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问题显然没解了，因为哨塔晃动得愈发厉害，从一楼大厅传来的尖叫声和“野兽”嘶吼声简直震耳欲聋，甚至能听到有急促繁杂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上边来了。
在又一次“轰然”的撞击声后，姜茶按捺下心底的不安与涩意，轻了轻有些干涩的嗓子，试探着主动开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走，往楼上跑。”人形机器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握住她纤细的胳膊。
哨塔很高，不知道修建的时候是干什么用的，而且因为供电系统崩溃的缘故，根本无法使用速升梯，姜茶只能跟着人形机器人一味地往上攀爬。
可惜她平时实在没怎么注重体能训练，跑到第十层的时候，终于累到瘫软，整个人都喘着大气，虚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渗出。
她拽住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突然灵活快速了不少的人形机器人：“我不行了，到底要去哪儿？”
人形机器人反条件地甩开她的胳膊，又不知感测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机械臂，猛地拉着她后退几步，反身躲进一旁的房间里。
“来了。”他按着她的脑袋，低低道，“你躲在这里，枪给我。”
姜茶不答应，他直接夺过电磁枪，跻身出了门，顺手把门从外边反锁上。
“喂！你怎么回事！我才是主人啊！”姜茶疯狂叩击着房门，气得不轻，半晌后，她不得不背靠着门，低骂一声。
“汤圆，你试着连上这里还没有损坏的监控，找找其他逃出去的路。”
“好的茶茶。”小汤圆的声音依然甜甜的。
姜茶则扒着被机械兽撞出的缝隙，努力往走廊尽头看。
她从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手，把门扒开了些，终于看见人形机器人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秒，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十一层和第十层的楼梯道间窜了出来。
是个发狂的机械兽。
制作这个机械兽的工程师不知道有什么恶趣味，把它造得丑陋又笨拙。凹凸不平的头颅跟长满脓包的癞□□似的，四肢腿却壮硕有力，几乎是人型机器人的好几倍大。
姜茶见人形机器人不甚熟练地用机械指快速地把枪摸索了一遍。
“那是把高伏枪，扳机在……”她冲他的背影大声喊，还没解释完，那怪模怪样的巨型机械兽却突然像人一般直立起来，跟会变形似的，浑身上下“嚓”地长出密密麻麻的尖锐刀刃。
她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惊呼：“小心！”
可惜来不及了，人形机器人几乎是瞬间被它扑到，那些尖锐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他的金属铁壳，姜茶甚至都听到了他痛苦的闷哼。
机械兽的动作愈发暴戾，它死死地按住身下的人形机器人，直到他没了动静，才慢慢起身，把腥红的眼珠子对准姜茶所在的这扇门。
显然，姜茶暴露了。
“茶茶，我找到逃生的路了，顶楼停了一架小型代步飞行器，我们从窗台爬上去，再……”几乎是与此同时，小机器人汤圆兴致勃勃地开口。
“再等一等。”姜茶压下鼻梁的酸涩，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人形机器人肖似故人的声音，“我们等他回来。”
“可是……”小汤圆迟疑地开口，“汤圆检测不到那个像木头的大家伙的信号啦！”
姜茶仰了仰头，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没有说话。
她又想起自己昏迷时，隐约听到的那首古老战歌，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再坚持追问下去。
就算不是他，哪怕是个同类……
姜茶不敢去深想自己心底那个荒诞的念头，只能反复祈求人形机器人没事。
可惜，人形机器人还瘫倒在原地没有反应，机械兽却已经安然无恙地重新站了起来，模仿动物狩猎的动作，放慢脚步，朝着姜茶藏匿的方向逼近。
“茶茶！那个可怕的东西来了，我们快跳窗吧！”汤圆用小短手紧紧扒着姜茶的脖子，“回头把大木头捡回去，重新组装不就好了吗？”
小汤圆再拟人化，也不过只是个机器人，它并不会明白，会突然关机，接收不到信号，很可能意味着人形机器人的芯片已经损坏了。
走廊尽头，崇渊控制着身体，慢慢从撑着地板站起来——他实验成功了。
骗过了机械兽，让它误以为自己是同类，在关键时刻收了手。
这样就很好办了。
对着机械兽呆滞回头，有些困惑的神情，崇渊重新开了枪。
炫目的白光电弧里，那只丑□□像是被抽取了骨架，整个瘫软成了一团。
崇渊握着枪，机械指上弹出锋利的刀刃，剖开那只机械兽的腹部，快速地将他身上的值钱部位肢解下来。
他挑出其中最显眼的一块红色能量石，擦干净上边的污渍，然后一步步朝着被自己堵住的门走去。
