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陡然回过神来,暗道,糟糕!情急之下暴露了自个儿的身份!

她母亲让她死守的,不能叫任何人知晓她会说胡语之事。

起先她觉着她母亲三番五次地叮嘱她这些个话只是不想让她因此激得文国公愈发不喜,令她在文国公府的处境更是艰难,如今看着这帮黑衣人她却有了更多的想法,莫不是她的娘亲在西洲的身份本就不简单?

她母亲善毒,可是从没有教过她如何制作这些个毒物,只是同她说这些个东西很是危险,不能碰,但若是有人要伤害她也不吝于用上这些个东西,但一定要想清楚,这些个毒药一旦用上很难解毒,有些毒药甚至根本无药可解。

可是她觉得她母亲断不会只做一手准备,定然还会有旁的退路给她留着才是。

但眼下这些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之人,她又要如何带着已经受了重伤的穆恒脱困。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她就大着胆子再试上一试。

“你们不就想要带走我吗?你们杀了他我立时就咬舌自尽!”

她会的胡语不多,这番话又用的是大豫官话了。

黑衣人听闻此言都迟疑了起来,倒是还趴在地上、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的穆恒嗤笑出声。

“我倒是不知端王妃待我这般情深意切,若是说出去还以为你殉情呢,我当真是感动极了。”

他刻意吊着嗓子说的这话,显得漫不经心,让人只想给他两巴掌完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听闻这话时是心若擂鼓。

从没有人像怀昔这般,轻易勾起了他对她的兴趣,又甘愿为他挡在前面,纵然他心头清楚她这话不过是赌这帮黑衣人不肯她去死,纵然这样他心头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不过一个快要及笄的小女娃……

他觉着有些可笑。

她古灵精怪,又死板教条;她活泼好动,又安静异常;她胆大妄为,又胆小怕事……

两种迥异的性子在她身上凸显,到底哪个是她?

他真的是愈发好奇了。

他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自个儿,又看见了自个儿早已丢弃的对这世间诸情的信任。

怀昔自不知穆恒心头已是九弯十八拐地翻过了好几座大山,她只是瞪了还趴在地上的穆恒一眼就对着为首的黑衣人道:“你们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

一时,气氛陷入了僵持。

为首的黑衣人先动了,他给了站在穆恒身边的黑衣人一个眼色,那黑衣人会意,收起刀往后退了退,这是他们妥协不打算动穆恒的意思了。

怀昔松了口气,给了穆恒一个眼神,让他自个儿逃走,可穆恒毫无所觉,就只是直直看着她。

这会子黑衣人开口了:“今日不杀你,莫要再做无谓挣扎!”

话罢,他便一挥手,示意手底下的人带着怀昔撤退。

可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支箭破空而来,直接要了押着怀昔的一个黑衣人的命!

怀昔身上少了束缚,撞开一个黑衣人就瘸着一条腿抱头逃窜。

黑衣人就想抓她,可她所过之处全有破空而来的箭矢护着,他们一时靠近不得,竟是失了先机。

而言匪就在此时带着一队禁军从黑夜里乘着雨水,直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早在他们在山隘底下时他们就成了言匪口中的猎物,言匪早已着人在这上面埋伏好了,就一直静待着时机。

黑衣人心知逃不过,咬掉早已藏在齿缝间的毒药,是纷纷自杀身亡了。

“将他们的尸体清理干净,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话罢言匪便大踏步走到了已然被吓得呆愣当场的怀昔面前。

“好了,没事了。”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道。

怀昔方才能跟黑衣人讨价还价不过是仗着黑衣人一时半刻不会杀了她,可她不是不怕的,如今又见着一个个人就这样死在自个儿面前,鲜血溅了满脸,是怕得不行,见得言匪靠近,直接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身子还发着颤。

若是火光再足些,还能清晰地看见她原本红润的面颊已然惨白无色,一双樱桃小唇更是上下打着架。

言匪心头也是一阵后怕,好险怀昔没有出事,不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生平头一次生出这种惶惶然的感觉来,他不禁便将怀中的小人儿圈得更紧了,嘴里还温柔地安抚着她。

“好了,没事了啊,哥哥来了,没事了。”

怀昔本是想憋着的,可因着言匪这话一个没憋住,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哥哥,我好怕啊,小蠢货……小蠢货胆子好不容易大点了,结果一见血就将事儿丢给我,我也怕啊……”

怀昔这句话说得言匪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儿都丢给哥哥,你……”

怀昔不干了,又不肯放开言匪,直接就捏手成拳一下下砸在言匪背上,打断了他的话。

“骗子!你说……”

她哭得都打起了哭嗝。

“你说要我独当一面的,以后还不是要我一个人处理……你就是个骗子!”

“好好好,哥哥的不是,哥哥是个骗子。”

言匪也觉着自个儿这话着实打脸了,他不是个轻易承诺的人,对着怀昔倒总也说出些自个儿都不知到底能不能达成的诺言。

“是哥哥的不是,那哥哥以后多教教你,你变得愈发厉害了,有些东西就不怕了。”

怀昔既想要依赖言匪,又怕去依赖他;而言匪想要怀昔独立,又舍不得她承受过多。

两个人都是万分矛盾、万分相似,好在总也是殊途同归的。

怀昔听得言匪这话算是满意了,猛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躲在言匪怀里没出来。

言匪叹了口气,更是舍不得她了,直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就打算往回走,可怀昔却是拉了拉他胸前的衣襟,带着尚未化去的泪意问道:“穆恒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

穆恒现如今是狼狈得不行,一身污泥自不必说,身上还开了口子,幸而心志坚定,这会子还是清醒着的,听闻怀昔的问话,原本看着她和言匪互动的他陡然回过神来,脸上顷刻间带上了几许和煦的笑容。

“托王妃的福,在下只是受了伤,性命该是无恙的。”

在旁人看来他这番姿态可谓是无懈可击的翩翩公子样,可怀昔瞧来这人就是个大尾巴狼,这话里定然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不过人多嘴杂,他带了层面罩罢了。

既然穆恒要装模作样,怀昔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他,只道:“今日多谢世子搭救。”

她不知穆恒一再接近她的目的,但这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

如果可以她定然是会寻机会报恩的,不过若是这人存了什么坏心思,那她也决计是不会手软的。

恩情是可以记着的,但也要看是对什么人,穆恒这人太过琢磨不透了,若他真的对端王府出手那必然是致命一击,她绝对不能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