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无欣慰道:“我们怀昔可算是长大了,已然懂了许多事。”

怀昔心头陡然生出从没有过的热望和渴求:“娘,灵儿,你们放心,我会同端王府共进退的,我会守护我们的家的。”

这是软弱可欺的怀昔头一回这般掷地有声地同旁人说出这种话,苏氏和言灵是又惊又喜,特特是言灵,在这番惊喜中又隐隐透出股子惭愧。

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她便躲在爹爹身后,后来爹爹战死,她便躲在哥哥和娘亲身后,可她从未想过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去护卫他们,仍旧我行我素,她只觉自个儿委实任性。

她想,其实她也可以做些什么的。

怀昔没想那般多,她只是觉着这个家那般好、那般温暖,她不想再被人夺走这样的幸福了,她已经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不是期盼,是不复相见啊。

“娘,哥哥那般好,他……”她是进过端王府祠堂的,那一张张牌位让人心惊,“为何忠臣总也不能安睡?”

苏氏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傻孩子?你怎就知匪儿是忠臣?外面人可都怕他得不行。”

“可是……可是那些个人也是敬重他的。”那日在刑场怀昔是瞧出来的,“何况你们都这般好。”

怎会是坏人?

苏氏摇了摇头:“是啊,人人都知匪儿虽说为人凶悍,可确也忠君爱国,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帝王更是,他们容不得,更放不下心。”

“匪儿年纪轻轻,按资历他也不该做这摄政王的,可是先帝不信啊,他觉着没有人做到这份儿还是不想要好处的?他觉着唯有这样方能姑且保住幼帝的位置,才能按捺住端王府的野心,可是不是啊,我们端王府从来只是想要保家卫国。”

“怀昔,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你是端王府的人,就算面对千难万阻,我们也能杀出一点血路来!”

怀昔突地忆起了苏氏将言灵带去言家祠堂那日所说的话,心内陡然升腾起一股子莫名的自豪感,只感觉自个儿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我记得的,忠孝节义,这是言家的家训。”

怀昔也没想到昨儿她才跟苏氏和言灵推心置腹,今儿就被人请来了刑部。

她想,要是她这副里子若还是小蠢货怕是早给吓得屁滚尿流了,当真是丢她脸面,所幸今儿是她来了。

她任由思绪蔓延,禁不住又想起了昨儿同苏氏说的话。

要她来说,忠孝节义可以,甚至她现今想来也会为端王府的气度折服,可她自小生受的教养不至这般大气,她自私得很,先保住了自个儿舍不得的东西才会想着如何取义,至于舍生,她对自个儿也是下不去狠手的。

位于上首的刑部尚书路征开始问话了:“据当日目击证人所述,端王妃同赵廖氏发生了口角,可是属实?”

怀昔回过神来,是一眼也没看位于上首的刑部尚书路征,还有旁边坐着的大理寺卿雍华翰,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而是垂着头,怯怯懦懦道:“不知大人指的是什么?当日……当日我不过是安慰了五姨奶奶一句,怎地就是……起冲突了?”

当日赵老夫人在文国公夫人灵堂里撒泼之事许多人都瞧见了,怀昔却也没说什么刻薄之语,确也无从指摘。

何况路征本就不欲太过为难怀昔,但过场还需走一走,这才同意大理寺卿雍华翰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的提议将人请来刑部问话。

雍华翰却在此时开口了:“不知王妃可曾说过‘可是气死祖母的人也已经死了’这话?”

怀昔都想拍手叫绝,这人真是一字不漏地将小蠢货当日所言说了出来,显是做足了功夫的。

可依着小蠢货的脾性,还真是能气死人不偿命,她便顺势抬头,睁着一双懵懂大眼睛反问道:“五姨奶奶哭得不能自已,对气死祖母之人愤恨不已,我说这话不过是为着安慰五姨奶奶,难道不对吗?”

