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初年,大雪,大豫京都城内。

先皇驾崩不过三月新上任的摄政王言匪便依循先皇圣旨娶先皇母舅文国公的嫡孙女。

只是这是先皇弥留之际下的口谕,还没拟好圣旨,更没具体说到底是文国公府的哪位姑娘,奈何在场的诸位大臣都听见了,言匪也只好领下这道圣旨了。

只是这八字一合竟给他合来了文国公府的四姑娘,才十三岁也就不说了,据说命硬得克死了爹娘还克得姨娘早产,且不说这些,似乎还是个哑巴。

言匪坐在迎亲队伍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面上带着半张冷硬的银色面具,嘴唇紧紧抿着,是半丝不像是在成亲的,倒像是服丧的。

也不知是谁竟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又恰好传到了言匪耳中,就见他一双桃花眼立时化作刀子,直直向那说话的汉子射去。

那汉子周围的人被吓得立时四散了开来,而那汉子一双腿是抖如筛糠,哆哆嗦嗦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了起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草民并无不敬之意啊。”

言匪收回了视线,轻轻一夹马肚,马儿又悠悠闲闲地往前行去,好似方才他不过是肆意一瞥,并无他意。

倒是那说话的汉子一口气下来之后直接瘫软在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显是吓得不轻。

而此刻坐在花轿中的明怀昔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听那汉子的求饶声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了。

她听彩雀说过的,摄政王长得丑陋异常,脸总也是黑着的,牙齿也是尖尖的,一口给人咬下去,人都能给咬死。

这不就是话本子里说的那些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吗?是可怖得很!

这般想着,她不禁又抖了三抖。

她在文国公府的日子是过得不好,可是那也是因着她犯了错,在犯错前他们还是对她很好的,可是她伤了秦姨娘,不对,不该唤姨娘了,爹爹说以后要唤她母亲了……

可她不愿……

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她的家啊,爹爹和娘亲都是死在那里的,她不想离他们太远了。

她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这是她走前秦姨娘塞给她的,秦姨娘说用匕首杀死自个儿就好了,杀死自个儿了就能见到爹爹和娘亲了,也可以跟自个儿的弟弟谢罪了……

花轿摇摇晃晃,颠得明怀昔头晕脑胀的,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惹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她就听得外面闹哄哄的,然后轿帘被掀开,一只大手就这样递了进来。

这只手很大,比爹爹的手还大,而且手指根那里还有四个厚厚的茧子,又跟爹爹不一样,爹爹的茧子是生在大拇指和食指的,爹爹说那是因着他常年拿笔练字。

可他的手跟爹爹一样白皙。

她想,会不会跟爹爹的手一样温暖呢?

她终于犹犹豫豫地将自个儿小小软软的一只手搭在了那只大手上。

她竟有些痴了,好温暖,好久没有这样一只手向她伸出来了,也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拉住她的手了。

她稀里糊涂地跟人拜了堂,又稀里糊涂地跟人喝了什么合卺酒,她喝完之后没多会儿就觉着一张小脸烧得慌,脑子里只记得这酒辣了,其余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就坐在床上等啊等,等得她都快睡着了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是有人来了,她一个激灵,赶忙坐直了身子。

她看着穿着一双红靴子渐渐向她走近的人,是愈发惊惧不安了,无意识地就摸到了自个儿袖中的那把匕首。

她慌忙将匕首从袖中掏出,然后亮出了半个匕身,那双红靴子就这样停下了靠近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