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浇了桶冰水后,盛越缓了不知道多久,眼前飘着的黑影才勉强消散了些。

她的脑袋从没这么胀痛过,像是有车轮胎在里面来来回回往外冲,吸进的一口气也差点只进不出了。

刚才被浇水的时候,她是使劲咬了唇,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但身体的反应却越发控制不住,在原地颤抖了几秒后,她就眼前一黑,滚在了地上。

椅子直直砸了下去,发出刺耳的声音,那边已经走到工厂门口的男人顿了顿,只往这边瞥了一眼,就又提起步子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没忘锁门。

钉子着急地碰了碰大楼:“她是不是死了?”

“没吧?”大楼也因盛越的突然摔倒吓了一跳,他眨眨眼睛仔细盯着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女人好一会儿,才说,“这还在动呢。”

“那她醒了?”

“好像也没。”大楼胆子大了些,绕过去蹲下了身一看,“眼皮儿都没睁,估计是你泼的劲儿太大了。”

“怎么的,这还怪上我了。”钉子假意责怪一声,却也松了口气,“大楼,你去把小暖炉提来,妈的,这鬼地方太冷了。”

盛越背对着他俩,只觉得有些耳鸣,心也跳得飞快,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松开紧咬着的牙齿,小心地喘了口气,一股子血腥味在嘴里乱窜。天太冷,从唇上沁出的血还来不及淌下下巴就糊住了。

稍微喘匀了气,盛越才开始转动眼珠子,虚飘的视线就这么无力地落在了面前嵌在墙里的小窗上——

那窗子不大,还竖着防盗栏,不过时间久了,中间断了两三根,拼出一个洞,钻个人出去不算难事,就是高了些,需要垫些东西。

盛越在心里把老祖宗的名字一一仔细且真诚地默念了几遍。

祖宗保佑保佑,只能希望刚才木头椅子没被她摔烂。

她又喘了口气,压下一阵突起的眩晕感。

现在就希望身后那两个人能离开一会儿。

中途只有那个叫大楼的倒是往门口走了两步,但也没出去,只从另一边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暖炉后就回来了。

幸亏有这小暖炉撑着,虽然只远远感受到了点暖意,晕晕醒醒好几次后,盛越的背也总算回了些温度。

其实她被绑来的时间不算久,趁清醒时听那两人聊天,她大概能知道,自己从被绑到现在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就在她等得身子都快僵住的时候,后面的钉子忽然恶狠狠来了句:“老子饿了!”

盛越立马睁了眼睛,亮晶晶的。

饿了得吃饭啊,麻辣香锅小炒肉,糖醋肉段炖排骨,酱汁往卤肉上一撒,火锅泡泡咕噜噜的……

吃!最好把她丢这儿去外面吃。

她哽了哽喉咙,耐心等着他俩商量怎么解决肚子问题。

大楼扫了他一眼:“谁不饿,忍忍,坏事儿了我们担不起。”

“我不管,其他兄弟都跟着干好事,不就追个人吗?追累了吃的喝的都有,就咱俩咱这破地方守个死人!”钉子踹了脚小暖炉,“妈的连椅子板凳都没有!”

“椅子?那儿不是么。”大楼示意他看盛越,“你把她绳子解了,拿着坐呗,半边身子僵了总归跑不了。”

“就那破椅子,上面全他妈是冰渣子,我还嫌扎屁股呢。”

“不是你自个儿浇的?”

钉子冷哼一声,转了话题:“带烟了?”

“嗯。”大楼应了,拿出包烟,“就在这儿抽。”

“别啊,出去抽一根儿,散散火,把门锁着不就得了。”钉子厌嫌地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跟这儿点烟,对着死人烧香?”

大楼被他带着往外走,边走边骂:“操,别他妈动不动死来死去的,要人真死了,你还能抽几根烟?”

