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恒看出了怀昔眼中的向往,道:“不若我们放一盏河灯再去寻人吧,也耽搁不了多久。”

怀昔看了眼穆恒,没吭声,只点了点头,兀自走到小摊前去买河灯了。

她眼见着穆恒要掏银子,忙给他拦了下来。

“我有银子,不能……不能随意让人给我花银子的。”

这是她幼时爹爹和娘亲教她的,哥哥也是给了她银子的,同她说过要是出门想买什么尽管买,若是到了什么大的客栈酒楼,或是买金银玉器的店铺里银子不够还可报他的名讳赊账。

这河灯也不贵,她身上的银子尽够了。

那老汉接过怀昔给的银子,又给怀昔补了几块铜板,也就银货两讫了。

“夫人,这河灯上还可写字呢,若是你要给什么人祈福,大可在河灯上写上名字。”卖河灯的老汉将笔递给了怀昔,“夫人,这里有笔。”

怀昔听得这话,又给了那老汉几个铜板再买了两盏河灯,一个河灯上写着两个名字。

第一盏是爹爹和娘亲的名字,她祈求他们在天上能团聚;第二盏写的是苏氏和言灵的名字,她希望她们能平安喜乐;第三盏是她和言匪的名字,她盼望两人真的能一辈子在一起。

穆恒看着最后一盏灯上怀昔写下的名字,面上笑意微敛,催促着怀昔快去放灯,放完了也好去寻人。

怀昔点了点头,就要拿着河灯去桥下放,可她只有两只手根本拿不到,只好大着胆子看向了穆恒。

穆恒叹了口气,替怀昔拿起了一盏。

河边放灯的人不知凡几,怀昔跟着穆恒好容易寻了处空位子,可算是将河灯放置到了河里。

她看着远去的河灯,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连忙许起了愿。

“希望我能快快寻到哥哥吧。”

穆恒看着怀昔的侧脸,整个人奇异般地放松了下来,好似什么都不用顾忌了般。

就在这时,怀昔睁开了双眼,一抬头,却见人来人往的桥上正站着自个儿心心念念的人。

他披着灰白相间的大氅,戴着半张冷硬面具,可饶是如此还是难掩他的气度,他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她心头一动,立时站起了身,高呼道:“哥哥。”

眼瞧着言匪因着自个儿的呼喊低下头来,恰好同自个儿四目相对,她心下一喜,朝他挥了挥手,也忘了顾忌身旁之人,直接提着裙摆往桥上奔去了。

穆恒方才一直瞧着怀昔的,对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在她一眼瞧见桥上的言匪时他已然侧过身低下了头,掩饰了自个儿的面容,言匪确也没认出他来,可……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小小人儿离去的背影,他心内竟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他不觉着自个儿就对她动了什么心思。

他想,大抵是今年的冬日太冷了,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就想靠近取暖。

他自嘲一笑,然后悄然离去。

而怀昔已经一把扑进了言匪的怀里。

“哥哥,我好害怕啊……”

“没事,这不是找到哥哥了吗?”

言匪将怀昔带入怀中,用自个儿的大氅将人紧紧圈了起来。

“都是哥哥的错。”

怀昔有些委屈,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又怕言匪瞧见,慌忙在他怀里拱了拱,却是将泪珠子尽数擦到了他玄色长衫上。

待安抚好怀昔的情绪后他才问起了她方才走丢后发生的事。

怀昔经此一提醒才想起那个怪人,可一抬眼人就不见了,再往桥下看去,河边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他陡然想起她威胁自个儿的话,想着不能让哥哥知晓,不然哥哥该不要自个儿了,胡乱转着眼珠子摇着头不说话了。

言匪虽担心怀昔,但也瞧出她不想多提此事,秉着对妻子的尊重,到底是没再追问。

既然人找到了,他便也安心了,忙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寻言灵,同她言说此事,让她到揽月阁同他们回合。

“说来这揽月阁的吃食可是极好的,今儿哥哥带你去尝尝。”

怀昔心思重,方才瞒着言匪的事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眼瞧着他现今待自个儿这般温柔,是更觉心有戚戚,只觉自个儿果真如秦姨娘所说般坏,哥哥待自个儿这般好自个儿还骗他……

言匪一眼看出怀昔有心事,但他没有立即开口问,就等着她自己开口,可这眼瞧着揽月阁就要到了,这人还是垂着头没有开口的打算,连自己落后了许多也没发觉。

他干脆停了下来,果不其然,心事重重的怀昔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她捂着自个儿的额头,泪眼盈盈地看着言匪,是颇为委屈。

言匪禁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上手给人揉了揉,哄道:“瞧着你一路上有心事,看吧,不专心走路,磕着了吧。”

其实怀昔根本就不疼,言匪身上的大氅还算厚实,撞上去还是软软的,只是她就是有些想哭。

她干脆扯着言匪大氅的一角,然后越逼越近,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闷闷道:“哥哥,我骗了你……”

说着,还微微地抽了抽鼻子。

言匪看着埋头在自个儿怀里的怀昔,是深觉无奈。

他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走吧,我们进揽月阁慢慢说。”

揽月阁的人都认识言匪,该说都认识言匪这张面具,小二忙迎了上来将人往雅间带。

“方才听了王爷、王妃要来,已经将雅间都收拾好了。”

这一到年节揽月阁的生意就极好,若不提前个一两日定下说不定连下面大堂的位置都没了,要是硬要来吃那就只有等了,不过言匪却是不用。

这揽月阁的掌柜海生月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可父亲早年被人诬陷,流落街头,幸得言匪搭救,又帮她父亲平冤,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开了个酒楼,那便是揽月阁的前身了。

海生月是拿着言匪的银子发家的,念着言匪的恩情,也不管言匪是不是常来,特意给言匪在揽月阁留了个雅间,是只招待他。

这会子言匪就牵着怀昔的手打算上楼,却不想一直在旁边等着的人不干了。

“方才你们不还说没空位了吗?如今怎地又有了?我们也来了这许久了,凭什么他们比我们先上去?”

这人怕是新近来京城的吧?这一看戴面具的就晓得是谁了?摄政王啊,这也敢惹,还真是不知者不畏啊!

可不,原本还闹哄哄的大堂因着他这话都静了下来,只有台上唱曲儿的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灰白长衫,头戴一玉冠,长得斯斯文文的,实实在在的书生打扮。

那人确也是外乡人,他父亲是今年得调京都的沈卫,他则是沈卫的嫡出大儿沈植,年底才举家搬迁至京都。

沈植早早听说京都的揽月阁做的菜那叫一绝,这便胸脯一拍,带着家中兄弟姊妹来吃酒了,谁料想这揽月阁的位子竟如此难有,还得提前订好。

他又拉不下脸说不吃了,几个兄弟姊妹干脆就等着,这等了得有大半个时辰了,期间是不知催了多少遍,还是未果,可没成想这两人一来就有位子,他是怒从心起,这才出了言。

只是此话一出,他也觉出了这大堂内气氛的怪异,顿时没了底气。

“总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他身后跟着的兄弟姊妹们见沈植的气势突然弱了,忙跟着出声给他壮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