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倒是不错。”慕成舟轻笑一声,不动声色。虽然看到画中那副醉醺醺表情的一刹略有惊悚,但也不是头一次入画。
桌子对面杵着的数名秘书助理,以及项目经理,通通面色有些羞涩,倒比他还不好意思了。慕成舟听出来刚才闫秘书说那番话的意思,无非是外面的谣言又起。而这副看似由他的太太带来的画作,似乎很能说明他们的闺房乐趣,正好替他粉碎了谣言——只要这帮人出了他的办公室,这副来自慕太太的浴室夫君销魂之作就会传便互联网了。
“说正事吧。”他将画收起放在西装内口袋,妥帖放好。这个动作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可见慕总对太太还是很尊重。
其他人开始请他批示工作。等他批示完,一堆人退出去之后,慕成舟叫住了闫秘书,“告诉柳城,说画我收到了,让他以后做个人。”
柳城就是那给他画油画的著名画家,是他表哥。他不仅给慕成舟一个人画了巨幅油画,还给慕氏一家从慕老爷子到慕成舟他弟弟,全都画了一幅,挂在各家,加起来价值有六七个亿。柳家书香门第,一门都是画家书法家,慕成舟的母亲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
柳城是个会时不时离经叛道的家伙,谁知道恶趣味一上来会作什么妖,故意开他玩笑把随手涂抹的东西送到他府上来这手段太稀松平常了。
闫秘书没有贸然就拨打给著名画家柳城,因为这画得先确定了来向,于是打回给思南公馆问了管家。
询问后她带着讶异的神情告诉慕成舟,“画……是太太亲手画的,而且太太自从苏醒后,就一直在画,看来是想给您惊喜。”
慕成舟脸色微沉,“知道了。”
合约只剩下半年,但前些时日,阮萌萌就表现出了对他的另外一种依恋亲昵的态度,又是央求自己和她同桌吃饭,又是在门口等他回来。
这女人的行为是在违反契约精神,和冲撞他的底线。
慕成舟还能背下来两人签订的条款,“乙方不得有任何婚内和婚外的越轨行为”,婚外毫无疑问是她不可以婚外情,这会影响慕氏和慕成舟本人的声誉;婚内则是她不许对自己产生幻想。现在变本加厉,又给他画这种不羞不躁的图,她这是破罐破摔,不想要那五千万了?
慕成舟当然不是gay,但他有重度精神洁癖,不许别人碰他。影视霸道总裁身边从没有女伴,对待秘书都是冷眼,似乎丝毫看不出来女人的美感,因此他是gay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他自己是不屑以娶妻来压制不实传闻的,清者自清。但他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他成婚,以便赢得他父亲对他的尊重。
拗不过他妈,又不愿被他父亲利用成联姻大家族的工具,于是他才选择了当时正在倒霉的阮萌萌。
二人一拍即合,签订婚姻合约,一切按章行事。
一尘不染的桌上有瓶免洗消毒剂,慕成舟看完画后,就在手上喷着擦了擦。放下消毒剂后,他沉思了三秒钟……又拿出画来端详一阵。
嘴一勾,不错是真不错,有点大家风范。自己骚包的一面也不外乎就这样,不过还没人有幸看过。真爱什么的……重度精神洁癖患者表示,对方可能也得有洁癖癌,才可能是自己的菜。但这样的匹配程度,难。
*
思南公馆。
得知慕成舟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阮萌萌晚上睡得很香。
早上昏昏沉沉醒来,被女仆扶着下楼用过早饭后,阮萌萌看到楼梯上站着几个工人,正在冯姐的指挥下安装地板。
女仆阿用说,“您摔下楼梯就是因为那层地板坏了,您当时穿着高跟鞋踩上去,直接那地板翘起,您就崴倒滚了下来。这思南公馆的楼梯设计太烂了,这么高这么陡峭的旋转楼梯,如果有小孩子怎么办啊,我们这些做活的也不方便,万一……”
太太平时都用电梯,只有他们这些做活的才经常上下走楼梯,那天如果摔下的不是太太,而是她……阿用想想就后怕。
“那怎么今天才修?”阮萌萌倒是好奇,她摔下来到现在也有一个星期了,连伤口都拆线了。
“听说那块地板板材是意大利的橡胶什么的,要特地运过来。”
楼梯上的冯姐正在叫唤:“钉好了保证不要翘起皮啊,要出人命的!”