听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了,划拉打开的大门也从外面锁上了,盛越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

总算走了,这两人唠嗑比她楼下那两大妈还厉害,满嘴片儿汤,光绕着她到底死没死这问题,都快讨论出一篇三千字小论文了。

不再多想,她憋了股劲,然后像毛毛虫一样拱动着身子,慢慢往小暖炉那边挪去。

借着小暖炉的温度,她冻僵的手指逐渐暖和起来。

盛越蜷了蜷指尖,尽量忽略掉手上的痒意,然后僵硬地从裤兜里拉出一小片折叠刀片一——这是原主偷偷藏在里面的,原主不知道池望是只狐狸,以为他真会变魔术,就买了些小道具,想靠这个跟他套套近乎。

她咬着牙,压着那小截刀片,想把磨在腕上的绳子划断。

中间好几次划在了手上,她却不敢放慢速度,直到听见绳子绷出响声了,她才松了手,然后用力一挣。

挣脱绳子后,盛越又利索地解了脚上的,随即便拖着椅子往墙边跑。

脚下的椅子不算高,但搭在墙边也足以够着那个小窗户了。

正当她双手撑住窗户边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嘎吱——”响了。

“那女的醒了!”最先走进来的钉子起初一愣,看见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人一转眼就扒窗户边上了,才忙跑了起来,边跑边骂,“你给我下来!”

盛越现在倒是镇定,见着人追上来了也不慌不忙,一门心思往外钻,还不忘“扬眉吐气”一把:“傻了吧,你姐我从小到大运动会就没拿过第二!”

说完这话,她整个人都已经爬到了外面,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外面的泥地上。

身后追上来的两人连脚后跟都没抓着,指着对方鼻子骂了几句,才想起来从大门绕出来。

盛越把还在淌水的头发往后一顺,四下看了几眼——

绑人的这间工厂位置有些偏,往前看,得往外跑个几百米,估摸着才能碰上远处那排黑魆魆的房子。

至于其他几个方向,一眼望过去连棵躲人的树都没有。

不作犹豫,盛越鼓足了劲儿就往那片模糊在黑幕里的建筑跑去。

动身时,她借余光扫了一眼,另一边从大门赶出来的两人也已经绕过了墙角。

而自己跑动的脚步却愈发沉重。

好吧,她运动会一般不拿第二,除非开跑前被浇了两桶冰水。

操!

*

盛越记得上次自己跑这么快,是因为小学时隔壁那哥笑她跑步像只企鹅,气得她顺手拿起手里的面包砸了过去,结果面包忘带了眼镜儿,不小心打到了他家的狗身上。

她记得很清楚,那只狗追着她跑了差不多两百多米,以它的狗窝为中心,狗窝到大门口为半径花了好几个圆,最后成功把她逼上了树。

即便眼泪糊了一脸,也不妨碍盛越看着那只狗拿爪子疯狂刨木头,怎么蹦都蹦不上来的气急败坏模样。

现在她又遇上了这种情况,但要是被后面两人追上,可能比被狗追上还惨,毕竟后者还能有绳儿拴着。

盛越憋足了气,愣是把几百米的距离跑出了冲刺撞线夺冠的气势,等她好不容易靠近那片低矮的建筑物了,才来得及平复从喉咙里呛出的血腥味儿。

幸好那两人也都冻得不轻,又忙着抱怨彼此,才让她勉强提前一点儿赶到这儿,也好提前找到地方躲起来。

这附近大概还没开发,零零散散落着几十间低矮的房屋,但只偶尔瞥见一两个昏黄灯泡摇摇晃晃在模糊的窗玻璃后面。

盛越得时刻注意两边的情况,在黑夜里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进了一条逼仄的狭窄巷子。

但脚步刚落稳,她的腰上便落了一股劲。紧接着,她就打了个趔趄,扑了出去,动作极为狼狈。

喵喵喵???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被踹出来了?

有人踹了她一脚对吧?

谁踹她!

盛越呲了呲牙,双手捂着腰,倏地回过身。

下一瞬,她便跟一双眼睛对上了。

盛越:!!!

这是荒野求生顺带鬼屋逃脱吗?怎么走哪儿都得受一回惊?

她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摁着了胸口——毕竟说不准一声尖叫和她的心哪个会先蹦出来。

等心慢慢平复了,盛越才借着昏暗月光打量起躲在巷子里的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

他并没有正对着盛越,而是微侧着身子,随意倚在墙边。

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不怕冷,冬夜里,他里面只穿了件没领的薄毛衣,外面套了件大衣,没扣扣子,隐隐可见被月光勾勒而出的锁骨。

等等,这脸……看着好眼熟是怎么回事?

