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禾一直伺候着穆宸,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前些年进贡的珍稀品自然是门儿清。

“禀陛下,在前年,南苗国倒是向我朝进贡过一枚无忧果,因很是稀有,现如今还在库房里放着呢。”

穆宸不是个傻子,相反,他自小习的便是那帝王术,竟从中咂摸出了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先是忘忧草,后是无忧果……

他抬头,朝正躺在床上温温柔柔看着他的言灵瞧去,见他看向她时还对着他笑了笑。

灵儿,我的皇后,不要叫我失望啊。

“陈神医,你怎么看?起先你并未跟朕说过还需要这味药。”

陈然此时面色也是难看得很,听了皇上的问话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但他不能叫皇上怀疑。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所患之病很是少见,当时草民也是在途径北疆的时候替一人诊治过,陛下先前已经知晓那人的结果了。”

“至于这忘忧草,也是草民翻遍医书想出来的法子,许有不足之处,而诺敏大夫自小生活在北疆,于这种病症该是比草民知晓得更多。”

“现今想来幸而诺敏大夫到了京都,不然草民这粗莽医术,怕是要冒犯娘娘了。”

说着他便告起罪来。

“还请皇上责罚。”

诺敏不及皇上说什么,忙道:“启禀皇上,其实陈神医所言非虚,忘忧草确也可以治好娘娘,但到底不如忘忧草和无忧果一起的疗效好。”

话已至此,穆宸自然不好计较什么,大手一挥让人起来了,转而又叮嘱起了一边的田禾:“将药取来,一并送到太医院,让陈神医和这位女大夫熬制。”

田禾应声退下,此事非同小可,他得亲自去办。

陈然跟诺敏一道去了太医院,从始至终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任诺敏怎么开口逗趣他都不发一言。

陈然从未如此过,诺敏看不得他这副不阴不阳的模样,也怒了:“你怎么这样啊?我还要如何哄你?一个大男人,拧拧巴巴的!”

陈然没说话,接着碾着手中药材,倒是诺敏这一声让原本奉院使之命守在一边等着逮他们把柄的太医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皇宫,莫要大呼大叫的!”

诺敏看了眼放在桌案上的两味药材,上前推搡了一把陈然:“要不是因着我欢喜王……”

陈然知晓她口不择言地要说什么,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胡乱说些什么!”

那太医还以为他们在打情骂俏,不禁有些恼怒:“此时正事要紧,皇上还在凤仪宫等着呢,既然药是真的,熬好了就尽快给皇后娘娘端去!”

陈然低声道:“在这里别乱说话!”

话罢,他这才放开了诺敏,自去熬药了。

诺敏撇了撇嘴,去了一趟茅厕回来陈然已经将药熬上了,见了她,声音不咸不淡:“待会儿将药送到凤仪宫去后你就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处理。”

“怎么?过河拆桥啊?”诺敏撞了一下陈然的肩膀道。

陈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她也不无理取闹了,点头应下了。

可就在这时候,一院判却是来了。

“我瞧着这姑娘怕是不能走,竟敢肆意偷盗给皇后娘娘治疗的贵重药材!陈神医,这人是你带来的,怕是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这是陈然和诺敏事先商议好的,两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将药材调包,若是有人盯着就闹出骚乱,总有法子将药材拿走,没成想来了个人横插一杠。

陈然认识这院判,在太医院混了很久了,岁数比太医院院使还大,一直想着立功将院使挤下去,奈何一直没寻到机会,如今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风声……

无论是哪里听来的风声,陈然心头明白,事情已然败露,怕是已经有人知晓他们拿这些个药是来作何用处的了。

他面色未变,甚而嘴角还带上了抹笑:“赵院判,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这份儿心气儿是好的,可别叫人当了马前卒还不知晓!”