“当日赵廖氏一字一句,皆有所指,说的可是王妃?”雍华翰不气馁,再次发问。

怀昔决定装傻到底:“指的……是我吗?不是说秦氏吗?”

反正她咬死自个儿听不明白便罢。

雍华翰拿着这样的人也是没法子,只好又转而道:“我听人说,王妃以前还未出阁时赵廖氏就很是不待见王妃,还屡屡说王妃是‘扫把星’之类的话,不知可有此事?”

“雍大人真是耳目众多,人关着门说的话都晓得。”这般冷言冷语,也只有言匪了。

就见言匪几步跨到了怀昔身前,手搭在她的肩上将人护在了怀里。

堂上坐着的几位官阶都不如言匪,纷纷起身见礼,被言匪摆手阻止了。

“如今几位大人这是开堂审理案件,本王也作为当事人来听一听,不必多礼。”

言匪在这里了,还如何好好说话?

雍华翰可是荣王身边的人,他单刀直入就是想从怀昔的答话里钻个空子,寻到个漏洞将怀昔压得方寸大乱,喘不过气来,可言匪来了,他要是逼迫太甚他不会坐视不理。

怀昔却是适时开口了:“以前之事我许多都记不住了。”

雍华翰的一双三角眼微微吊起,思量着怀昔话中的可信度,不知这端王妃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要说她愚昧懦弱,可是她先前在宫宴上又有那番举措……

他心知今日是问不出结果了。

言匪带着怀昔上得马车后,怀昔才低声问道:“不知哥哥可查出是谁对我这五姨奶奶下的手?”

言匪摇摇头:“行事缜密,不好说。”

不论是谁对赵老夫人下的手,赵家人受了身后之人的指使想要咬上他们端王府,那他们端王府也只有接招了。

“赵廖氏分明知晓你的厉害,可是还在灵堂陡然对我发难,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而赵家同荣王妃一家是有远亲这一层关系的。”

言匪微一挑眉“小怀昔真是聪明。”

怀昔拉下了言匪的手,道:“既如此,哥哥是不是该同我好生说说你都查出了些什么?”

言匪看着怀昔笃定的眼神,不语。

怀昔狡黠一笑:“哥哥不是要我同你比肩吗?你这样,我如何当好这个端王妃?”

言匪洒然一笑:“是啊,查出什么?那得先同你说说这朝内的局势了。”

“现今朝中分了几个派别,勋爵世家一个派别,文臣武将又是分立,寒门士子想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都是要寻靠山的,所谓的站队,而我端王府,是武将一列,与勋爵世家对峙。”

“我端王府看着掌握了大豫半数兵力,掌握了朝中大部分权势,可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其中暗流汹涌自不可知。”

“而那些个文臣,特别是言官,只要你稍有不慎都能挨骂,是连皇上都敢拐着弯儿骂的,说他们是哪派倒也不妥,至于寒门士子们对我的评价就是好坏参半了。”

“说来说去,他们就是捧我死去的老子,说他多么多么忠君爱国,到了我这儿就是独揽大权,无外乎就是这些。”

怀昔算是听明白了,此举可是掺杂了太多人在里面了。

“那是因着哥哥掌了军权又来政事上掺一脚,他们自然不乐意了,陈神医可从赵廖氏的尸体上看出什么来?”

“看起来确实像是突然猝死,但中了种毒,在大豫很是罕见,像是从北疆传来的。”言匪没有一丝隐瞒,“可仵作瞧不出这些个门道,赵家人又一口咬定赵廖氏身体康健,绝不可能突然死去,这才一直僵持不下。”

“北疆胡人不是很善毒,最善毒物的便是西洲巫女了。”怀昔知晓自个儿的身世,可还是当着言匪的面毫无顾忌地提了出来,“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你来的?赵家人又为何跟西洲人有了联系?”

言匪挑眉:“我们小怀昔果真天赋异禀。”

怀昔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言匪捏了把怀昔的面颊,道:“此事暂时是查不出来了,只有将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