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黑暗中,他恍惚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这家伙的身体胃疼低血糖就算了,不会还有心脏病吧?

“没事,”他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解开她环在他腰身上的手臂,“我只是过去看看,你就在这里,如果发现什么问题马上离开,不必管我。”

“……好。”

西野瑞穗面露犹豫,最终还是点了头,她既然帮不上忙,能不拖后腿就好了。

头顶老化的白炽灯管发出断断续续的光亮,几只飞蛾在灯下乱撞。中原中也回过头面向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头,他看着面前一脸迷惘的熟悉面孔,突然“啧”了声。

“走了。”他不自然地收回手,追着刚才黑影消失的方向,快步离开。

西野瑞穗:?

……

废弃工厂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砸下来的天花板上有引线燃烧过的痕迹与火.药的气味,敌人在先行部队经过时引爆了炸弹,覆灭了他们三分之一的兵力。瓦砾下还有部分活着,剩余的人一部分留在那边营救,另一部分在附近巡视。

他没有带人援助,将护卫都留给了她。

希望西野那边不会再出什么事。

她胆子又小,拿了他的异能还不会用。

不该将她卷进来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冷静地注视暗处,脸上略显无奈的表情瞬间消失了,眼神凛冽如刀上寒光。

还是把事情快点解决吧。

工厂建造时特意隔出的区域,门窗紧闭,空气流通有限,沉闷潮湿的气息绵延至整个空间。

敌人在暗,且熟悉地形,身影在二楼坍塌处一闪而过后,Mafia的人立刻追了上去,也没找到线索。

简直像条滑头的泥鳅。

这时,中原中也看到墙上影子晃了晃,似乎微风拂过窗帘。

但他猛然想起来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重量轻得可以吹起来的东西。

他立即跟上,黑影似乎有意识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等到了地下室,中原中也冷冷地看着又一次消失在拐角处的幽灵,面露不快,停下脚步。

离支援部队已经太远,四下寂静宛如躺在坟墓里面。

摆明了是个圈套。

就是不知道敌人抓他……不对,黑影想抓的应该是西野?

察觉这点后中原中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兜了这么久圈子,还没转够?”他双手插兜,语气冷淡。

拐角处依旧悄无声息,白炽灯照不到的地方,阴影如一团散不开的黑色浓雾。

“help!”

打断对峙的是地下传来的敲击声,像是有人拿着钢管拼命拍打墙壁,制造动静,好让外面的人听见。

“外面有人吗?救命!这里、地下有人!”

那个声音还在声嘶力竭,嗓子都哑了。

中原中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他想了下:“查理?”

他又往阴影处看了眼,见幕后之人是不打算出来了,才在附近找到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里面是间暗室,照明充足,还有桌椅和一张简陋的床,桌上放着纸和笔,看来查理消失这半个月,就是被关在了这里。

查理被人用锁链拴在了床头,好不容易将被人塞嘴里的布团吐出来,听到外面又是爆炸,又是不止一人的脚步声,觉得机会来了,赶快呼救。

这个平时最爱打扮,发胶一定要抹得油光可鉴,西装上一点褶皱立马跳脚的法国男人,此刻尤为狼狈。

他身上衣服好几天没换,原本是浅色系的套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终于不用发胶也一络络地黏在一起,身上散发出类似食物发酵的酸臭。

查理兴奋的神情,在看见入口处个子不高,体格也不强壮的女孩子的身影时瞬间暗淡,强打起精神地问:“美女,外面还有其他人吗?这里、危险,救命。”

他日语不是很好,口音奇怪,时断时续地蹦出几个字。

中原中也跳下天花板,拿出枪。

“why?你也是来杀我的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查理赶紧举手,“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宝石商?或者A?据说他有一个大金库,里面都是宝石,他一定有你们要的东西。”

“我帮你把锁链打开。”中原中也奇怪地看向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床头,“还是你想背着这张床一起走?”

“你吓到我了。”查理舒了口气,他又想起一件事,“等下,你开枪稳不稳?流弹打中我怎么办?”

他话还没说完,枪声就响了起来,中原中也连续几枪打在了相同地方,铁链拴在床头部分变得滚烫,他收起枪,走上前一扯链子,子弹擦过链条的部分变得极其脆弱,轻而易举地断开,查理愣了一下,喜悦地跳了起来,激动得想抱住他:

“噢,好枪法!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中原中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懒得反驳了。他被查理身上垃圾场一样的味道熏到,嫌弃地提前避开。

“你刚才说宝石,还有A怎么回事?”中原中也最后决定无视查理对他的称呼,微微挑眉地问,“你被关在这里不只是画图?”

