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越呆愣地盯着白得刺眼的天空,过分纤细的手指在石地板上画着圈儿,她手里攥着一段豆角,那绿色衬得她的肤色愈发的白。

哪怕来到第二世界已经好几天了,机器人那跛着一条腿朝她走过来的场景,也依旧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连脖子后被嵌入芯片的疼痛也隐隐折磨着她,让她没来由地发怔。

“傻东西,发什么呆!”瘦得跟猴儿似的盛方然跳过来,一个水瓢砸在了她的头上,“爸让你去买瓶醋回来。”

盛越回过神来,揉了揉脑袋瓜,看了眼身后拿着水瓢耀武扬威的盛方然。

就这?

就这还敢自称是她哥哥?

幼儿园毕业的小孩子都不拿水瓢砸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把盛方然揍了个千百遍。

不得不说,在完成任务的这条路上,她已经倒霉到喝口凉水不光塞牙还塞脑子的程度了!

系统说,上一个世界中,好在她及时重置了盛知远的数据,加上有江言帮忙,这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但也只是一半,毕竟盛知远出手伤了人。

作为奖励,她可以从小说的开头部分进行任务,而不是像第一世界那样,突然插入剧情之中。

而作为惩罚,她只能得知第二世界里的部分剧情。

就她目前所知,身后的瘦猴子是她哥,大名盛方然。

原书里,“盛越”家境贫寒,她本人却十分爱慕虚荣、唯利是图,瞧不起自己的爸爸和这个哥哥。

而盛方然也极不喜欢这个好做小人的妹妹,逮着机会就讥讽她。

就拿现在来说,他敲下的这一瓢是藏了私心的,打在头上直叫人眼冒金星。

盛越面上不显,只是佯怒道:“做什么呢,让爸知道你又抓着水瓢到处跑,逃不了你一顿打。”

玉不琢不成器熊孩子不打不出气啊。

盛方然不屑地哼哼两声:“得了吧,你当是你?爸才不会打我。”

“那你帮我掐了这碗豆角,爸等会儿炒菜。”说着,盛越将手里的胶碗递给了他。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的。”盛方然没好气地接过胶碗,斜瞟着她,“快点儿回来啊,他等着做饭。”

“明白了。”盛越点头,同时站起身来,她弯出一丝笑,“盛方然,你还是得管管自己那张嘴。”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哥!还有,要你来教训我?”盛方然啧啧嘴,被汗水黏住的眼皮子下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打转儿,他挥挥手臂,比了比拳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是买晚了,非得掉一层皮!”

“盛方然,等你今年没被班主任‘委婉劝退’了,再来看看谁得掉层皮吧。”

盛方然一阵脸红。

他比盛越大一岁,本该正读大学,但没考上大学,他爸咬着牙让他又复读了一年。

复读报名的时候,他以前的班主任还劝他爸,花再多钱也没用。

被戳中痛处的盛方然气哼哼两声:“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会背九九乘法表吧?”

啧,嘴怎么这么欠呢。

盛越不理他。

见她没反应,盛方然更气,叫住了已跨出门去的盛越:“你等等!”

盛越转过头:“又怎么了?”

他已咧开了嘴,三两步凑上来:“我听说……你又给别人写情书了?”

脸上的笑一僵,盛越应了一声,回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暗自磨了磨牙,盛方然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小说里对原主的描述就蹦进了盛越的脑子里——

“五岁那年把她哥从树上推下来,险些摔断一条胳膊。”

“十岁的时候跟她爸爸唱反调,把人气进医院躺了将近一年。”

“十二岁偷了同班同学的钱,栽赃陷害了另一个人,害得这小孩儿差点没能进初中。”

“十六岁——也就是快放暑假的那一周——给同班男生表了白,天天情书不重样,班上小男生见她皮相好,差点同意了。

岔子就出在,有人扒了她的底子——接了她情书的男孩子,得一二三四五六七往下排个序。

更有同学翻出她的笔记本,上面按“模样好”、“性格好”、“成绩好”分门别类,几乎囊括了大半个班级。”

人设立得真妙。

妙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方面开始洗清“罪过”,重新做人了。

说白了,这打酱油的炮灰纯粹一小泼皮流氓,堪称人人喊打的过街小老鼠。

饶是盛越,也禁不住涌起一股把自己从这副壳子里揪出来的冲动。

“瞒得够可以啊盛越,要不是昨儿跟班上同学出去玩,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暑假放假那天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是我妹妹。”

盛方然抓了抓额前的碎发,笑意不减:“这下如你愿了,现在咱们学校可没几个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说完,又冷下笑,嫌恶地睨着她:“真丢人。”

“十二点半了。”盛越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而是把手腕一抬,露出手表来,“要不你去买醋?”