姜茶眼看着他走过来，终于成功拉开门，没忍住先跳起来给了他一下：“能耐了你啊……”
话音未落，一块滚烫的东西被塞到了她掌心里。
她盯着那块还在发烫的硕大能量石，不明所以：？
人形机器人依然是那种淡漠的语气，表情认真：“这块大，还没怎么用过，能换好几瓶营养液。”
姜茶捧着那块能量石哭笑不得，那边人形机器人已经迅速收拾好地上的零件，用一个眼熟的麻布袋子装着：“走吧。”
姜茶看他还有往上走的趋势，忙把他拽住：“还要往上啊？这塔看起来要塌了，别走到一半就被埋了。”
她意有所指地盯了眼下楼的方向。
“楼下应该散得差不多了吧？”
人形机器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还有一个人，不在楼下，你不打算亲手杀了她？”
姜茶的瞳孔微微瑟缩，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从前的价值观使然，她在思考解决问题的方式时，直接暴力解决从来不在她的第一选择内。
领主一家被抓，联邦安全部和林西恩当然会也不会放过艾芙拉，听说安全部审人的方式格外极端，艾芙拉不死也得半残。
但真的甘心吗？
姜茶一时间驻足在了原地，她的脑海里又响起了江鲤求救的声音。
崇渊看着她干净明媚的面庞，却突然改了主意。
不能这么逼她，据他的猜测，这个小姑娘，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经历过那样残酷的战争，他不能硬把这样的仇恨，往她身上灌输。
还是先送她回去，再回来直接帮她解决了那个女人吧。
“就从这里下去吧，”他走近姜茶，突兀地俯身，“恐高吗？”
“我一个开机甲的恐高……”
姜茶蓦地回过神，人形机器人却轻轻笑了一下，直起身子，猝不及防地拦腰把她横抱起来，一面神经兮兮地夸赞她：“很好。”
见人形机器人已经半只脚朝阳台走去阳台，姜茶顾不上其他，头皮一麻。
怎么滴，这是跳楼上瘾了是吗？
“等等！汤圆已经找到了其他路线，楼上有辆代步飞行器，我能想办法开。你刚打完架，身体太虚弱了，要不还是我抱着你……”
崇渊的决策就从来没出过差错，他还尚不能习惯这种随时被人反驳的感觉，尽可能地耐心道：“我的身体很好，电量充足，动作灵活。”
看着呆傻，实际上固执得过分，姜茶对着这个丑丑的人形机器人就手痒，忍不住拿手里的能量石磕了磕他脑门：“是很好，脑袋凹下去那么一大块，好得很。”
崇渊检查了一遍体内的能量储存，确定还能顺利抵达那条垃圾巷，不跟她废话，直接一只腿踩上窗台，打算从第十层楼一跃而下。
就在他跃下的那一刹那，姜茶贴在他冰凉的怀里，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上下一僵，动作凝滞了片刻。
“呲——”是尖锐兵器，从铁皮之中□□的声音。
“茶茶果然来找我了啊，没让人失望。”
谁都没料到，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的艾芙拉，居然会从阳台下的杂物柜里突然出现，她从人形机器人背后探出头，对着姜茶微微一笑，额头不知道在哪里撞伤了，血一股股地往下流，瘆得慌。
艾芙拉冲姜茶晃了晃自己的半截手掌：“你害我这么惨，就算我死，也得拖上你垫背吧？”
姜茶这个角度，看不见艾芙拉到底对人形机器人做了什么，只能尽力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不知道吧？领主一家被抓了!”
艾芙拉果然愣住了，但很快，她就阴沉沉的一笑，终于不再是那副小白花的模样。
“那又怎样，”她快速地举起那把闪着冷光的长剑，准备对着人形机器人的头颅再来一下：“小垃圾，低贱的旧人种，不是很喜欢机器人吗？带着你的机器人，一起去死吧!”
崇渊幽蓝的机械眼瞬间沉了下去，他换了单手抱姜茶，另一只机械手弹出刀刃，一把握住艾芙拉的脖子。
“你的枪在我衣兜里。”
冷静的机械音未落，一声沉闷的枪声，已经穿透了艾芙拉的额头。
姜茶握着枪，看着艾芙拉震惊地瞪大眼睛，额头的血窟窿汩汩而下，她的唇角嗫嚅了几下，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惜下一秒，就直挺挺地摔下了高塔。
亲手报仇了。
这个世界跟她从前的世界不一样，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姜茶反复告诫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一阵又一阵的恶心翻涌上来。
“第三个。”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在颤抖，崇渊低低笑了声，安抚性地搂紧了她。
冰冷的机械下巴搭在她的颈窝里，弧度有些硌人，出口的话，却沉稳有力：“姜茶，你没有错，做得好。”
熟悉的腔调，似曾相识的鼓励，像是被打了一支强心剂，姜茶的冷战，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又想起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人了。
趁下一只变异机械兽追过来之前，崇渊抱着姜茶从高高的塔顶一跃而下，本来收在背后看不出的巨大机械飞翼“卡擦”一声伸展开，自半空中投下一片阴影，向着远方顺利地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