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淮忽悠着,村长一点点交代清了当年的始末。
大约四十年前,有?村民在河边浣衣,浣着浣着手突然被水中锋利的物什割伤了。
村民将那物捞出,是个碎瓷片,分辨不出年代。
他只道自己倒霉,没当回?事,这之后却陆陆续续有?村民从地里挖出金叶子、从墙上?扣下金粒。
有?人迷信:“该不会是上天怜悯我们疾苦,来帮我们了?!”
有?聪明的指着地下说:“这底下可都是数不清的宝贝!咱村保不准是古墓群!要发大财了!”
于是村民们不事生产,纷纷拿起农具开始刨挖,果真有?不少村民挖出了东西,从此发迹。
其实谁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年多偌大一个村子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当时村长还不是村长,只是个穷小子,三十好几了还未娶媳妇,被人瞧不起。他往日里吊儿郎当偷鸡摸狗,得知底下有?宝贝后却改了脾性,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地挖,指望着一夜暴富,却仿佛被诅咒了似的,挖了一年多什么好东西都没瞧见。
眼见周围了一个个富起来,村长垂头丧气,不甘又不得不认命,直到那天。
深更半夜,村长出去小解,冷不丁瞧见两个黑影背着不少东西鬼鬼祟祟地往偏僻地儿走。
村长睡意登消,断定他们发现了什么,准备晚上?去吃独食发大财,便悄悄跟上?,心?中狂喜不已,只道自己转运的机会来了。
毕竟这种?事见者有?份,他们要是不愿,就别怪他嚷嚷着说出去,反正不让他好,就谁也别想好,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他还有?机会占些便宜。
七绕八绕,终于到了目的地,村长躲在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树后,看着他们对准一地儿一通捣鼓。
借着月光,村长认出他们是东边老赵和他儿子。
说到这,村长的老婆奇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村东边住着户老赵?”
楚淮微眯眼瞧着村长。
村长惊惶,忙不迭道:“你别这么看我,我真没撒谎!我这个时候还撒谎,我不要命了!”
他回?头呵斥:“你们都出去!别搁这打岔!”
村长老婆撇撇嘴领着家里人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楚淮、刘涵和村长三人。
村长继续往下说。
……
土层剥离,盗洞显露,村长才恍然,老赵和他儿子为这应是筹谋了不少日子。
村长带着隐秘难言的兴奋,贪婪地望着,却见老赵将粗绳一端绑在不远处的树身上,将自己的儿子放了下去。
村长瞬间双目赤红,这是他翻身的机会,又怎会让人捷足先登?
老赵正趴在洞口,头朝下,担忧地和下了洞的儿子说话,村长悄悄从身后靠近他,一咬牙,使出平生最?大力气,将老赵推进了洞里。
那洞极深,老赵正好砸中自己下到一半的儿子,二人还未来得及惨叫,已双双栽进了深深的洞里,生死不明。
村长大喘着气,拼命往洞里铲土,指望着将二人活埋,终于定下心?,只道富贵险中求,一狠心?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踩在老赵和他儿子的尸体上?。
人死透彻了。
刘涵这时失声:“你竟然杀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村长脸登时沉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望着楚淮和刘涵二人,心?中疑窦横生。
这刘涵的反应,可不像是一伙人……
要真信奉娘娘甘心?为娘娘卖命,怎么会指责自己……?
楚淮却嗤笑一声,转头骂刘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无关紧要的俩人死了有?什么要紧?这会来假清高,苦日子你过?”
刘涵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楚淮会说出这种?话。
楚淮看向村长,语气颇为关心,温言好语:“再说了村长要是被他俩发现,那结局定是好不到哪去,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楚淮话未说完,村长一拍桌子,兴奋喝道:“兄弟,你说的可忒对了!就是这个理!”
他以为遇着知音,对楚淮登时亲切起来,毕竟这秘密搁他心?里这些年,腐烂发酵着,忒难受压抑了,这会有?个人懂他,能跟他分享,着实痛快。
楚淮淡瞥刘涵一眼,微眨眼睛:“他们只能说是命不好。”
刘涵终于反应过来,低低应声。
村长盯着他瞧,楚淮生得清俊隽秀、温文尔雅,这会却眼光阴鸷,笑里藏刀。
村长心叹:同道中人啊!
楚淮冲村长笑,指着刘涵道:“他就是……假清高,总得表达下不忿来标榜下自己。”
村长猛点头:“我懂我懂!人不都这样吗,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偏要整些花里胡哨的,我可见多了,忒不屑!”
他媚笑地给楚淮倒茶:“还是兄弟通透,是个爽快人!咱不讲这些弯弯道道的恶心人,就是光明磊落!那什么,不是人性本恶吗!”