查理耸肩:“画图也有,我的设计世界一流。但他们还在找一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们说,那件东西会发光,对了,他们还说它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暗室不止一个入口,敌人从查理背后暗门出现,开枪射杀了他。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中原中也提醒时已经晚了,子弹贯穿了查理的要害,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查理的身体因为子弹的冲击力往前扑倒,“喂!”中原中也下意识伸手接了下,就这一瞬间接触导致的纰漏,他忽然头疼欲裂,仿佛被人从脑后打了一闷棍,剧痛与眩晕交织,他没能控制住地半跪在地,用手撑着额头。

大量情报一次性塞入了他的意识。

无序且琐碎。

有查理西装革履在国际赛事颁奖台上领奖的画面;有他被诬陷抄袭名誉扫地的场景,港口Mafia在那个时候伸出了援手,替他澄清,交易的结果是查理从此为Mafia做事。

还有几周前,暮色奢侈品店内,查理与绅士间的争执:

“你要我把那些廉价的宝石用在我的设计上?不,这不可能!我的作品都是世界一流,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作品!”

“节约成本?港口Mafia有什么必要在这上面节约?暮色的目标客户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们,他们不缺钱。我要去找中也当面对峙。”

“……噢,也就是说,你们想瞒着Mafia弄笔额外收入,绅士,你不缺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参与,Mafia不会放过你,你自求多福吧。”

查理摊了摊手,对绅士提出的分成不感兴趣。

“还不够,”绅士静静地看着他喝光红茶,露出了一丝笑意,那笑容隐秘又古怪,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看待冥顽不灵的愚人,摇头叹息,“Mafia给出的利益不少,但要达成我们的目标,当一条向主人摇尾乞怜的狗,等待主人心情好扔下一点饲料可远远不够。我们的目标不止区区钱财,也不是一家奢侈品店的经营权,就算这家店做到了国内顶尖,对于我们真正的大业,也不过锦上添花的一笔。”

红茶里的迷药开始生效,查理听得稀里糊涂,他察觉不对猛地起身,一头栽倒在杯碟里,残余的茶水与瓷器扫了一地,模糊间听到绅士的声音,冷淡地继续:

“查理,你在法国这么多年,甚至有幸为英国女王亲手设计珠宝项链,就没听说过一种叫‘潘多拉’的宝石吗?”

“那可是梦幻的珍宝,能让我等立于普通人之上,不再畏惧那些只是抢占了一时运气,就自认高人一等的异能者。”

“居然轻易放弃改变这种可悲命运的唯一机会,真愚蠢啊,查理。”

……这是,查理的记忆。

怎么回事?

异能?谁的?查理?还是……她。

中原中也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极不适应,比他宿醉几天几夜还难受,他没有喊叫,咬牙硬撑,等好一些了,低垂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皮鞋。

漆黑的枪口指着他的眉心,他缓缓抬头,暮色的管事,代号“绅士”的中年男人和蔼地俯视着他。

“第一次看到尸体吓到了?”绅士看也没看尸体,叹了口气,“中也先生居然会把你这种小姑娘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看来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该说不愧是重力使吗?”

“虽然猜到Mafia不会简单地放过此事,在五大干部之一叛逃,底下一盘散沙的情况下,原以为能拖延几天,等我们把暮色的资金转出,Mafia们才会反应过来,没能料到计划暴露得如此快。”绅士怜悯地微笑,“今早,我到废弃工厂拿图纸,树林被彻底封锁,正愁怎么脱身,小姐就自己送上了门。”

“我已经通知了中原中也过来,他似乎很珍视你。想活下去,就哭一哭,求求他,他愿意放过我,你就得救了。”

绅士话音落下,外面传来急促重叠的脚步声,全副武装的Mafia成员包围了这里,接着橙发蓝眸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在暗室里迅速扫了遍,立即找到了中原中也,见他没事,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西野瑞穗:你怎么被抓了?

她用眼神询问。

不得不说,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的时候挺能唬人。

中原中也也有些无语,他没想到这么误打误撞,部下们误解命令自发的行动,把幕后黑手也困在了这儿。

“中也先生,你很喜欢这位小姑娘吧?替我准备一辆车,一些武器,等离开横滨后,我会将她安然无恙地还给你。”绅士的语气十分平缓,他不像是被逼至穷途末路,反而一副稳操胜券,笃定中原中也一定会答应他条件的自信模样。

他与重力使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

中原中也重情义,她更是他带在身边的第一个女孩子,想必意义非凡。

“你怎么想?”西野瑞穗理都没理绅士,目不转睛地看着茶发绿眸的女性。

“我啊——”中原中也轻轻地勾了勾唇。

绅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没等他想清问题关键,他眼前一花,接着手腕传来断裂般的疼痛,被人质反手夺了枪。

“你觉得我会受这种威胁?”

中原中也刚拿的枪早在眩晕中掉了,被绅士踢到了角落。绅士没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体术上无论速度还是技巧都是一流,等他反应过来去摸备用枪的时候,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膀,冲击和疼痛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还是老样子,喜欢在身上多藏几把备用啊。”中原中也早有预料地说。

中原中也开枪同时,部下得到西野瑞穗示意,冲上去将绅士按在地上,卸下了他身上所有武装。

“你怎么知道?”

头被压在地面的绅士死死盯着茶发女性,哑着嗓子难以置信。

中原中也愣了下,他没想到会被问这个,看着绅士,沉默了会儿,笑了笑:

“当然是中原中也说的。”他语气慵懒,扫了她一眼。

西野瑞穗会心地稍稍弯起了唇。

对,是中也先生本人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