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越被“裴怀”带回了家。

不同于往常,他这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

到家后,盛越就被丢进了猫窝,她在窝里翻了个跟头,才抬着晕乎乎的脑袋,对上窝外“裴怀”的眼睛。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跟以前有着极大的不同。

以前的裴怀,看人总露着点儿怯,微低着脸,拿眼神轻轻一扫就跟受了惊似的收了回去。偶尔胆大时,敢对上人的视线了,眼底也总润着笑意,干净得没法说。

可现在,还是那双眼睛,瞧人的目光里却压进了一丝不耐,跟他人一样,随意得不像样。

他蹲在窝边,单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脸,眼皮微微耷拉着看向盛越。

等她翻过身了,“裴怀”忽地抬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了点盛越的嘴巴,然后有些懒散地开口:“小东西,不咬人?”

见她真的没有咬人的意思,他又将那只手移到了她耳朵上,轻轻一捏,自言自语道:“他捡你回来做什么,还嫌家里的累赘不够多么?”

盛越一摆脑袋,甩开他的手,呲了呲牙,以示威胁。

你才累赘呢,再把手指头放那儿,可就别怪人动嘴巴了!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还小白兔,还乖乖仔。

哪儿跟哪儿啊,蹲她面前的这个老虎牙齿都快露出来了还跟她说是小白兔?

盛越颇有些郁闷地趴回了软绵绵的被窝里。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打游戏的时候,刚开始为着九十九连跪胆战心惊,等进了游戏,望着淳朴的小村民傻呵呵地冲她笑,便满是信心地以为自己来到了新手村,还拿着把宝刀犹犹豫豫不愿对新手村的小村民下手。

结果人小村民把衣服一扔,五毛钱特效光一闪,瞬间变成百层楼高的巨龙。

巨龙还特意躬下身子冲她吹了口气,等她被吹飞了倒挂在树上了,才一咧龙牙:“哈哈!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吧!感不感动?”

……

不敢动不敢动。

盛越在心里吐槽不断。

狗系统,谁能想到初始任务就是用兵线里的小兵对战暴龙呢?

让一个人避免黑化也就算了,关键是现在还蹦出了两个人格!

所以她要解决的到底是哪一位……

见盛越无精打采地缩在窝里,“裴怀”蹙了蹙眉,然后呼噜了一下她的毛:“叫一下我听听?”

……

做猫好难。

*

第二天,盛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画室办公室的桌子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陶子桐不在,等划亮了手机,盛越才看见她留下的短信——

大概意思是告诉盛越昨天家里人找来了,她暂时帮着应付过去了。另外还提醒她让她别忘记今天去下周要上写生课的地方提前踩个点。

盛越刚放下手机,柜台边的李玉就转到了门外,敲了敲门:“小越,裴怀来了,在外面等着你。”

“哦——”她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转到了门外,一扭开把手,便看见了门外的裴怀。

一个人站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越抹了把眼睛。

好累……

咱们能不能保持一点距离。

做人一睁眼是你,当猫了再一睁眼还是你。

她现在大概已经摸索出了规律。

这次的小说世界里,无论是变猫还是变人,她的状态都是随着裴怀而变化,只有他周围的时空才会正常运行,而他不在的地方,时空的变化基本都处于停滞状态。

除了第一次来这里以及上次她回小区的那段时间,虽然没有裴怀在身边,周围依旧正常得跟现实世界无异,但维持的时间都不算长。

盛越单手还扶着门把手,悄悄瞥了眼裴怀。

是往常那个,还是昨天突然蹦出来的那个?

站在墙边的裴怀一见盛越出来了,立马站直了身子,察觉到画室里其他人递过来的眼神了,他又有些羞赧地垂下头,低声叫了句:“盛……盛老师好……”

盛越的低迷情绪一下子被他这称呼给扫得个干干净净,她弯了弯眉眼,回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成老师了?”她松开了把手,“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裴怀小声应道:“嗯……”

盛越折回去拿了包,然后对他说道:“今天我们要去外面踩一下点。”

裴怀愣愣地看着她:“啊?”

“下周画室里有堂写生课,我们暂定的是旁边那座古镇,离这儿不远,但要去个两三天,得提前订一下房间,还有其他一些事要做。”盛越又忍不住笑了两声,“你不愿去?”

“愿意!”裴怀急切地点头,等头点下去了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他压低了嗓子,别开脑袋重复了一遍,“愿,愿意……”

“那个……”他又问,“我们要去几天?”