赵院判果真心虚了,可话已出口,还偏被来看药的田禾听了去,此间事情必然是了不得了。

“赵院判,您说这话不知有何根据?陛下现下可还在凤仪宫等着呢。”

“是啊,赵院判,这无凭无据的。”

怀昔的眼皮自今早起就一直跳个不停,干脆借着担忧言灵的由头就进宫来瞧了,方才已经瞧过人了,又同皇上说不大放心,特意转到这太医院来瞧,这一来还真就来对了。

她同诺敏对视一眼,便神色如常地接着道:“只是诺敏姑娘是皇上派陈神医请进来的,此番若是污蔑,怕是赵院判不好跟皇上交代啊。”

“王妃,诺敏实在受不得旁人的污蔑,既然赵院判这样说了,那就查啊,没得就要我担上这污名!”

诺敏说着,颇为大方地打开了双手,笔直地站在屋中。

“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端!”

赵院判见诺敏这般坦荡,心头也没了底,干脆指着方才一直盯着陈然和诺敏的太医道:“你来说,你方才一直盯着两人的,可看出两人古怪?”

那太医哪里看出两人古怪啊?可这赵院判又是得罪不得的,而端王府和田禾公公又在这里盯着,谎话是说不得的。

“赵院判,我奉命来看顾着药材,除了陈神医和诺敏大夫方才发生了些口角,诺敏大夫怒而去更衣了一趟,两人未有什么古怪。”

“你看……”还不及赵院判多说,怀昔便接道,“所谓百家争鸣大抵如此,医术也是在争吵和碰撞中逐步长进的,不是吗?这也称得上古怪?”

“王妃娘娘,话是这样说,但空口白牙的,谁晓得她一个异族女子是不是心怀鬼胎呢!”

赵院判算是想明白了,怀昔这边已经得罪了,而他方才指责的话也出口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没有这事不过被训斥一顿,还不定就会拿他如何。

“不搜身,如何服众?”

田禾这时候终于开口了:“王妃娘娘,您看……”

怀昔心头一惊,田禾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表示皇上也开始怀疑了。

是啊,原本当时陈神医只说了要忘忧草,而诺敏分明是跟陈神医一道的,突然又变成了忘忧草和无忧果疗效更好,任谁也会觉着事情怕是有蹊跷。

怀昔退让一步:“田公公,诺敏大夫到底是位女子,还得劳烦您寻位宫女来。”

田禾朝怀昔弯了弯身:“王妃娘娘说得是。”

田禾寻来两名宫女,让她们带着诺敏去一间屋子里搜身,不多会儿两人就出来了,均说什么也没搜着。

怀昔适时对赵院判道:“此事我会如实回禀皇上的。”

赵院判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他当时听到了院使同一太医的对话,是说这两人有问题,院使还让那太医到时候揭穿他们,还能立一功,说不得就升了院判。

何况此事也是有人同他证实过的,两边人都说得不谋而合。

他一上头,就单枪匹马地来揭穿他们了,哪料想还有这后续?

这端王妃又铁了心地要护着这蛮族女子,若是她向皇上进言,皇后再帮腔两句,怕就不是斥责这般简单了。

对了,那蛮族女子去外面更衣了一遭!

“王妃娘娘,臣瞧着陈神医同这女子关系是好得很,哪里像是会发生咀唔的?不会是趁势就是想偷走那味药吧?况且这女子可是跟陈神医吵完后就去更衣了一趟,这一路上将药材给了旁人也未可知。”

怀昔冷笑一声:“诺敏大夫初来乍到,她在这皇宫中认识什么人?”

“王妃娘娘,她是不认识什么人,可是陈神医认识人啊,查一查她来京之后都跟什么人有联络,更是知晓她有什么图谋了。”

赵院判现下是豁出去了,既然人都得罪了,干脆得罪个干净。

“她好奇王爷的病症,被陈神医带来过端王府替王爷诊治,那是不是王爷还有本王妃都有嫌疑啊?”

怀昔直直地看着赵院判,一字一顿地问道,一时,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