盛方然一怔,随即把她往门外推去:“快走快走,没大没小的倒霉东西!”

*

将近正午的太阳尤为晃眼,等盛越买完醋往回走时,汗已经润得瓶子直往下滑了。

他们家住得偏,放眼望去也见不着几个人,但这会儿,她却远远瞧见一辆车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家门口。

盛越盯着那辆车,步子一顿,紧接着,那车里就下来了一个女人。

修身旗袍勾勒出细软腰肢,细腻的皮肤仿佛经不起丁点儿日晒,每走一步,都宛若踩在人的心魂上。

见那女人的视线移到了这边,盛越忙往旁边一避,再探出头时,那女人已经进了她家的大门了。

“周念。”

盛越想起了这人的名字。

*

周念是原主的生母,刚生下她不久后,就和盛越的爸爸离了婚,前不久嫁进了白家。

而周念的继子白承云,就是盛越的任务对象,也是原小说中的反派。

原书中,盛越和白承云以前就认识,还是同班同学。只不过,她一直在背地里欺负跛了一条腿的白承云。

白家往上数十八代骨子里都流着冷血与暴躁,到白承云父母这一代,勉强有白姓子弟装起斯文,白承云的父亲就是这么一典型代表。

但都是假斯文。

白承云的母亲自小受的是书香门第的熏陶,最爱的便是那小说里面的才子佳人。当初见了白承云他爸爸第一眼,就抛下了所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一门心思想嫁给他。

结果缠了好几年,人是嫁过去了,却如同被锁进了冰窖子。

按小说里面写的,他白家每个人都横着眼看人,若要被正眼相待,只能存在一种情况:流着白家的血,且半截身子入黄土,这二者算是缺一不可。

终是受不了了的白母留下了尚在襁褓的白承云,逃回了娘家。

到前不久,白父才另娶了一个女人,就是周念。

周念今天来,应该是为了接走盛越。

要接她去白家,也不是为了弥补这十多年缺少的母爱,要不然,怎么会连她的亲生儿子看也不看一眼?

周念的算盘一开始就打在了她那个残了一条腿的继子上面。

按原剧情,去白家之后的盛越像是掉进了钱罐子里一样,唯利是图的本性暴露得彻彻底底,唯恐捞的钱不够多。

后来她又在周念的指示下讨好白承云的爸爸,最后成功嫁给了白承云,母女俩合起伙来把白家的钱财败了一大半。

即便嫁了人,盛越也没有收敛,反倒更加肆意妄为,到处沾花惹草。

以至于离婚了,还想和她的情人密谋着杀了白承云,结果被他发现,多年怨恨积累起来,强行给她塞了便当。

这几天里,盛越一直想着怎么阻止白承云黑化。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远离白家,但周念是铁了心的要带走盛越,她离得再远估计也会被揪回去。

她现在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不过分缠着白承云,少动些欺侮他的心思了。

“你这傻子,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把醋送进去!”来的是盛方然。

他早在门外面,就瞧见盛越一个人提着瓶白醋站在别人房檐下发呆。

边往盛越那边走,盛方然边止不住地想,她这几天也是奇怪得很。

往常暑假的最后几天,盛越从没着过家,直到开学的前一天,她才会带着满脸糊成一团的眼影、口红、粉底晃回来。

但这次暑假,盛越哪儿也没去,天天坐在院子里发呆,以前那些化妆品也不用了,跟丢了魂似的。

难道上高三转性子了?

也不对。

她那书包里的暑假作业不到现在都没拿出来看过么。

按他爸说的,盛越能把暑假作业装进书包就算对得起他了。

盛方然看向盛越的眼里总带着几分鄙薄,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这妹妹的轻视和贬低。

“还不快把醋送进去。”盛方然拍了下她的背,没收劲,打得她往前踉跄了几步。

盛越稳住脚步,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被太阳刺得微眯:“你不进去?”

盛方然毫不在意地倚在墙上,双手插在兜里,神情不耐,看起来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盛越瞟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估摸着是因为周念的突然出现而心烦,便不再作声,提着醋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