国公路时昌往外走,路过他时停了下来,“有眼无珠。”

魏宏远脸色僵硬,火气一下子窜了出来,“镇国公这话什么意思?”

路时昌旁的几个大臣笑着接话,“侯爷您可别对号入座啊。”

魏宏远被噎的够呛,脸色铁青。

路时昌睨了他一眼,淡声道:“走了。”

一行人又离开。

他们走后,先前的大臣才开口安抚。

“侯爷别生气,镇国公一向冷惯了,未必在说您。”

“是啊侯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侯爷还真当平日大家敬你呢?”几个武将走来,笑呵呵道:“咱们啊,敬的是安阳县主,敬的是昭阳大长公主,敬的是圣上。”

“没了安阳县主,凭着老侯爷的余威,倒是勉强有几人会把你当回事。”

魏宏远不喜武将,京中武将大多与他不对头。

平日因着侯夫人是安阳县主,便多加忍让,如今和离,谁还在乎他?

魏宏远怒气填胸,才准备说话便被一旁的大臣拦住了。

“侯爷侯爷,同朝为官何必闹的不愉快让人看了笑话。”

“就是,几位大人也少说些。”

几个大臣生怕几人在这里斗上了,连忙从中打圆场。

几个武将也懒得再多说,转身离开。

魏宏远这种人走不长久,老侯爷那样英勇一个人却有这样的后代。

真是可悲。

魏宏远想压下心底的火气,可根本压抑不住,整个朝堂的人都在看他笑话。

这股火气直到回了府里也没能散下去。

都觉得他高攀温氏,全都这么觉得,恐怕连温氏自己也这么想。

他急冲冲的去了长春院。

可刚踏进长春院他却一下子反应过来。

温氏已经与他和离了。

魏宏远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推门进去。

长春院已经空了下来,只有几个丫鬟仆妇在打扫,见他进来唤了声侯爷。

魏宏远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屋内的摆设和温氏在时没有区别,很多东西她都没带走,像是遗忘了。

魏宏远翻看了下,他送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好像在和侯府划开距离。

这个认知让魏宏远莫名不悦。

他出了门,迎面就撞上了魏卓然。

魏宏远眯了眯眼睛,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父亲。”魏卓然攥了攥拳头,吐出口浊气,低着头道:“我来帮母亲收拾东西。”

魏宏远冷哼,“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也要去昭阳大长公主府了?”

“外祖母身子不好。”魏卓然攥紧了拳头,嗓音淡了几分,“我们作为小辈,孝敬是应该。”

魏宏远怒意更甚,甩手走了,“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卓然站在原地,眼底一片漠然。

他们是白眼狼,他是什么呢?

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牲都不如,又如何指望他们去尊重他。

妹妹说的对,魏宏远不值得人抱有期待。

魏卓然压下眼底的冷意,抬步进门。

*

许是从前被压抑的厉害,离开宁安候府后,温氏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魏之杳偷偷请了明安堂的林大夫看诊。

对方只回了一句要温氏继续保持心态,便出门走了。

魏之杳彻底放下了心。

这一世,母亲不在宁安侯府不用受气,心态自然好了起来,心态一好身子就好,母亲的结局她已经改变了,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

昭阳大长公主看在眼里也笑着点头,心头又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把她从火坑拉出来。

嫡亲女儿一回来,昭阳大长公主立刻办了春日宴,请了诸多夫人千金,一时间热闹无比。

宁安候府如今没了主母,便由着老夫人带人来。

带了四姑娘和七姑娘,知道昭阳大长公主不喜柳氏,便漏下了五姑娘。

魏之杳一眼瞧见了她们,“祖母。”

老夫人是真的疼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这丫头这般狠心,竟不回来了。”

魏之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软声道:“祖母我会去看你。”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眼含期待,“回来住可好?”

魏之杳摇摇头,“祖母,你应当知晓父亲不喜我,我若是回去,只怕又会生出事端。”

老夫人知道这个理,可她们宁安候府的姑娘跑到外边去住,这算哪门子事?

魏之莹上前一步轻声道:“祖母,六妹妹若不愿你便随她,反正无论在哪都是您的孙女。”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有几分不大高兴。

她还指望着她们两个能帮着劝劝呢,没想到这老四上来就拆她的台。

正好有人喊他,老夫人说了声便带着七姑娘走了。

魏之杳怔了下,“四姐姐你这是?”

魏之莹也没在意老夫人的态度,抿唇轻笑,“老夫人想让我们劝劝你呢,我偏不。”

“大房那么乱,你好不容易脱身何必再回去呢。”

魏之杳知道魏之莹性情温善,是不敢顶撞祖母的,没想到会为了自己这样做。

她眼眶温热,抿唇笑了笑,“麻烦四姐姐了。”

“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何必这么说。”魏之莹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想了想红着脸道:“我与张大公子的亲事定了。”

魏之杳杏眼亮了,“何时成亲?”

魏之莹愈发羞涩,脸颊飞了红云,“要再过三个月,我和他的事也得多谢你和婶婶。”

她心里门清,那位县主婶婶在旁人眼中也是个大佛,因此,张家也不敢小觑她。

现如今,寻到一门好亲事难得很,所以她才对六姑娘和婶婶格外感激。

魏之杳笑嘻嘻道:“先在祝四姐姐婚姻美满了。”

魏之莹红着脸道了谢,又拉着她说了这阵子侯府里发生的事。

这场春日宴主要是给温氏正个名,省得让旁人误会她是被厌弃的那一方。

温氏生的美,未出阁前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这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平常不爱打扮,只随意装束,如今盛装出席,气色又好,当真如双十年华的少女,看呆了这一园子夫人千金。

这温氏哪像是被厌弃的模样,只怕那宁安候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罢。

一群夫人千金暗暗揣测又忍不住妒忌。

都生了两个孩子还这么美,好事全让她一人赶上了。

魏之莹被安排坐在老夫人那,魏之杳放弃了去找她的念头,偏头和路嘉云说话。

魏之杳和路嘉云许久没见亲的很,凑在一起嘀咕。

“杳杳我与你说个事。”路嘉云压低了声,一脸兴奋,“我听祖母说,要给大伯再找个妻子。”

魏之杳瞪大了眼,“真的吗?”

说到这个,路嘉云的语气更兴奋了,偷偷摸摸的说道:“嗯,似乎还是大伯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