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艰难抬起双眼看向言匪,张张嘴,下意识想要开口辩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她心头有道声音如是同她说道。

然后她脑子里‘嗡’声一片。

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她拼命解释,说她不是故意撞秦姨娘肚子的,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可是没有人信她,只有爹爹,爹爹信了她,就算是爹爹信了她,为了补偿秦姨娘还是将她扶正了。

言匪面上看着没甚情绪,其实心头还是有些担忧的,他怕怀昔彻底崩溃了,怕她撑不到最后,怕她等不到自己的一句信她。

他知道,这是她最大的一个心结。

可是有时候不破不立,怀柔政策固然好,当病入骨髓只想要逃避的时候总得有人替她剜肉剔骨,这样方能重生。

既然怀昔能在那种绝境之下塑造出另一种性子的人来保护自己,他相信她合该不是个太过脆弱的人,她骨子里是有股韧劲儿的。

就在这时候,去搜怀昔屋子的婆子回来了,手中还抱着一个木匣子,是上了锁的。

这个木匣子言匪一直知道,但是从未探究过,可怀昔见得这个木匣子之后面色却是陡然一变,很是慌张的模样。

这让旁人看来委实有诈。

方才因着言匪的一句话黄妈妈的嘴没来得及被堵上,此时还在拱火:“王妃,您莫要这样,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得让人觉着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怀昔只是生病了,并不是傻了,虽说不常接触人反应要比旁人慢些,可这会子也觉出了些黄妈妈的不对劲来。

这匣子里的东西旁人不清楚,但一直在她母亲和她身边伺候着的彩雀还有黄妈妈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而她们都不知道的是里面全是毒药,还有这些毒药相应的解药,她母亲一直叮嘱过让她不要轻易动。

而且,若是他们瞧见,哥哥会不会……会不会更不信她了?

“哥哥,不能硬撬,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言匪,可言匪是铁了心的要再逼一逼她。

“你是王妃,要服众。”

陈然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忙上前同言匪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得了什么病你不是不清楚!她又不是你的下属,不能硬来!”

可言匪是谁?他对亲人、朋友是跟对外面那些个人不一样,但一旦他做下决定是谁也别妄图动摇。

怀昔见他一言不发,双手抱着自个儿的木匣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直往下掉。

“那你自己打开。”言匪只一句话。

怀昔手一颤,在言匪一双桃花眼的压迫下总算是将木匣子放到了他身边的小方桌上,然后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钥匙,将木匣子上着的锁打开了。

怀昔没有立即打开木匣子,咬了咬唇,终于开口解释了:“没……没有毒害母亲……”

言匪一双眼直视着怀昔,出口的话却是在问陈然:“我娘中的什么毒?”

陈然叹了口气,接话道:“微量砒霜,不足以致死。”

言匪点了点头,朝怀昔微抬了抬下巴:“打开。”

怀昔整个身子又是一颤,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进了冰水里,只能照着言匪的话来做。

只见木匣子里全是瓶瓶罐罐,每个小瓷瓶上面都贴着张纸,写着对应的毒药名和解药名。

陈然常年四处走南闯北,西洲也是去过的,见着上面写的字儿是陡然一惊。

这全是西洲字,他识得一些。

他就要上手去拿,被怀昔挡住了,就听她结结巴巴道:“毒……不能……不能碰,娘说不能碰……”

怀昔这话甫一落下,黄妈妈就哭嚎了起来:“王妃,您怎么这般傻啊?老奴跟您说过,不要有旁的心思,就算老王妃还在您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您怎么就不听老奴的话呢……您怎么就这般傻啊……”

怀昔是有口难辩了,黄妈妈这话就是给她一锤定音了,她这才回过味儿来,这黄妈妈就是在害她呢。

她惊惶地看着院子里的人,虽说因着言匪镇着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但看她的眼神已然变了,她慌不迭摇头,可是没人信她。

她又看着言匪,眼中满是期盼。

言匪等着,想再听她亲口说说,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他到底是不忍了。

他从怀昔怀里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同那些个瓶瓶罐罐不大相称的药包给了陈然,陈然接过,打开一闻便知,道:“是砒霜。”

怀昔如坠冰窖,半晌没反应过来,黄妈妈哭嚎着诬陷她的话也全数听不进去了。

她怎么可能会害母亲呢?她那般像自个儿娘亲,她待自个儿那般好的,她是真的将她当自个儿娘了。

“怀昔,能同我说说吗?”言匪轻声开口。

怀昔悚然一惊,摇着头抱着木匣子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张了张嘴似要解释,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般。

言灵没那般冲动了,她也看出来了,定然是这黄妈妈做的,全赖在了怀昔身上,她着急,忙道:“嫂嫂,你快跟兄长解释啊。”

怀昔咬了咬唇,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然眼见着要遭,不动声色将手绕到言匪背后轻拍了拍他,叫他适可而止。

言匪也知不能再逼怀昔了,转头对跪在地上的黄妈妈道:“这是在本王和王妃的屋里搜出来的,你是在说本王打算毒死自个儿母亲吗?”

怀昔一愣神,慢慢地,混混沌沌的脑子好似破开了一道口子,原本踽踽独行经年于黑暗中的她猛然看见了一道光。

他是相信她的!

哥哥是相信她的!

不能……不能叫人误会了他!

“不……不是我……”她艰难开口,眼前一片模糊,嗓子更是疼得厉害,“这毒药……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还能哪里来?怀昔再宝贝这东西警惕性到底不够,她又相信这黄妈妈,这东西不是黄妈妈趁她不注意将钥匙给偷了塞进去的还能是哪里来的?

只是这黄妈妈有够蠢的,就这点手段,她以为她能骗过谁?也只有骗过怀昔这个小蠢货了。

言匪不禁想起了另一个怀昔低骂自个儿小蠢货的模样,还真是……

他在心头叹了口气,几步走到了怀昔身前,双手掰住了她的肩头,让她直视着自个儿,一字一顿道:“哥哥相信你,但哥哥想要听你自个儿说出来,你知道吗?”

怀昔看着言匪的一双桃花眼,待见得眼中重新出现丝丝缕缕的温柔才微微安下心来,她不断吸气吐气,动了动嘴唇,好容易开了口。

“哥哥,我没有给母亲下毒,我……”她双眼红通通的,喉头有些哽咽,“好不容易又有母亲的,怎么会给母亲下毒呢?我也不知道那砒霜是哪里来的,我……”

“乖,哥哥相信你,以后记得也要这样,不是你做的就不是,旁人不信就找出证据让他信,没必要为不是自个儿的过错惩罚自个儿,知道吗?”

怀昔多久没听到过这种话了?埋在言匪怀里又是好一场嚎啕大哭,但还没忘了用力点头。

黄妈妈见状,是吓呆了,就要开口反扑,乱咬人,言灵忙道:“快堵上她的嘴!”

押着黄妈妈的反应极快,扯了块破布就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一时,院内很是安静,只余怀昔的哭声一直久荡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