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闻徵站直抬头看他,握住狗绳的手指关节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在他眼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却越看越心惊。
四周的空气似是凝固了一样,暖黄的路灯打在易承昀的侧脸,让他另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黑眸中倒映着闻徵惊愕的模样,幽深的瞳孔里像有什么在燃烧。
“你认真的?”
闻徵脑子里乱哄哄,自从“结婚”起,像是一切都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试图反驳他:
“我自己也能解决需要,凭什么要你?”
“首先,我本人每半年定期全面体检,而据我所知,你作为运动员强制参加体检,可以互相交换报告,没有健康方面的风险;其次,我们双方之前都没有过伴侣,不用担心情感纠纷。”
易承昀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看他,声音沉稳有力:
“重点,彼此解决需求符合合同中互利互惠的原则,不算违约。”
等等,闻徵微微张大嘴,不知道该对哪个信息比较震惊:
这人是怎么连自己没男朋友也翻出来?!或是,易承昀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正当闻徵因不知道怎么反应而陷入沉默时,易承昀一手搂住他,故意俯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问: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对我没有别的心思、不怕会假戏真做的前提下,以防万一,确认一下,你有这方面的顾虑吗?”
闻徵登时暴跳如雷:“我才没有!你有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
闻徵不服输般昂起头,他笃定易承昀一定会嘲讽回来,早做好要大吵三百回的准备。
没想到那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若无其事直起身,另一手继续搂住他往回走。
什么意思?
二月的晚上天气依然寒冷,但闻徵整个人被易承昀护在怀里,冷风全被比他高的易承昀挡住,再加上半个身体贴着那人的胸膛,像抱着个暖炉。
由于一时跟不上易承昀的思路,闻徵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走,从背后看,宛如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他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易承昀,一个劲抬头盯着对方,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不是要吵架?!
可易承昀这时又像一点看不懂他的暗示,两眼直视前方,从闻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线,凌厉而坚毅。
“到家了。”
相比一路忐忑的闻徵,易承昀倒是坦然得多,镇定放下搂住他的手,俯身揉了揉宙斯的头:
“下次再一起去散步。”
随后他拉开门,似笑非笑看向欲言又止的闻徵,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
闻徵抿了抿嘴,憋着一股气低头往里走,这种感觉太不爽了,就像明明热好身要打一架,结果被对方鸽了。
直到临睡前,闻徵半挨在枕头上给裴思宇发讯息,才听见易承昀欠揍的声音:
“刚才提的事,你不用着急回答。”
闻徵鼓起脸,正想怼易承昀两句,谁知一抬起头眼就直了:
那人刚从浴室出来,松垮垮围着一条毛巾,上面什么也没有,豆大的水滴沿着线条分明的肌肉往下滑,在微暗的灯光中勾勒出数条暧昧的银丝……
“我已经让助手去联系你提到的那位程先生,加紧处理酒店的事,期望能在后天得到结果。”
边说边神色自如坐到另一边,易承昀一手掀开被子,把浴巾放到一旁,躺在闻徵身旁:
“那么,睡吧。”
……
按预定计划,闻徵和裴思宇第二天要在马场一同拍比赛宣传视频,他一踏进休息室,便听见好友打趣道:
“看你的黑眼圈,是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感情真好。”
一口老血堵在喉咙的闻徵:……
“嗯,毕竟新婚嘛,不要羡慕。”
含糊敷衍过去,闻徵想跟他聚聚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易承昀昨晚的提议,努力扯开话题:
“不说这个,你和楚洋后来怎样?”
裴思宇的回答差点让他打翻咖啡:“幸好我听了你说,他确实很不错,你懂我意思。”
错把闻徵惊愕的表情当成赞许,裴思宇朝他眨了眨眼,脸上难得泛起几朵红晕:
“那天过后,他不仅贴心地给我上药,还诚恳地问应该怎么补偿。我自然是婉拒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至于为了这点意外大惊小怪。”
闻徵:仿佛膝盖中了一箭……
“后来他提出想和我保持稳定频率的‘深入交流’关系,我有跟他坦白,因为我才跟前男友分手,可能不会那么快投入感情,问他会不会介意。”
一手托着脸,裴思宇一手搅动咖啡,又说出一句令闻徵惊掉下巴的话:
“他说完全理解,我们简直一拍即合。事实证明,只要技术到家,双人可比solo好太多了!”
闻徵握杯子的手微微发抖:“那、那真好。”
怎么易承昀属下的做事风格和他老板一脉相承?!
话说回来,裴思宇的状态看上去比起来时判若两人,这春风满面的样子……
缓缓靠在椅背上,闻徵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易承昀昨天说的话:“彼此解决需求符合合同中互利互惠的原则。”
不不不!闻徵猛地摇头:说好今天不想这个。
“说不定改天我们可以来个双人约会……你怎么了?”