盛越抿了抿唇,稍微往里凑了点,压低声音唤了句:“池望?”

“啧——”对面的人眯了眯眸子,懒散的目光打下,尽是不屑,“晦气。”

盛越:“……”

果然是了。

在第一个世界,大概因为反派的脸是照着另一个人的照片定制的,所以除了他,剩下几个世界里反派的模样就没变过。

但也有些许不同。

譬如现在,角落里的人头发长了不少,随意散着,个子也较之前拔高了些,那双桃花眼里的稚气消失得干净,眼尾还带着一丝媚。

盛越心觉奇异,明明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人,现在却忽然变得陌生。

她暂时把刚才自己被踹了一脚的事实抛之脑后,又往前凑了一步:“你在这里做什么?”要没记错,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走了才对。

池望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本来想甩开这个女人,但刚走到这附近,就被困住了。

有人在这附近布了阵,他之前消耗了不少妖力,如果没有人类引路,恐怕撞破脑袋也跑不出去。

想到这儿,池望极为厌恶地瞥了眼不断凑近的那人,只觉得再看上两眼,恐怕就会忍不住把她一剑挥之两断。

而盛越之所以挨了一脚还往上凑,是觉得好奇。

她睁大眼睛盯着池望头上那串数字。

两位数?

不,三位,光线不大好,她漏看了一位。

三百九十八……

三白九十九……

她在心里默念着,眼神又一移,数字前面的负号就这么跳进了视线内。

她知道这玩意儿。

这应该就是“池望”对“盛越”的好感度了,只有在数值发生变化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来。

负三百九十九?

这该是什么级别的好感,听系统说,正值满分也才一百。

再看这往负数那边跑马拉松的劲头,原主是抢他老婆还是夺他家产了?

盛越扯出一点笑,小声问道:“你讨厌我啊?”

池望攥紧了手。

诶,负四百了!

“真有这么讨厌?”盛越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盯着他的头顶。

这样的好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的不是往上数八辈子每辈子都欠了他十位数的软妹币吗!

但下一瞬,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头上浇的两桶水,便收住了笑:“讨厌我,所以才把我一个人丢那儿替你受累?”

池望脸色微微一变,但神情依旧冷淡。

见他不否认,盛越从头发尖儿上撅了一小根冰尖儿,攥在手里狠狠捏碎:“你家里要过圣诞节吗?把自个儿助手送出去捯饬成小冰人儿,好杵门口给你迎接圣诞老人?”

这下,池望的表情终于有了见他以来最大的变化。

他先是脸色一白,然后紧紧拧起眉,最后却忽地勾出一丝笑,轻飘飘的,却像媚人狐狸一样。

他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助手?”

池望缓缓走上前,微躬下了身,单手捏住盛越的下巴,眼底带着恶意的戏谑:“帮我变魔术的助手,还是往我床上爬的助手?”

盛越神情一僵,这才回过神。

自己现在在人那儿好感度已经到底了——不,负四百零一——她眉心一跳,这玩意儿还真摸不着底。

至于被厌恶的原因……竟然还得从她老以攻略对方为目的缠着人家说起。

有些尴尬。

思及此,盛越颇不自在地往后一缩,挣脱了他的手,然后重重摆了几下脑袋,竖三指表决心:“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做人!”

再一看,对面的人被她甩了一脸冰渣,正半垂着眼帘满带怒火地盯着她,连素来惑人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你的脸……我真不是故意的,也没打击报复。”盛越加了根手指,以表真诚,但脑一抽又补了句,“你信吗?”

这太欠了。

盛越说完就死死闭上了嘴,在心里给自己的嘴巴上了条拉链。

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弄不清啥该说啥不该说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现在把话塞回去还来得及吗?

池望:“……”

盯着那双火苗子快窜出来的眼睛,盛越默默地蜷回手指,横着手臂把衣袖递了过去:“你还是……擦擦吧?”

“别碰我——”池望厌嫌地拍开她的胳膊,自己抬手把脸上的冰水擦了个干干净净,像是沾染了什么秽物一样,“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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