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刚下过一场雪,来得吓人,零零碎碎的白团子一落,把天地的颜色抹了个干净。

雪一消,天气就暖和了一点儿,但深夜里仍时不时刮进一阵冷风。

这段时间盛越一直在医院照顾裴怀。

快一整个星期了,他还昏迷着,不见丁点儿睁眼的意思。怕他突然醒了身边又没个人看着,盛越不敢深睡,即便是晚上,也只偶尔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个小盹。

这会儿,她的眼皮一沉一沉,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后背就来了阵风,睡意瞬间散没了。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偏过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外面,然后慢悠悠地起身拉上窗帘,再才重新坐回病床边上。

借着床头柜上昏黄的灯光,她撑着有些酸涩的眼皮看向床上的人——

裴怀的右手、小腿骨折了,受伤的地方都被纱布包着,连头也缠住了,就没见着多少好的皮肤。

再往下一瞧,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冻出了几片青紫。

盛越拧了拧眉,不放心地把他那只冰凉凉的左手塞进被子里。

把手塞进去的时候,她清楚感受到裴怀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盛越一怔,随即视线上移。

只见裴怀正缓慢地睁开眼睛,视线无力地投向她所在的方向。

“你醒啦?”盛越的眼底带进一丝笑意,想起身按铃,“别动,我马上叫护士过来。”

不等她完全直起身子,还在被子里的手就被裴怀用力反握住。

这动作幅度对他的身体状况来说太大,扯得他紧拧起眉,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但他很快又攥紧,同时挤出一句微弱的应答:“别叫护士……”

话音刚落,裴怀的眼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进了红。

盛越解释:“请护士来帮你看一下,你的伤也才好得快一点。”

裴怀没有应声,大睁着的双眼似是连眨都不愿眨,只紧盯着她。手也倔强地拉住盛越的腕子,不愿让她按铃。

好半晌,他才蹦出两个字:“我疼……”

……

疼还不让人请护士来一趟,难不成坐这儿聊天就能止疼了?

顾及到他现在的状况,盛越只得搬出哄小孩儿的语气:“别怕,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以后也欺负不了你。”

刚一说完,她就看见裴怀的身子抖了抖,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中显出一丝惧意。

“别怕。”感受到攥在腕子上的手紧了紧,盛越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以示安慰,“他不会来的,没人会欺负你的。”

“我,我……”过了一会儿,裴怀的情绪才恢复了点儿。随即,他便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不能住这儿,我不能住院……”

盛越本想安抚他躺回去,但对方力气太大,无奈,她只能扶着他坐起来。

“怎么了?”

裴怀的眼眶烧红,头埋得很低,好半晌,他才夹带着鼻音回道:“我……我没钱住院。”

这句话像是压在心头上的巨大包袱,甫一甩下,他就抬起眸子,从眼梢悄悄压出打量:“我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不用住院。”

话音刚落,他就挥了挥手臂,以示自己还有力气,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没事。”

盛越只觉得心瞬间被人用手揪了一下,直冒酸气儿。

说话的声音都快跟蚊子嗡嗡了还硬撑着说自己没事。

这是什么人间小可怜!

她挑着裴怀肩上没有纱布的地方拍了一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在医院里住着,大不了医药费从你工资里扣。”

裴怀被她拍得身子往旁边一歪,头又低了低。许久,他才勉强挤出一点笑:“那……那我以后还给你。”

盛越仿佛看见一只小奶猫乖乖巧巧地蹲在面前,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朝她无辜地“喵”了一声,以表示自己会听话。

这下她的心不仅是被人给揪住了,还拿在手里胡乱挼了一通。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对了——”裴怀忽然拔高了一点声音,语气里带着急切,“猫——猫还好吗?”