“踩个点,几个小时就行了,怎么着,你还想在那边玩上一段时间?”

“不是……”裴怀抿出一丝笑,颊上飘着两抹红,“我家养了只猫,我不在家里,不方便。”

“哦——”盛越佯作不经意地提起,“那那只猫一定很可爱吧?”

给我点头!

裴怀的头低得更低:“嗯……也很听话,不常闹。”

这还差不多,比那个汪小昊有眼光多了。

盛越嘴角一弯,拉住裴怀的胳膊:“走,我们去踩点。”

正巧是工作日,又碰上冷天,古镇里的游客不算多,一眼望过去,老房子旁边悠悠闲闲踱着步子的全是些当地人。连小孩子都很少见,偶尔只有一两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儿抱着长辈的腿,打着碎步从身边笑嘻嘻地经过。

镇子里的路错综复杂,盛越和裴怀两人在里面逛了大半个小时,才在当地人的帮助下找到一所还算合适的民宿。

从民宿里出来时,天边已经隐隐压着黑了。

“盛,盛越。”裴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渴不渴?”

回城的班车还有一会儿,盛越想了想,问道:“你渴了?我去买两瓶水。”

裴怀忙拉住她的小臂:“我去!”说完,又慌慌张张地放下手,稍稍抿出一点笑,朝附近的小卖部走去。

盛越一个人在原地踢石子儿玩,没踢走几个,便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盛越?”

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笑。

见盛越拿古怪的视线打量着他,那男人收了点儿笑,语气也没刚才那么熟稔了,还带着些责怪意味:“我是孙关啊,你忘了?阿姨前段时间还想把你介绍给我来着。”

盛越点点头:“你好。”

刚见面就扯着嗓子说她是她妈介绍给他的,这人脑子里指不定差点儿什么。

她的冷漠让孙关的表情瞬间凝固下来,他扯了扯嘴角,以开玩笑的口吻道:“盛越,你来这儿干什么,别跟我说是来玩的。听阿姨介绍,你可不像是这么安静的人。”说完了,还“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盛越往旁边一躲。

你安静,你最安静,往脑袋上画个圈儿就可以顶替垃圾车上的小喇叭了。

不——

垃圾车上的小喇叭还能舒缓情绪,这人小嘴一张,只能让垃圾车罢工!

难怪原主不愿跟这人见面。

孙关也不嫌尴尬,再度开口:“我听阿姨说,你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愿把感情的事就这么定下来,这样挺好。但我也不差,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可以先试试,万一合适呢?”

盛越忙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松了口气。

这样的都能合适,那她应该是打气筒成精吧,一个使劲儿吹牛皮,一个使劲儿给他打气。

“不好意思啊孙先生。”她指了指后面,“我跟我朋友一块儿来的,就不聊了。”

说着,就要往小铺子那边走去,但孙关抓住了她的手臂——

“要走?”孙关把她往回一拽,语气顿时不善,“放我鸽子整得我被笑话惨了,怎么,什么都不说就想走?”

盛越猛地一用力,想挣脱开,手肘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震得她手臂一麻。

再转过去,孙关低着头,双手捂住口鼻,一阵嘶气。

“你……”盛越脑子一抽,问了句,“你这是在打B-box吗?”

她亲眼见着孙关的身子微微一颤,下一瞬,他垂下了手。

只见他脸上正有两道细细的鼻血留下来,鲜艳的红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手指还对着她一颤一颤:“你,你,你!”

难怪,原来是打他脸上了。

“好吧。”盛越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闭嘴?”

*

裴怀买完水回来时,刚巧看见盛越扯出张卫生纸,递给一个陌生男人。

他顿下步子,刚提起的笑瞬间僵在了嘴边。

一种陌生的情绪把他的愉悦全然吞噬,扼住他的呼吸,拉拽住他的心。

他沉下了笑,眼底带了点儿自己都未察觉的阴冷。

裴怀尚未察觉这来得突然的情绪,他只觉得很不舒服,连眉头的紧蹙都不变成了极为自然的反应。

刚才跟她说话、谈笑的人还是自己,忽然间却换了个人。

不知怎的,他极为排斥这画面。

裴怀攥紧了水瓶,恍惚间,耳边好像有谁在跟他说话。

那声音低低盘旋,不断重复。耳中仿佛蜷缩着一个小人,轻声告诉着他,盛越身边的人有多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