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将自个儿拾掇好到得宴请文国公府诸人的花厅时厅内很是压抑,细看下来,一众女眷竟是大气也不敢出。

“我这是来迟了?”

怀昔这一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坐在桌边的众人都反应过来了。

“没有。”

言匪温声答道,一招手,让怀昔坐到了他身边来。

怀昔扫过桌上的空盘子,大抵明白了言匪的意思,笑道:“王爷这菜倒是上得有几分意思。”

文国公没想到怀昔能说出此番话来,但他还不敢跟言匪撕破脸皮,只能笑问道:“不知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何况……这毕竟是王爷府上,不是国公府,这男子和女眷当分开而食才是。”

大豫风气向来如此,若是男子随着妇人回娘家,娘家父母健在,说一道用个团圆饭,那男子和女眷同桌而食倒是没什么,可这是妇人的婆家,断是没有女婿招待岳父岳母兄长嫂子们还一桌用饭的。

言匪毫无起伏的声音又响起了:“别着急,这菜还没上完呢。”

他起初见怀昔的时候还有些顾虑,在想自个儿的计划是不是要变上一变,可这一番交谈下来他知道她已然换成了另一副性子,他这下就放心多了,给了固平一个眼神让他将最后一道大菜唤上来。

当看着丫鬟将菜端上来后屋内诸人更是惴惴不安,这道菜竟是用一个瓷盖将其盖上了,根本就瞧不见里面有什么。

怀昔正好奇言匪在里面放了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冷不丁眼前一黑,她一双眼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盖上了,就听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你还是不要看了,脏眼。”

怀昔只觉一道温热的气息自耳际扫过,痒痒的,下意识想躲,好在这道温热呼吸很快就远离了她,她大松了口气,心下虽愈发好奇,可她还不大敢忤逆言匪的意思,乖乖点了头。

言匪朝固平点了点头,固平上前,将瓷盖掀开了,就见里面横陈着一根饱经风霜的食指,上面还染着血,吓得屋内诸人一阵惊呼。

特特是秦氏和冯氏,害怕得直接站起身来连退数步。

怀昔听得这番动静是愈发好奇了,耐不住一双小手握住了言匪的大手就要小心翼翼往下拉。

言匪一只手被怀昔的睫毛不断扫着,手心痒痒的,这会子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无奈,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是断指,你还是不要看了。”

他这是怕吓着她啊。

怀昔想了想那番情景,忍不住一个哆嗦,也不挣扎了,任言匪捂着她的眼睛。

言匪见将人都震慑住了,给了固平一个眼神,固平会意,上前将瓷盖盖上了,言匪这才缓缓放开了怀昔的眼睛。

就在这时候文国公开口了:“王爷,您是王爷不错,可这……下官委实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他语带气愤,显以为自个儿站住了理儿。

“什么意思?”言匪冷嗤一声,“本王母亲的命都差点没了还吃什么饭?”

这老王妃被下毒一事文国公也是有所听闻的,但前因后果他却是不大清楚。

他们确实是在怀昔陪嫁的这帮子人中安插了好几个细作,但没有一个留在了怀昔身边,全被言匪打发去前院儿做粗活了,他们实在不知言匪今日玩儿的是哪一出。

若他是想借此将他们安插在端王府的人都给连根拔了去也不至今儿才出手吧?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动作?

他微一抬眼看了自己的二儿子明成一眼,明成摇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知晓此事。

这下他心里有了底,肃眉道:“竟是不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动我大豫的王妃!”

“是啊,究竟是谁呢?这还得有劳国公爷彻查一番呢,不然今儿等着国公爷的就不单是这根断指了!”

