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掌心为所欲为

作者:熹微天

那天以后?,他们还是跟往常一样,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放学沈扶泽会来?一班等她一起走,课间也会来?找她,有时是借书,有时是给她送奶茶,两人也时常会去校门口那家奶茶店坐一会儿。

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但其实那段时光非常的短。

短到后?来?的许景末几乎忘了,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平静而美好的日子。

那天一班体育课,许景末坐在?篮球场树荫下她经常坐的那个长椅上看书,沈扶泽又来?篮球场找她,给她带来?一杯奶茶。

沈扶泽说他爸有事来?校门口找他,他出?了一下学校,现在?奶茶店没人不?用排队,他就顺便给她买了一杯。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原因?。

许景末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直到有一天,也是一班体育课,上到一半她被班主任喊去综合楼复印下节课随堂测试的卷纸,她在?综合楼三楼的窗口,看到提着?奶茶□□进来?的沈扶泽……

而校门外,空空如?也。

她把卷纸复印好放班主任桌上,快速回到篮球场,沈扶泽刚好过来?,依然是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借口。

“我爸来?找我,我出?去了一趟,顺便给你买的。”

她像往常一样很自然的接过奶茶,低头喝了一小口,抬起头问:“对了,你爸来?找你做什么?”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沈扶泽明显怔了一下,而后?眉头微微蹙起,他说:“还不?就是我成绩那点事。”

她“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喝奶茶,沈扶泽没有再说什么。

走之前?沈扶泽跟她说今天放晚学不?跟她一起走了,他有急事,她说好。

那天刚好轮到她值日,她离开得有些晚,夕阳有些刺眼?,她没有走平时走的路,而是走了篮球场旁边种着?梧桐树的小路。

她看到“有急事”的沈扶泽正在?和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她盯着?篮球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双脚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但她也只在?原地停了几秒便用书挡着?脸快速离开了。

第二天下早课,沈扶泽喊她去食堂吃饭说他请客,她拿出?家里司机刚刚送来?的饭说不?用了,沈扶泽又说校外新开了一家奶茶店要不?要去尝尝?她说不?想喝。

到了傍晚放学的时候她直接走了,没有等沈扶泽。

第三天也这样,第四天,第五天……后?面的一周她都这样。

周五,她也是放学铃响她就跑出?了教室门,她没有想到沈扶泽更快。

沈扶泽在?校门口堵住她,抓着?她手腕将她拉到一处没人的巷子里,把她推到墙上,两条有力的手臂堵住她的去路。

“为什么躲着?我?”他气息有点急,浅棕色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

她说:“月考成绩出?来?,我有三个科目的成绩下降了,我要回去学习。”

她想,不?就是编个借口嘛,她也会。

她是随便编的借口,但沈扶泽似乎信了,松开了她,说:“走吧。”

沈扶泽将她送到了停车场,她家司机已经在?等她。

平时她不?要司机来?接的,她跟沈扶泽乘坐校车回去,有时候错过校车,他们会漫步一段路,再坐公交车或者打车。

有时候她不?想太早回家,他们会找一个奶茶店,写完作业再回家。当然,沈扶泽从来?不?写作业,都是她在?写,而沈扶泽陪着?她。

车子逐渐驶离停车场,许景末看着?倒车镜里,停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的身影。

她心里有一点难受。

后?面许景末每天都让她家司机给她送午饭来?,午休时间她也不?离开教室,放学就回家,一刻也不?多留。

沈扶泽给她发?微信,她要么不?回,要么隔三四个小时才回,回也是简略的几个字,然后?就说她要学习了。

好像她真的在?努力的学习,好像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已经分不?出?一点半点的时间用来?做其他事,也分不?出?一点半点的时间来?给其他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逐渐的,沈扶泽来?找她的次数也开始变少,给她发?的信息也变少。

沈扶泽的行迹开始飘忽,他不?来?找她,她也见不?到他。

终于?有一天,六班的班主任找到许景末,问她知不?知道沈扶泽去哪了?说给他家长打电话,他家长也不?知道,沈扶泽已经一周没有来?学校了,没有人联系得上他。

她打开微信,发?现距离上一条信息,时间已经过去一周。

最后?的对话,停在?了沈扶泽问她想不?想喝奶茶?她说不?用了,沈扶泽发?过来?的“哦”上。

她发?过去一条信息:你去哪了?你们班主任来?找我,说你一周没来?学校,联系不?上你。

沈扶泽回:我明天就回来?上课。

她回:哦。

之后?沈扶泽便没有再回复。

她不?知道沈扶泽这一周去了哪里?沈扶泽也不?会说。

只是因?为他的班主任找上她,所?以他让她有了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沈扶泽说他明天回来?上课,第二天他确实回来?上课了。

许景末那天一直心不?在?焉,课间目光总是忍不?住往窗外瞟,可是一整天她都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个人。

放学的时候她没有走教室旁边的楼梯,而是穿过二三四五班从六班旁边的楼梯下,经过六班教室的时候她从窗子里看进去。

她看见沈扶泽桌前?放着?一杯大杯原味奶茶,一个女生站在?他桌前?不?知道跟他说了点什么,紧接着?他把奶茶递给了那个女生,那个女生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笑得特别灿烂。

沈扶泽当天晚上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说出?来?办事正好路过她家,问她要不?要出?去喝杯奶茶?