腿上的小家伙又开始抖,楚淮按住它的头,惩罚性质地瞪了它一眼,仿佛在说:“笑屁”。
这猫真成精了。
小黑猫探出脑袋,乖巧地舔了舔楚淮的手指,一副认错的模样,楚淮心软了,松了手,轻揪了揪它耳朵。
这之后,村长开始知无不言。
村长继续往下说。
……
洞里极黑,村长只能擦着火柴,借着那点儿光,哆哆嗦嗦地往里走,底下氧气稀薄,就在村长快要窒息时,他眼前出现了具黑棺。
火柴突然灭了,他吓得要死,忙又擦亮一根,却在黑棺周围看到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村长连忙随手拿起几件,就要逃出去,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机械地转头,盯着那具通体漆黑的棺材。
说到这,村长停下来喝了口茶水,心?有?余悸。
楚淮极敏锐:“你撬棺了?”
“我不想的,但是你知道……”村长苦笑,“娘娘有?控制人心?神的能力。等我缓过劲来,棺材盖已被我掀了。”
楚淮垂下眼睑,敛去眸底异色。
“我就往那棺材里一看,吓得个半死。”
村长继续往下说。
……
他当时慌慌张张地想跑,却又想到棺材里的陪葬定是比外头的好上数倍,他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狠狠心?又回?去了。
只要,只要拿上一件……
抱着这念头,他往棺材里一瞧,登时吓得两腿发软,尿液横流。
……
楚淮蹙眉:“骷髅?”
村长摇头:“……那里头躺着的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楚淮:“竟然尸体不腐?”
一边的刘涵脊背发凉。
楚淮扬头问道:“娘娘的模样是不是同那小观音庙里的一样?”
村长点头,楚淮趁他后怕心?神无主之际,问出自己最?想问的:“娘娘是不是大着肚子?”
“是啊……”村长下意识接道。
楚淮垂眸,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棺材里什么陪葬都没有?,”村长继续说,“我当时觉得再待下去就没命了,准备逃跑,结果火柴突然熄了,就有光自娘娘唇缝儿里透出来。”
“夜明珠?”楚淮道,“所以你就拿走了?”
“对啊,”村长说,“然后我顺着绳子爬上去,也没那个胆子盖土了,揣着夜明珠就往山下跑,毕竟老赵和他儿子尸体还在洞里头,明早要是被人发现了,那我不是完了!”
“然后呢。”楚淮虽是问,联系村长老婆之前的疑惑,心?里却是有数了。
“我在桥洞里躲了好几天,都不见有?人来抓我,便壮着胆子从小路上山溜回?家里,结果你猜怎么着?”村长这时候还卖关子。
楚淮笑着接道:“你一打听,发现周围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老赵存在过,都仿佛失忆一般。”
“对!”村长眉开眼笑,“更奇的是,连老赵她活着的老婆都不记得老赵和她儿子了!”
“那那个洞呢?”刘涵忍不住插话。
村长:“我深更半夜溜出去看,那盗洞的地方竟然被填了起来,刚开始我以为是哪个好心人,还道自己是积了什么德才能这般好运气,后来才明白,是娘娘。”
“要不是娘娘,我被抓回?去的话,命早没了。”村长由衷感叹,目光虔诚中带着深入骨髓的畏惧。
“这之后没多久,我就靠倒卖那些陪葬品捞了一笔,讨了媳妇,结果却一年多都没要上?孩子,然后娘娘就托梦了。”
村长没什么文化,前言不搭后语,历时弥久话里漏洞百出,楚淮整理了下,才彻底明白那个梦境的内容。
小观音需要村长去宣扬她的“神性”,所以和村长做了交易。
她帮村长在小观音村建立起独一无二的威望,给村长媳妇孩子且不逼他杀一存一,甚至将陪葬品送与他。
同时,村长也得替她造庙受人供奉;替她保管夜明珠;源源不断地输送巩固新生婴儿杀一存一的意识、食胎盘汤的观念,惩罚违背信条的村民。
村长根本不知道他在助纣为虐,帮助小观音潜移默化地掌握全村。
如果按照原先小观音谋划的那样发展下去,金童玉女分别吞噬了足够多的魂魄转生降世,小观音也得以在夜明珠的帮助下附身他人,鸠占鹊巢,重见天日,偌大个村落最终将成为金童玉女予取予夺的吸血池,濡养他们转世后越发强大的鬼体。
小观音的执念也终于浮出水面——她想让她那两个在母体里夭亡的孩子通过这种?方式来到世间。
楚淮想通前因后果,顿觉通体舒畅,突然给了刘涵个眼神。
刘涵会意,一点点慢慢靠近村长。
楚淮含笑起身,作势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从口袋里掏着什么。
村长以为他掏烟,嘿嘿笑:“我不抽了。”
楚淮摸出藏了怪久的匕首,抵上了村长干巴巴的脖子。
村长面露惊恐:“你们!”
楚淮懒洋洋地笑,转头看刘涵:“我刚那话怎么说来着?”
刘涵这会机灵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