盛越一愣,半晌才说:“猫没事。”

紧接着她又和他解释了一番,那只小橘猫被裴焕打了之后,受了不轻的伤,送进宠物医院了,前段时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大概是因为这个,刚开始她一直没法子回到猫的身体里去。

直到这几天,猫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她才偶尔会变回去。

裴怀吸了吸鼻子,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小声道:“都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盛越犹疑片刻,最后还是扯了张纸巾帮他沾去眼角的湿润,“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嘶——”裴怀往后避了避,眉头紧蹙。

“怎么了?”

裴怀张了张嘴,又闭上,在盛越的眼神示意下才怯怯地开口:“疼……”

怕她不理解,他微微扬起脸,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虽然房里只有盏昏黄的台灯亮着,但也不妨碍盛越看见他的伤。

裴怀:“脸,还有脖子,都疼……”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似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被她视作无理取闹。

“肯定是蹭着了,我让护士来帮你擦一下药。”盛越站起身,又想按铃。

“别——”裴怀轻轻扯住她的衣角,小声提醒,“我没事的,而且……都这么晚了……”

盛越一怔。

这会儿快一点了,虽说有值班护士,但请人来擦遍药的确有些麻烦别人。

“行吧。”她拿出抽屉里的棉签和药膏,顺手开了大灯,“我帮你擦。”

白晃晃的灯一亮,便刺得两人微微眯了眯眼。

盛越缓了会儿,然后拧开药膏,用棉签仔细裹了点药,凑近了些。

“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

两人离得近,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裴怀的耳根微微一烫,轻轻点点头:“嗯。”

盛越仔细擦了药,中途他愣是抿着唇,没叫过半声疼。

等棉签转到脖颈上的时候,裴怀打了个颤,喉结滚动了好几下,眼神四处乱晃,就是不敢往下瞟。

盛越转身放药时,他忽地轻喘了一声,然后低着烧红的脸,拉住她的手臂,把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盛越……”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裴怀的手拥得更紧,另一只骨折的手无力地搭在她的腰身上,开口说话时声音也瓮瓮的,“我好喜欢你啊。”

说着,他的头还在盛越的颈窝里蹭了蹭。

盛越:“???”

她听见了什么?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剧情卡进来了?

怎么对话突然就跳到这儿来了呢?

“我好难过——”裴怀紧紧抱住她,“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盛越的脑子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一懵,一句话就不经思考吐了出来:“要不……给你买两头大蒜嚼嚼?”

她记得之前看电视,综艺上说吃蒜能使人快乐来着。

裴怀:“……”

片刻后,他更贴近了怀里的人:“盛越,你喜不喜欢我啊?”脑袋轻轻摩挲着,像只寻求关心的猫。

想着他身上的伤口,盛越不敢使劲儿推他,只能僵着身子问道:“要不……咱先松松手,再来谈这个问题?”

埋在颈窝里的头微微摆了摆,语气闷闷的:“不。”

盛越蹙起眉,想把他的手顺开。

“别动。”裴怀低低喘息了一声,压抑着颤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抱一会儿就行了。”

搭在后面的手臂已经折了,旁边的脑袋上还颤着几圈纱布……

再者说,毕竟她也没问过系统,反派死了算不算完成任务。

这谁还敢动!

盛越只能尽量忽略这人的异样状况,岔开话题:“你……你爸他,他打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出现上次的状况?就想不起其他事的情况。”

裴怀沉默片刻,才摆摆脑袋:“没有。”

盛越怔住。他的另一个人格真没出来?

她刚想张口说话,裴怀便又把话题绕了回去:“你是不喜欢我么……”他低沉着嗓音,夹了点沮丧,似是为此而难过。

不等她回答,裴怀就抬起了头,眼底还烧着红,但在灯光下仍亮晶晶的:“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盛越别开脸,同时往后退了退。

刚才没注意到的心跳声现在才一下一下在耳边跳得欢快,连带着灼烧起耳朵和脸颊。

这任务……为什么总是会自动跳到恋爱剧情!

太折磨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综艺=王牌

我的快乐源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