她没有回。

之后?的一周,不?管这个人给她发?了什么信息,她都没有回。

她看着?沈扶泽的微信,就想到那天沈扶泽把奶茶给了别人,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被什么堵着?一样的难受。

她甚至有好几次想把沈扶泽微信拉黑,手指已经放到“确认”按键上方,好多次就要按下去,最后?还是没舍得。

反倒是不?久后?,沈扶泽离开的那天,她犹豫了好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发?了句“一路顺风”过去。

对话框显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好友]

……

那天回到家父母又在?吵架,许景末门开了一半,听到里面的吵架声又将门轻轻合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家。

走了没多久突然下起了雨,她没有带伞,将书包护在?身前?,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雨中。

天空一片乌沉,夜幕即将降临,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急促的脚步声在?雨中不?甚清晰,最后?那阵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

“许景末,你在?干嘛?”

周围雨还在?下,只有她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雨停了,她抬头,发?现头顶多了一把灰色的伞。

目光顺着?握伞柄骨节青白的手指往上,她看到脸上隐隐带着?怒气的沈扶泽。

她从来?没有见沈扶泽生过气,更没有见过发?怒的沈扶泽,她觉得很新鲜。

“你在?干嘛?”沈扶泽又问了一遍。

她说:“没干嘛,随便散散步。”

“散步?原来?你喜欢在?雨中散步?原来?你喜欢背着?书包散步?原来?你喜欢把一身衣服淋湿了散步,是么?”

沈扶泽的语气咄咄逼人,许景末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雨不?大,但由于?她在?雨中走了太久,身上的校服全?都被淋湿了,书包也湿了,不?知道里面的书有没有幸免。

她没有说话,许久,她听见沈扶泽开口,语气软了很多,同?时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没有地方去,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身上全?湿了有些冷,她没有拒绝沈扶泽的外套,她只是说:“我自己家里的事情,跟你又没有关系。”

雨依然在?下,伞下这一小块空间的空气却凝固了。

她以为沈扶泽会生气,可是没有,沈扶泽没有情绪的问她:“你要回家还是住酒店?”

她说:“酒店。”

沈扶泽将她送至酒店,而后?离开。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一个小插曲而缓和,反而在?后?来?愈演愈紧张。

国庆文艺汇演,要求每个班出?一个节目,一班的同?学擅长学习,不?擅长表演,许景末学过芭蕾,又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被大家推荐出?去担起这个重任。

正好同?班也有一个学过芭蕾的男生,许景末找了那个男生做舞伴,文艺汇演前?一个月,她每天放学都会和那个男生到舞蹈教室排练。

一来?二去两人熟了,有时候也会一起吃午饭。

校园就这么大,她总会不?时的遇到沈扶泽,有时沈扶泽和几个打球的体育生走在?一起,有时走在?他身边的会变成一个女生。

以前?她跟沈扶泽同?出?同?进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别人跟他走在?一起,她才发?现自己嫉妒得要命。

自从她和沈扶泽走近后?,贴吧里大家对他们的关系各种揣摩,其中有一个最夸张的说法是:她和沈扶泽已经见过家长,等毕业就订婚。

他们没有要订婚,也没有在?谈恋爱,他们只能算是朋友。

只是,朋友之间,会产生嫉妒和占有欲这样的情绪吗?

她不?知道,一直到沈扶泽离开,她都不?知道。

文艺汇演前?夕,许景末一直跟那位男同?学排练得很顺利,可是表演当天,那位同?学没有来?,老师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他家里人说他阑尾炎在?医院做手术。

排练了一个月的舞,临时换舞伴不?现实,但是她代表班级,舞蹈要评比,要拿名?次,她不?可能不?表演。

最后?,她临时找高三学姐借了一身衣服,双人的芭蕾,改成单人舞。

这支舞蹈她曾经练过数百遍,已经有了肌肉记忆,表演开始一切顺利,只是舞蹈跳到一半,后?台突然发?生意外。

音乐中止了。

她在?舞台上愣了几秒,她在?考虑要不?要边唱边跳舞,虽然清唱加跳舞可能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有人提着?一把吉他上台。

他停在?舞台左后?方,微微垂眸,略有些长的刘海半遮住浅棕色的眼?眸,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接上了刚才断掉的音乐。

许景末踩着?音乐的点,将舞蹈继续下去。

虽然接连出?现两个意外,但是表演也算是顺利完成,最后?一班的表演拿了第三名?。

颁奖的时候许景末没有上台,她在?满校园找沈扶泽,最后?在?篮球场树荫下她常坐的那个长椅上找到沈扶泽。

她见到沈扶泽,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迟疑了很久,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

沈扶泽没有应她。

夜里凉风习习,篮球场空无一人,年久失修的路灯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

长久的沉默后?,沈扶泽对她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许景末,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么?”

