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所以那不一定就是旁的什么感情;你还小,所以再深厚的感情总有一日会淡忘;你还小,日子还长,总会遇到旁的什么人。

可当真如此吗?

“兄长,有些东西时间也冲不灭的,你该是明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就让我们慢慢交往、慢慢疏远不好吗?为何一定要逼着我?”

“我端王府是异姓王,就算不是,所谓的权倾朝野,所谓握住了大豫的半数兵力,也足够上位者忌惮了。”

言匪一字一顿道。

“若你……若你不争,那他不会对端王府如何的,他那般温柔,他不会像先帝一般的……”

言灵这话就说得叫人心凉了,连带着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更不懂朝政的怀昔都觉出她这番不算好话,可她还在说。

“你不要像今日一般,总也训诫他,他是帝王啊,就算是帝师也不能如此啊,你对他恭敬些,他感觉到了我王府的忠心,他怎会……”

言匪露在面具外的薄唇微微往上一勾,冷冷道:“没成想我的好妹妹竟是这般想我的。”

大堂中的人先前已尽数被他遣下去了,此时他便毫无顾忌地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言灵。

言灵心头‘咯噔’一下,也知自个儿失言了,当即就要补救。

“不……我不是……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言灵哭得是愈发厉害了。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皇上早日能独当一面,可是皇上不知道啊,忠言逆耳,你分明可以更温和一点的,你……”

怀昔看看已然哭成一个泪人儿的言灵,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言匪,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氏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你懂什么?当真是将你惯坏了,如此伤你兄长的心!”

“娘,我……”

言灵吓得立时站了起来。

苏氏显然是被听闻这边消息的下人急急唤醒的,发髻也是散乱的,向来带着和蔼笑意的面色此时也是冷冰冰的。

她直接一把拉住了言灵就往外走。

“今儿我就叫你好生去看看我言家的列祖列宗。”

言匪皱眉,但什么也没说,戴上面具带着怀昔一道跟去了。

言灵被苏氏拉着,是哭得好不凄惨,怀昔心头虽有些怯意,但想着言灵平素对她的照顾,心下不忍,就欲出声劝阻,被言匪拉住手阻止了。

好半晌,总算是走到了言家祠堂,苏氏一手拉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言灵,一手直接将祠堂的门打开了,木门‘吱呀’一声,在寂寥的暗夜中响起,映入眼帘的是言家的一张张牌位。

苏氏没有却步,拉着言灵让她跪到了诸多牌位前,指着一列列牌位道:“你好生看看,若言家任何一人有异心言家之人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这些牌位怀昔一直没来拜过,更是不知有这么个地方,如今瞧着心头不禁生出些惧意来,而言匪此时已经从一旁拿起三支香来点燃,给祖宗们恭敬地作了三个揖,然后插入了牌位前的香炉中。

“忠孝节义。”

随着苏氏的所指怀昔看到了位于头顶的匾额,上面就书有这三个字。

“这是我言家祖训!你以为是拿来做什么的?你也别跟我说方才的是气话,要是你从未这般想过,这些个伤人的话又如何能脱口而出?”

“你以为你兄长是为了什么?大厦将倾,人人都为着自个儿那点小算计,那点蝇头小利,你兄长此番作为是为了什么?若是他不强硬,你以为那小皇帝的位置能坐多久?”

“我言家个个忠义,马革裹尸,有多少个是长寿的?如今……也就你兄长和你堂兄了……”

“你对着你兄长说此番话,你就不怕列祖列宗心寒吗?你忘了我言家的家训了吗?”

说着,苏氏都有些哽咽。

言灵是泣不成声,整个人匍匐在地,哭喊道:“娘,我错了,兄长,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何尝不知道呢?

她的兄长从来没什么野心,该说言家满门忠烈,只一心想要报国,想要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可是帝王的猜忌是无穷尽的。

先帝突然崩殂,只余下个羽翼未丰的太子,不过十四岁,是有心机,可还是太过稚嫩,言匪刻意如此冷硬不为旁的,不过是想护佑幼帝坐稳这帝位,可幼帝又作何他想呢?

端王府掌握大豫兵权多年,在军中积累的军威更盛,只要端王府的人一出现在军营中可谓是一呼百应,是比皇上调兵谴将的虎符都要管用。

军权和政权的分割注定会招来上位者的忌惮,可是大豫从先帝的父辈开始已然由盛转衰,若是再不在朝中来场振聋发聩的大改革,大豫不过两代定然覆灭,而这些须得徐徐图之。

其实言匪又何尝没有隐忍,他不得不戴上的面具、他甘于被人误解,他单薄的脊梁承担了太多。

言匪觉着自个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才迟迟未成亲,谁料想先帝来了道遗诏……

看着身边懵懂无知的怀昔,他心头狠狠一抽,轻启唇,劝苏氏回屋歇着,又要去拉言灵,言灵也是个性子执拗的,却是不起,还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头。

“娘,兄长,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再跪一跪,对不起,今日是我任性了。”

她何尝不知道言匪的苦心?他无非是觉着皇上接近她是有利可图,他想要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巩固皇位,怕是事实确也如此。

怀昔想劝,被言匪拦住了,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苏氏和言匪一道出了祠堂。

在回清竹园的路上竟是下雪了,怀昔一仰头,看着洋洋洒洒飘下来的洁白雪花,忍不住伸出一只小手去接,再看着它融于手中,忍不住是一个哆嗦。

言匪踯躅良久,终于开了口。

“怀昔……”

此言一出口他才惊觉自个儿的声音有些哑,忙清了清嗓子。

“你也瞧见了,言家的男人没有安享晚年的,你以后懂事了,若是想走哥哥便放你离开,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他是个当断即断的人,可当怀昔一双澄澈双眼向他瞧来时,他心头竟莫名生出了几许不舍来。

怀昔不知言匪为何说这话,心内分外不安,一双眼眶霎时就红了,咬着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手拉住了言匪的衣袖一角。

“哥哥?”

“哥哥,不是长寿之相……”

“错,大错特错,哥哥这般好的人定然能长命百岁。”这时候的怀昔很少能说这般长的话,“说过的,哥哥今日才说过的,…不能……不能赶我走……”

言匪的心被怀昔这话狠狠一戳,他摄政王向来说到做到,是啊。

他伸出双手捧住了怀昔圆圆的脸蛋,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好,哥哥不赶你走,陪你一辈子。”

话罢,他再看不得这双濡湿的眼,还有这张委屈巴巴撅起的小嘴。

“那怀昔也要记得自个儿今日说的话哦。”

“我自是记得的。”怀昔的声音闷闷传出,“就怕哥哥不记得。”

言匪无奈一笑:“还记仇呢。”

两人就这样待着看了会儿雪,怀昔忽然感觉一个腾空,禁不住惊呼一声,原是被言匪给拉了起来。

“走吧,哥哥给你讲故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