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万万没想到会再次见到陈玉暖。

不是没想过,若她还在人世,应该早就嫁人生子了,可在自己心里,一直都容不下别人,只有一个她,从少年时分到如今将近不惑之年,都只能容她一人,以豆蔻芳华之姿,在心中肆意妄为,横冲直撞,却也无法触及。

期盼已久,却已经嫁为人妇,此时的沈靖就算是再巧舌如簧,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只能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母亲当年逃出盛京,一路南下,奈何因一直都在深闺中,哪里能知道世事险恶,茫然无措之时被我父遇见了。”梅若雪偏头看沈靖,见他眼中那疼惜和痛苦的神色纠缠在一起,一字一顿:“我父骗了她。”

沈靖陡然眼神锋利如刀的看过来。

梅若雪微微颔首:“骗了她钱财首饰还不罢休,更骗了她人,并生下了我和若晴姐妹二人。”

“无耻!”沈靖忍无可忍,曾几何时,陈家二小姐是何等的洒脱可爱的人儿?真性情的她与那深闺中的女子大不相同,不论一笑一颦都不拘小节,最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她私下里乖巧可人的小模样,还有那些被她一直默默接济的慈幼所。

如此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

“确实无耻,只是沈伯伯别忘了,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若不然母亲又怎么会多年来往事尽忘,只记得八两和您呢?”梅若雪说罢,转过身。

沈靖一揖到地,语带希求:“将军夫人,属下斗胆想请将军夫人做主,让他们和离。”

“哦?”梅若雪挑了挑眉:“和离?之后呢?”

沈靖一撩袍子单膝跪地,规规矩矩给梅若雪行了武将大礼:“属下要带她回盛京。”

“可是我们这边也有偌大的家业,她舍不得怎么办?就算是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可还有我和若晴两姐妹,母亲能舍得下吗?”梅若雪也没让沈靖起来,而是缓缓的问道:“还是说沈伯伯觉得,你在母亲心中,更甚于我和若晴两姐妹?”

“属下不敢如此揣测。”沈靖着急的不行,可不得不小心应对,毕竟想要从这里带走玉暖,真真是太难了。

梅若雪话锋一转:“去年,我便告到了府衙,母亲与那人和离后,我和若晴跟随母亲生活在这边,母亲的身体愈发的好起来,只是心结解不开。”

沈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听说已经和离了,心口的大石头就挪开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我要去户门关,家中留下母亲一人是不行的,梅家人素来都寻着机会往上凑,跳出了火坑断是不能再踏入分毫的。”梅若雪声调略抬:“沈伯伯,你说呢?”

“将军夫人说的在理儿。”沈靖立刻应声。

梅若雪轻叹:“可是,若是带着母亲,日夜赶路怕她辛劳,不日夜赶路的话,我又惦记夫君,可如何是好呢?”

说到这里,沈靖如果还不开窍,也对不起他沈大才子的名头了,猛然抬头:“属下愿意留下。”

“没名没分留外男在府中,就算是在山野乡村也是不合礼数的,再者村妇舌长啊。”梅若雪又说。

沈靖老脸都臊红了,他有心一表衷情,可一方面这是玉暖的女儿,轮起来是小辈,另一方面这又是将军夫人,高高在上,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梅若雪看沈靖的神情,心里为陈氏高兴,走过来双手扶着沈靖起身,问:“若不然,若雪拜您为父如何?”

沈靖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梅若雪嫣然一笑:“拜您为父,在我归来之日,便要听到大喜之音,若不然,这门就再也不对您打开了,我母心绪不安,偶有迷糊的疾病在身,您可想好了。”

从最开始,尊卑清晰,就算是年长辈高,梅若雪一句你,也是情理之中的。

到最后,用上了您,义父的义也去掉,沈靖只觉得太突然也太欢喜了,强忍着笑出来,垂首掩饰情绪,语调郑重的很:“属下定倾尽全力,让她安稳。”

门外,追云背着梅若晴到了近前。

上前推开门的时候,梅若晴就看到了梅若雪和一中年男子在说话,还不等她出声,梅若雪抬起手指过来,对沈靖说:“那是小妹若晴,九岁,聪明伶俐,家里事情尽可料理妥当的。”

梅若晴皱了皱眉,心里猜测这男人是谁。

“若晴,过来。”梅若雪出声。

梅若晴立刻从追云背上下来,小跑过来:“姐,家里有大事?”

“大事两件,来,先来拜见沈伯伯,姐认他为父,你呢?“梅若雪问。

梅若晴那叫一个聪明伶俐,立刻双膝一软跪在沈靖面前:“小女儿若晴拜见父亲。”

沈靖险些没昏倒,手忙脚乱的把梅若晴扶起来,眼圈一红竟掉下了男儿泪。

“拜您为父,是因母亲谁都记不得时候,也记得您。”梅若雪递过来帕子:“最短也要月余的时间,长则难定,您尽可考虑清楚,不急。”

“多谢将军夫人成全。”沈靖抱拳。

梅若雪这才对梅若晴说:“第二件事,我要立刻启程去户门关,家中事情务必要料理妥当,药局那边多多准备草药,再就是储备足够的粮食,让柱子尽可能的收粮,送到桃源交给苏伯,记住了吗?”

“是姐夫出事了吗?”梅若晴一脸关切。

梅若雪点了点头:“母亲身边多多照拂,切记,如她所愿,就是我们做女儿的孝顺。”

“是,姐,我记住了。谁护送你过去?”梅若晴问。

梅若雪抿了抿唇角:“追云和袭月,足够了,我们走水路。”

家里事情安排妥当后,梅若雪跪在陈氏面前:“母亲,若雪要即刻起身,苏易安重伤情况危急,家中事情交给若晴,沈伯伯留在这边保护你们。”

有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陈氏知道梅若雪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也不多说废话,收拾了行囊,交给追云,又把家里的糕点果子准备不少,这才嘱咐梅若雪一路上务必小心。

梅若雪带着追云进桃源,桃源之内叫上了袭月就走,程子良就知道梅家出事了,但没想到梅若雪要去户门关,哪里能放心得下?

听梅若雪和苏守源要内功极好,能催舟疾行的人手,程子良自报奋勇。

又因要轻装上阵,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梅若雪也没多犹豫。

当晚,一叶扁舟从桃园下的龙河出发,直奔户门关的方向。

苏守源飞鸽传书安排下去,每到一处必有人接应梅若雪,务必要保证夫人安全。

飞鸽从头顶飞过,梅若雪抬头看了眼,合掌默默祈祷,祈祷苏易安知道自己在赶来的路上,能多给自己点儿时间。

只是,让梅若雪没想到的是从桃源上船,顺水而下本就极快,可出了仙寓山后,竟是逆流。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一夜之间梅若雪的嘴角就起了燎泡,再者程子良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根本没办法和大自然抗衡,如今秋末冬初,迎头的北风阻住了前路。

梅若雪看了眼岸边,一咬牙:“上马!程子良,可能安排?”

程子良点头:“好。”

追云自报奋勇:“我去寻马来。”

船刚靠岸,就见远处烟尘飞扬,远远的就听有人高呼:“可是将军夫人吗?属下迎接来迟。”

梅若雪心头一喜,看了眼袭月。

袭月回到:“夫人需要战马,可有?”

“有。”来人在离梅若雪还有十几步的地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夫人,请上马。”

程子良压低声音问:“可会骑马?”

“不会也要会!”梅若雪一咬牙,拉着袭月的衣袖:“你与我同骑,教我。”

“是。”袭月立刻应声。

程子良看着袭月扶着梅若雪上马,她笨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笑,反倒是让他心口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