言匪话罢,外面的护卫就将人给押上来了。

文国公心下一凛,这不是黄妈妈吗?这黄妈妈一直是在他大儿子明宏身边伺候的,后来明宏死了就留在秦氏身边伺候着。

文国公立时将恶狠狠的视线投向了秦氏。

秦氏心头一个‘咯噔’,就想躲避文国公的视线,可低头一瞧,却瞧见了黄妈妈惨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捂着被包扎好的伤口哎哎痛呼着。

她吓得又是一个踉跄,好险稳住了。

她委实没想到言匪能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来,想着桌上的断指,她心绪紊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言匪又发话了:“国公爷,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一时,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了。

文国公方才见着秦氏的面色也猜出大半,可是现如今将秦氏抛出去以后外面的人当如何议论他们一家?是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他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勉强开口道:“王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言匪直视着文国公,直接反问了回去:“什么误会?”

“王爷,此事定然是有误会的。”明成看了眼一边儿安然坐着的怀昔,道,“王妃,你说,是不是啊?”

怀昔心头冷笑,这会儿倒是想起她来了。

可是她今儿是恨不得撕了秦氏的皮,恨不得逮着文国公府的人一个个质问,是不是他们都知晓她爹死的蹊跷,可是他们一个人都没想过要查一查!

“我不知道是不是误会,这黄妈妈身契不在我这里,我也管不着她。”

怀昔此话一出,屋内气氛愈发僵滞了。

既然黄妈妈是她的陪嫁婆子合该要将身契什么的一道给她,可文国公府现如今还未将这要紧东西拿出来,可见其用心。

要知道,只有拿了丫鬟婆子的身契那才算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不然遇到个刁奴,他们哪里还会好好听话?

怀昔这话算是一句定音,表明了立场,此事文国公府必须给个交代。

文国公是恨得牙痒痒,回身看向秦氏:“竟然有此事?我竟是不知,这婆子是你身边的人,你来给个交代吧,这婆子为何会犯下此事。”

秦氏心知,这是文国公不打算保她了,一切都得靠她自个儿。

她心头更是慌乱,下意识就想找个依靠,一双眼直往明成身上瞟。

怀昔从方才进屋开始便一直压抑着心头火气细细观察着秦氏,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道,好啊,这两人背地里果真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可是这明成显然是不愿趟这趟浑水的,一直往后躲着,冯氏更是催促道:“大嫂嫂,你快说句话啊。”

秦氏一时孤立无援,干脆就卖起了苦。

“我的命怎么这般苦啊?我一辈子在国公府兢兢业业,也不求旁的,就求能好生陪在大爷身边,如今大爷去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因着早产不足的儿子了,我哪里知晓这婆子的事儿啊?”

她垂头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又开口求起了怀昔。

“怀……你是王妃了,我知晓你不大喜欢我和你弟弟,但好歹……好歹那也是你弟弟啊,看在他的面儿求你……求你帮我跟王爷说说吧,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怀昔觉着自个儿原来还是不够不要脸,这秦氏做戏那才叫一个厉害呢,什么话都让她说了去,还换着花样地提醒她是她害得她这个姨娘早产的。

只是这会子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秦氏那会儿刚被扶正,一出了月子就来伺候她的父亲了,她那会儿不想见秦氏,觉着尴尬,心头也是有几分愧意的,就一直躲着秦氏,可有一回不巧偏就碰上了秦氏。

那时候她爹已经不行了,醒的时候少,大多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她见着秦氏给她爹喂药,喂不下去,她就将勺子恶狠狠地往她父亲嘴里塞,眼里似乎……还有恨意?

她本能地有些害怕,恰巧这时候被秦氏瞧见了,秦氏立马换了副面孔,柔柔弱弱地,似怨怪似难过。

她立时就想起那个患有不足之症的弟弟,看了看自己已经迷迷瞪瞪醒来的父亲,垂着头就跑了。

自那之后,秦氏好像愈发防备她了。

难不成……

她一颗心揪成了一团,脑子好似被人迎头痛击了一下,‘嗡’地一声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难道她真的眼睁睁看着秦氏将毒药一勺勺喂进了自个儿爹爹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