阮萌萌观察那块正在被换的地板,正是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处。盘山公路上车过弯都得踩着刹车,阮萌萌估计是转弯没踩刹车,不然只是翘皮的话……
阿用也跟着说,“那天……吓坏我了,您接了个电话,急着要下楼,结果电梯停了,我叫吴姐去问问电梯什么情况,您着急就从楼梯跑下去。”阿用想起她穿上了十厘米的尖跟在楼梯上飞驰的情景,再想想她滚下来后那副惨样子,最可怕的还不是骨折,而是后脑狠狠撞在了金属护栏上——医生说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却没想到不过一两天功夫,居然奇迹苏醒,只是又浑浑噩噩几天后,到昨天才真的清醒过来。但看她的样子还是懵懵懂懂,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不过,命捡回来就不错了。
只不过,自己内心对少爷的那一丢丢小火苗,又要从此深深埋下……
其实阿用并非真的企图上位,她知道自己和少爷之间隔着海沟呢,她只是觉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女人能配得上少爷,上次阮萌萌问她本命是谁,她确实觉得少爷就是她的本命,她甚至觉得少爷可以跟外面的传闻一样喜欢男人,但就是不要喜欢女人就好了。
谁知他一年多前还是拗不过压力娶了妻,所幸也都是排面功夫,别人不知道,但家里人很清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次数一个月也没有一次,少爷对太太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从不见好,而且因为太太前些时候似乎想讨好少爷,结果还让少爷反感了。
“我接了个什么样的电话?”
“是经纪人的电话,说让您赶着去见大导张阿谋,我听您特别激动地提到了张阿谋的名字。”
“这样啊……”阮萌萌总觉得一整个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多问,电梯开门,阿用直接摁下了三楼。
穿越的第二天,阮萌萌的社恐好了点,对自己所待的这个家产生了点好奇。“二楼是少爷的地盘?”
少爷?阿用愣了愣,阮萌萌脑子果然还是不好使的,这家里她是主人,别人都是佣人,结果她自己喊老公都喊少爷……“您以前叫少爷叫‘成舟’,您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阮萌萌呵呵,要么叫大名要么和所有人一样叫少爷,单叫这俩字太亲昵,社恐患者会恐晕过去的。
其实她醒后大半失忆的事,整个慕家都已经知道了,管家就连连和阿用确认了好几遍,而且每天都会过来问询。说起来管家因为是老爷派来的,以前对太太也比较漠视,结果现在出了事反而关心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太太险些出大事,被老爷问责了的缘故。
这位太太虽然因为是“戏子”不得老爷喜欢,但好歹也是他大儿子的老婆,家世也不差,又有社会影响力,面子上表达关切问责还是必要的。
“少爷的卧房、书房和卫浴在二层。平时少爷回来都在这里,二层是除了管家之外都不可以去的,少爷有明令。”
阿用还准备着阮萌萌接下来可能会问“我能不能去”这句话,结果阮萌萌一点这意思都没有,出了三楼就跳回了床上。
然后阮萌萌觉得手边少点什么东西,于是坐起来,“我有手机——吧?”
阿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拖长音,点点头,“当时您摔下去时,手机从包里掉出来摔坏了,管家帮您拿去修,我去问问修好了没有。”
说着阿用就转身出去了。
过不片刻,有人敲了敲门,阮萌萌抬头一看,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光头,穿着唐装。人很瘦,脸上颧骨突出,脸颊凹陷,面容带着一丝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的微笑。
“您应该是……管家吧。”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脚,但下一刻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进来,“太太,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你什么事就站在那里说。”
阮萌萌被这人的气势压制得窒息,而管家此刻皱着眉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发现她变得不一样了。
但或许她以前就长这样?管家没在此上花费太多心力去想,毕竟阮萌萌是女明星,化妆不化妆本身就是天魔两样。谁知她今早起床用了什么高价化妆品,毕竟这府上还有她的私人医生,甚至会给她去脚皮。
而管家真正关心的是别的:“太太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的眼珠子略微外凸,说话时微微躬身,看起来很谦卑,语调却上扬,压制,还带着老年人的嘶哑。
阮萌萌心里咯噔一声,捏紧被角:“想什么?”
“太太时常画画,少爷也特地着秘书打电话来过问了。您有这样的爱好,我也是头一次知道。”
阮萌萌嘿嘿,“我有什么爱好,少爷也不一定知道……更何况您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更不知道了……”
管家继续微笑着从唐装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放在阮萌萌床头,“您的手机,我已经着人修好了。您尽管使用。听说您想用ipad,我着人去采购了,今天迟些就能送到。”
阮萌萌看着这个半百中老年人说完后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去,步履轻盈地像个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