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是个没主意的人,等梅若雪都出去了,才想起来自己给梅若雪做了个斜跨布包。

“娘,我去帮姐。”梅若晴下床慢慢的往外面走。

陈氏含糊的答应了一声,伸手摸着那针脚细密,绣着缠枝牡丹的布包,脑海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是去年她们要把若晴送给河伯的场景。

那瞎了双眼的褚婆子吓人得很,陈氏有些发抖的缩回了床上。

水盆旁,梅若雪杀鱼,梅若晴站在旁边。

“若晴,你和姐说实话,谁跟你说什么了?”梅若雪没抬头,问。

梅若晴笑了:“姐,你真聪明,是三丫,三丫比我大一个月,她担心自己躲不过今年就被卖掉的命。”

“别的呢?”梅若雪把鱼洗干净,拎着站起来偏头看梅若晴。

梅若晴是第一次在梅若雪的眼里看到了审视和探究混杂在一起的目光,撒娇似得扯了梅若雪的衣角:“姐,我只是怕一股脑说了,你上来脾气去闹反而吃亏,这不是跑来和你说了嘛,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梅若雪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梅若晴,轻声:“可你这么小,不能太耍心机。”

“我知道错了,我和姐说。”梅若晴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冷氏去找褚婆子了,三丫来通风报信的目的也就是怕自己被卖掉,想要咱们想想办法。”

“三丫是想自保,她家没人护着她,她就来找咱们了。”梅若雪冷哼出声:“你别让人家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梅若晴撇嘴儿,谁能把自己卖了?笑话。

不过,被人关心是很幸福的事情,她已经尝到了太多这样的甜头,自然就贪恋了,所以笑眯眯的抬头:“姐,你聪明啊,我和你说,你帮我想,反正别人算计到咱们头上,咱们就算计回去呗。”

到底是个孩子。

梅若雪就这么想的,所以她不可能怪梅若晴,倒是梅三丫给她的印象是越来越不好了,小孩子聪明伶俐可以,心机城府太深就绝不讨喜,她不喜欢梅三丫。

槐花洗干净,焯水后备用。

拿了野猪肉出来泡在水里,反复搓洗即便把上面的盐洗掉,剁馅,加入槐花和面粉调成糊状。

大锅做马齿笕槐花粥,上面清蒸槐花鲤鱼。

梅若晴在旁边帮着烧火,梅若雪把小锅起火,开始烙槐花肉末饼。

“姐。”梅若晴出声。

梅若雪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急,如果冷氏要卖掉梅三丫,有梅山和赵氏着急,轮不到咱们,要是冷氏敢把心思打在你身上,有我。”

“我知道。”梅若晴垂头,看着灶口里跳动的火苗,眼中的光芒都温柔下来了,饱经沧桑的温柔,梅若雪没看到,梅若晴自己都没注意到。

“剩下的槐花可以做成茶饮,你和娘在一起的时候多,多观察她,也多聊聊天,我觉得娘想起来一些事情后,越发的内敛情绪了,这不好。”梅若雪把熟了的肉末饼出锅,放在面案上,回头又往锅里摊饼:“梅宽娶小李氏的事情,怕又要惹她犯病了。”

“我会的。”梅若晴用手揉了揉受伤的腿:“姐,我的腿好了,你也带我去永固县看看呗?”

“行,明天带你去。”梅若雪笑望着梅若晴:“是不是嘴馋了?”

“是啊,姐,你带回来的那些兔肉太好吃了,兔头的味道也鲜美的不行,我真的好馋。”梅若晴笑弯了眼睛,故意大声的吞了吞口水。

这模样,把梅若雪都逗得笑出声来:“等姐把食府开起来,绝对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开食府?

梅若晴眼底一亮。

平安和程子良扛着柴回来,梅若雪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照旧平安和程子良在外面杏树下吃饭,梅若雪陪着陈氏和梅若晴在屋里。

饭菜摆上桌,梅若雪才发现陈氏还在屋里没出来。

对于这样一个娘,梅若雪觉得自己的宽容度已经从医者对病人这方面延伸到了亲人之间的无可奈何,毕竟顶着娘的名头,她又用了人家亲闺女的身体,总不能过分了。

“娘。”梅若雪进门来:“吃饭了。”

“别过来!别过来!若晴脑子不好,河神不喜欢,河神不喜欢傻的。”陈氏惊恐的抱着被子往后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梅若雪:“八两!快把人打出去!”

梅若雪心就一沉,摸了一下腰上发现没带针囊,转身快步出去,拿了针囊一阵风似的进屋来。

梅若晴也听到了陈氏的动静,不过腿上有伤不能走快,所以等她进屋的时候,梅若雪已经用银针直接把陈氏撂倒了。

“姐,我不该在娘面前提起来这些事情。”梅若晴是真害怕了,在她眼里,陈氏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梅若雪拔了银针,坐下来给陈氏诊脉,听到梅若晴说话,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加重了?”梅若晴挪到床边,看着昏睡中的陈氏:“姐,你的意思她可能会疯掉?”

“我不会让她疯掉的。”梅若雪语气坚定。

梅若晴仰起脸,一声叹息在心底回荡。

经过梅宽这件事,陈氏看似好了很多,也极少犯病了,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都是要命的事情,不同的就是和离比被休好听点儿罢了。

可,对于陈氏的病,梅若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梅若雪了。

诊脉之后,梅若雪给陈氏盖好了被子,扶着梅若晴走出房间:“吃饭吧。”

“姐,明天我不去了,娘的身体一人不能在家里。”梅若晴声音闷闷的说。

梅若雪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就算是你们俩都在家,别人找上门来又能怎么样?明天带着娘一起去,让她多出去走走还能开阔心胸呢。”

“我怕老宅再来烧屋。”梅若晴摇头:“我在家看家。”

这事儿真是够挠头了,梅若雪感觉梅家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可又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对了,三叔分家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什么都捞不到被撵出来呗,三丫说三婶出钱在村子里置办了院子。”梅若晴看了眼梅若雪:“姐,你想帮三叔吗?”

“不算帮,但可能会有用,到时候再说。”梅若雪把鱼肚子上软嫩少刺的肉挑出来放在旁边,又把肉饼也一起分出来,端着这些出去的时候还嘱咐梅若晴:“好好吃饭。”

梅若晴看着梅若雪的身影,她想,泼辣又善良的姐姐啊,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你的善良了。

陈氏醒来的时候很安静,梅若雪把饭菜端过来。

“若雪,娘记得她们要抓若晴的事情。”陈氏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

梅若雪勾了勾唇角,语调轻松:“但是,若晴如今好好的,不是吗?”

“是你三叔说若晴脑子不好,河伯不会喜欢。”陈氏抬头看着梅若雪:“其实,是你三叔给那个巫婆送去了好些银子。”

梅若雪看陈氏眼里浮起了泪光:“所以,茶花的婶子得了豆子,卖了茶花,你觉得是咱们害了茶花对吗?”

陈氏的眼泪夺眶而出,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茶花是被自己的婶子卖掉的,不关咱们家的事。”

“娘。”梅若雪握住陈氏的手,很用力的抓着她:“娘!”

陈氏冷静下来,看着梅若雪。

梅若雪一字一顿:“你善良,但软弱,茶花的死是因为人们愚昧,哪里有什么河神?是人贪心作怪。”

“娘明白了。”陈氏缩回手,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吃喝。

“那抓紧吃饭吧,一会儿还有桑葚果吃。”梅若雪起身往外走。

陈氏看着她,嘴角蠕动,未曾出声,贪心作怪,为什么那么多贪心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