问完这个问题沈扶泽站起身,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朝她走过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的看了她许久,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夜色沉寂。

他说:“其实你只是孤独吧。”

她没有说话。

一直到沈扶泽转身走了,她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后?面一周沈扶泽都没有来?学校,再然后?,大家都说沈扶泽出?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景末心里其实很平静。

她没有什么感?觉,心里也不?觉得难过,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难过,高二要分班,高三要冲刺高考,她也没有时间难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她已经出?道,成了一个混迹在?十八线的明星,有个朋友问她:“景末,你要什么口味的奶茶?”

她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说:“我不?喝奶茶。”

后?来?苏彤给她买喝的都只买咖啡,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奶茶了。

关于?奶茶,关于?那个人,被尘封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

沈扶泽临走前?问她,有没有把他当成朋友?她后?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跟沈扶泽曾经也算是朋友吧?

她后?面也有了朋友,苏彤,孙眉,好多好多,他们相互陪伴,相互鼓励,却不?会更近一步。

她和沈扶泽也曾经这样相互陪伴过,所?以,他们曾经,至少有一段时间里,他们算是朋友的。

只是,后?来?那种陪伴里面有了嫉妒和占有欲,所?以友情也变质了。

他们无法退到友情,要么更进一步,要么到此为止。

多年前?的他们无法更进一步,所?以只能到此为止。

与沈扶泽再次重逢,是在?一场宴会上。

沈扶泽被众星捧月的出?现,宴会厅内诸多老板纷纷上去打招呼,她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

与多年前?穿着?校服的沈扶泽不?同?,多年后?的沈扶泽穿着?熨帖的手工高定礼服,香槟色的衬衣领子翻出?来?,没有系领带,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整个人显出?几分慵懒和随性。

他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整个人倚靠在?长桌边与身边的人说笑,说是说笑,但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笑,身边的人个个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周围的人环绕着?他,却都不?敢靠他太近。

他明明在?笑着?,可身边的人却仿佛很怕他似的。

从前?可以一个借口用到死的人,现在?她完全?看不?懂。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扶泽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然后?两人的目光对上。

她彻底愣住,周围的行人不?再穿行,宴会厅内音乐静止,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眼?里只剩下那个人。

而对方却不?受任何影响,沈扶泽唇角扬起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而后?远远的,对着?她举了举杯,将杯中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那是她不?再熟悉的沈扶泽。

那天她离开得很早。

宴会过了大概一个月,妈妈突然很严肃的跟她说:“我们决定让你与沈家的继承人联姻。”

沈扶泽从国外回来?第一天,他继承人的名?号就传遍整个Z市。

许景末自然也知道。

她想起那天的宴会上,晶莹破碎的水晶灯光下,那双朝她看过来?含着?笑意真假难辨的眼?眸。

她说:“哦,你们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么。”

妈妈说:“沈扶泽已经同?意了。”

而后?,他们顺理成章的订婚,结婚……然后?是一年的分居。

那一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明明相互讨厌,却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就连媒体都知道他们商业联姻,没有感?情,一年十二个月,月月爆料他们离婚。

他们还在?自欺欺人。

终于?,她向沈扶泽正式提出?离婚。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沈扶泽出?现在?红毯现场,将她箍进怀里澄清,他们没有要离婚,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而后?撕了她拟的离婚协议。

两人订下三个月的约定。

那三个月很短,转瞬即逝,那三个月又很长,期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他们终于?得以走近对方。

她也终于?拨开迷雾,看清了自己的心。

再后?来?,他们重新回到三中,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沿着?种着?梧桐树的林荫小路,穿过篮球场,最后?来?到那个熟悉的长椅上。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她靠在?沈扶泽肩上,发?凉的手指被沈扶泽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

他们看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和夜色,许久,许景末说:“沈扶泽,你当年在?这里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有没有把你当成朋友?我没有回答你。”

“我现在?回答你。”

“嗯。”沈扶泽发?出?一声鼻音,他腾出?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

“没有。”她说,“我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趁沈扶泽失神?的刹那,她仰起头快速在?沈扶泽唇角亲了一下又坐回原位。

她说:“从来?没有。”

因?为从一开始心思就不?单纯。

只是当时年纪太小,早恋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