注意到他在走神,裴思宇好心推了推他,提醒道:
“该换衣服了,摄影组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闻徵和裴思宇是同门,向来有默契,后续采访基本没难度。
结束后,闻徵本计划犒劳团队一番,及时被教练叫住:
“这里交给我,有一位客人,在贵宾室等你。”
“您是?”闻徵打开门时,看见沙发上坐的女士,只觉有几分眼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我是闻徵,很高兴认识您。”
那位女士穿着一件淡雅的连衣裙,眉眼灵动别具气质,站起身大方朝闻徵伸出手:
“我是薛敏,听说闻先生的团队需要编曲师,未来的合作,请多多关照。”
“薛敏……”
听到这个名字,闻徵脑海里灵光一闪,惊叹不已:
“去年英国的杰出华裔青年编曲家之一?您口中的合作是指?”
“过奖,自然是指未来您在参加奥运比赛中的编曲工作,您不会拒绝我吧?”
对于闻徵的反应,薛敏先是矜持地笑了笑,开门见山问:
“听说我们时间比较紧张,不知道闻先生想要什么风格的乐曲?”
闻徵忍不住咂舌:听薛敏的意思,可不像光编曲,难不成是要给他高级定制?
为便于调动观众情绪,大多数骑手的参赛曲目均是大众风,再把几首曲子糅合在一起,能衔接流畅、贴合马匹的节奏已算难能可贵。
至于为骑手与爱驹度身定做的音乐,闻徵只在重大比赛中见过,苦于一直没这方面的人脉,除了羡慕也没别的心思。
只因有这个能力的专业音乐人,无疑是大神级别,不是普通骑手能邀请得动。
“很感谢你。”
闻徵和薛敏商量了一下午,沟通比他想象中还顺畅,两人约好训练时间后,他装作不经意问: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愿意负责我这次参赛的曲目吗?是谁牵的线?”
“原来你不知道?”
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薛敏挑了挑眉,爽快答道:
“易先生曾经帮过我恩师一个大忙,另外我先生和易家是合作关系。不过你别误会,我选择和你合作,并不全因易家。”
她耸了耸肩,轻笑道:
“首先,飞过来的路上,我看完了你以往的所有比赛,你是目前最有希望夺金的华国选手;其次,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刚在这里观察你拍摄,看你与其他工作人员相处,感觉和你一起工作会很愉快。最后,在交流的过程中,我确定了这一点。”
闻徵不禁莞尔:这位音乐家的性格倒跟他有点相似。
他和薛敏友好地握了握手,郑重道:“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送走薛敏,闻徵只来得及喝一口水,又马不停蹄赶去和教练与马场经理开会。
“音乐搞定了?恭喜。”
示意他坐下,教练把两张图纸摊开在他面前,解释道:
“这是未来马场部分区域扩建的示意图,本次资格赛将会在比利时进行,比赛场地我们已经考察过,计划在这里临时建一个模拟赛场。”
跟人一样,马被运到陌生的地方比赛,可能会紧张或是出现其他应激反应,因此模拟场地训练是重要的一环。
闻徵点头问:“这里好像是属于另外一片别墅区的后院?屋主允许吗?”
他仔细研究地图,顿时一愣:那一带不就是当初他被易承昀“横刀夺爱”的房子?
“你难道不知道?这片别墅属于易先生,我们昨天和他沟通过,他已经答应了。”
马场经理讶异地抬头看了闻徵一眼,不好乱猜测他们的夫夫关系,只提道:
“而且现时这几栋里本来住的就是我们的马术团队,如果顺利的话,半个月能建成。”
闻徵后来才知道,在买下马场翌日,易承昀就让助手把场内主要管理人员大换血,并引进一定数量有经验的马工和驯马师,因此马场运行不仅没有出现混乱,不如说比以往更高效。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紧迫的问题。”
处理完扩建事宜,教练单独把闻徵带到马厩,边逐一查看马匹状态,边斟酌开口:
“你最近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备用马?”
听出他话里的凝重,闻徵神色一凛,皱眉问:
“是不是向日葵和果冻的状态不好?”
一般每个骑手会有五六匹备用马,可闻徵身上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去年他的两匹备用马退役后,恰好撞上闻父要求他回国接手公司,分散了他的大部分精力;再加上他的两匹赛马被闻祈转手给别人,重新恢复状态同样需要时间。
还有最严重的一点,闻徵的两匹爱驹——向日葵和果冻一匹十六岁、一匹十五岁,作为赛马已快到达退役的年纪,耐力和健康均渐渐在走下坡。
奥运参赛的要求是“同人同马”,换句话说,从资格赛到正式比赛结束,必须保证骑手和马要维持在最佳状态。
“我的建议是你尽快找到至少两匹备用马。”
教练手上翻着马场内所有马匹的资料,忍不住摇头,叹气道:
“这里的我看过,八岁以上的有五、六匹,假如运气好,应该有一匹适合,我也会努力在其他地方帮你找。”
盛装舞步赛要求马匹体型高大,动作柔韧有弹性,对后肢力量要求极高,故马术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八岁后才能对马匹进行相关训练,进一步限制了选择范围。
“如果真要临时换马的话,那么设计好的整套科目动作也需要从头改。”
随手给身旁的小马喂了根胡萝卜,闻徵摸了摸马儿的额头,苦笑道:
“或许我过两天飞国外看看。”
*
闻徵回到家时,易承昀还在书房。
他手上翻着报表,头上戴着耳机,双眼却聚精会神注视着电脑屏幕:
里面是闻徵刚拍好的比赛宣传片。
屏幕里的闻徵戴着圆顶礼帽,身穿黑白骑手服,挺直坐在马背上,嘴角挂着一个优雅的浅笑,在草地上极目远眺。
相较闻徵比赛时的英姿飒爽,易承昀更喜欢看他策马慢跑的样子,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手机响起一阵震动,易承昀点开讯息,是助理发来的报告:
薛敏已和闻徵谈过,预计一周后正式开始合作。
屏幕上方又连续弹出好几条通知,来自闻徵的官方微博号,在发布奥运宣传片后,反响比想象中好,冲淡了闻家丑闻给闻徵带来的负面影响,下面的评论更是:
“好帅!”
“想嫁给他!”
“老公我可!”
……
于是在闻徵轻轻敲响书房门时,见到的便是易承昀“啪嗒”一声关上电脑,脸色黑如锅底。
发生什么事?闻徵心下一沉,他印象中,易承昀虽然是个面瘫,倒很少真让人看到发怒。
莫非是打断了他几百亿的谈判?干嘛这么生气?
易承昀竭力把注意力从微博评论拉回来,他摘下耳机,抬眼方看见在门口发呆的闻徵,开口时已和往日般不带半点情绪:
“找我有事?”
被他刚刚的样子惊得心有余悸,闻徵别开眼,一手在门上画圈圈:
“下午我和薛小姐见过面,编曲的事顺利解决了;还有就是马场扩建的事,有劳你费心。”
“举手之劳。”
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易承昀放下手上的报表,目光炯炯盯着他:
“特地来和我说这个?”
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闻徵本能退后一步,依旧不看他的眼睛:“嗯,就这样,你忙。”
其实还想跟易承昀说句谢谢,但闻徵一秒改变主意,匆匆丢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溜远。
“我又不吃人。”
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易承昀哭笑不得,重新拿起笔,脑海中不经意回想起那日和闻徵谈及关于“拈花惹草”的话题……
直至那晚关灯后,两人无言并排躺了好一会,易承昀方听到黑暗中幽幽传来一声:
“你睡了吗?”
易承昀张开眼:“没有。”
“你昨天问我的事,我考虑了一天。”
闻徵咽了一口水,假如这时灯突然亮起,就能看到他的脸红成什么样子:
“尽管有合理的地方,不过酒店那次我俩后来根本没记忆,说不定我在上面技术会比你好。”
话音一落,闻徵敏锐察觉到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闻徵:笑毛啊?!
“那你试试。”出乎他意料,易承昀竟然全盘接受他用来拒绝的借口,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百分百同意,这事用技术说话是合理的。”
“那我马上就试!”
破罐子破摔,闻徵绝不相信易承昀愿意屈居人下,索性豁出去:
“你不介意吧?”
“请。”
闻徵:!!!
壮着胆子掀开被子,闻徵发现自己背后有点发抖,万一要来真的怎么办?!
“我真的会!”
不知道是说给易承昀听,还是给自己壮胆,闻徵咬紧牙关一甩头,双手撑在那人上方: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易承昀面不改色平躺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住他。
加油,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别发恘,胳膊支持住……
不行!
居然连易承昀的衣领都没碰到,就单方面败下阵来,他的一世英名!
“呵呵哈哈哈!我是不会中计的!”
手忙脚乱用被子捂住脸,闻徵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只抖个不停的小仓鼠:
“我就知道!你内心也不想做攻!故意用计激我的!谁那么笨要做攻啊,累死了,我不上当!诡计全被看穿了吧!”
易承昀:……
“明白了。”
耐住性子听完他语无伦次的“阴谋论”,易承昀轻手轻脚挨近他身边,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这就试完了?”
闻徵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小声嘟哝了一声:嗯。
而易承昀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吓得滚下地:“那现在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