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锅……
高压锅可以把骨头炖的软烂,再行处理的时候,就要省事多了,处理好了抛出去,也要隐蔽多了。
或许,裴清越的骨头,就是这样被处理了的。
浓白淳郁的羊肉汤,鲜味渐渐散了出来,王自健抓了一把香葱末扔进去,把头埋进砂锅蒸起的白雾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
沈周看他手法娴熟的捞出还发硬的骨头,放在一胖,烫了两只碗,各舀了一勺羊汤,端给沈周:“尝尝?”
沈周顺手抽出一只汤匙,顺口夸了一句,“确实不错。”
接着他注意到了放着汤匙的桶。这个桶挺奇怪的,每个独立的小孔里都向上插着勺子、筷子等,像个沥水篮,但又比沥水篮更高一些,似乎是亚克力的磨砂材质。白色不透明,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其中几道竖着的黑影。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王自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自然解释道:“哦,这是个刷桶,以前我女朋友用来放化妆刷的。”
“倒是不知道您还有女朋友。”沈周举着碗对王自健笑了笑,“可真是好口福啊。”
“分了。”王自健撇了撇嘴,看着那刷桶出神,“她是我学生,比我小七八岁,家里压力大,逼着她出国了……只给我留下了个这个。”他顿了顿,“裴清越和她很像,你知道的,男人心里总有那么点放不下的,所以我想要找到那个凶手。”
他似乎并没有喝碗里的羊汤,汤匙上盛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入口,就随着碗被他一同放了下去。
王自健的神色再次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怀疑我,就如同我也在怀疑你一样,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出凶手而非与我周旋的话,还请你一定要在我面前保持坦诚。”
“当然——”他转身看向沈周,眼睛里满是担忧与认真,“我也一样。”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实在也不知道该补充些什么。”沈周调整了下心态,迎着王自健的目光看过去,“但是既然说到了要坦诚,我想先问问你,你买麻绳、胶带甚至是刀具是干什么用的?你能不能先坦诚的告诉我?”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王自健恍然道,“怪不得我觉得你总是在回避我的问题,就连走路也似乎在躲着我。”
他看向鞋柜,刚才洗砂锅的时候,他已经把麻绳和胶带那些东西都拿了出来,现在正放在鞋柜上。
“麻绳是用来拴羊肉的,我家那边的习惯,羊肉放在冰箱里冷冻,总有一面会冻住,不管是做菜还是煲汤都很影响口感。美工刀和雕刻刀——”王自健蹲下身,从案台的抽屉里掏出一尊石膏像来,“我业余爱好是这个,可不得用美工刀和雕刻刀来完成整个过程吗?当然了,其间也需要黑胶带来辅助,这东西虽然用不多,但也不能半卷半卷的买。”
他说的似乎有道理,那石膏像也确实粗糙,有几分人为的感觉,并不像机器雕刻出来的那样精细。
佛手造型的石膏像,五指纤细,拇指和中指捏住,妆似捏花,其余三指微微上翘,但是掌心敦厚,又显得有些笨重。手腕还没雕完,依然是四四方方一块石膏,安安稳稳地立在底座上。
沈周顺着王自健手中的空隙往抽屉里看,却见里头满满当当的放满了石膏像和未开封的石膏,不乏残次品,就有一个头骨样式的,看起来还算成功一些。
“我想看看那个……”
沈周指过去,话没说完。
“好了。”王自健把佛手石膏像放回到抽屉中,打断他的话,“我们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你看,我对你非常坦诚,那么现在,你可以坦诚的告诉我案发现场的事情吗?”
“可以。”沈周看着王自健合住抽屉,合成木板的声音并不清脆,甚至还显得有些空洞洞的,或许是哪个石膏像磕在了抽屉边上,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抬起眼睛,紧紧盯着王自健,“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些。”
“你是在案发现场见到我了吗?为什么会问我关于案发现场的事情?还是因为我去过警局,而你却不知道我对警察说过什么,这个消息让你不安?”
*
关于十字街口这个小区,他们知道的实在是不太多。
这次换田警官开车,她开的很慢,走在闹市区也不比步行快多少。车窗摇下一半,行人的对话陆陆续续的飘进来。
“电力公司那个家属院子里……”
“听说凶手就是住那个院子里的……”
“谁知道凶手是谁?那小区里住的人都不正经,正经人谁去那边啊!”
“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那女的干了什么,也说不定是她活该呢,怎么不见凶手去害别人?”
田警官皱眉,摇起了窗子,“这是什么时候,竟然还有受害者有罪这种论调。”
“封闭,落后。”秦时往后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游戏设定而已,你也没必要当真去生气。”
“游戏?因为游戏里的不是真人所以就可以这样说吗?”田警官哼了一声,“受害者有罪,那大概策划这游戏的也不是个……”
她话没说完,忽然想到这个游戏的参与者是被全程监控的,于是就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无论那人是不是主神,全程监控他们,也就意味着完全掌握着他们的游戏进程,想要搞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可要简单多了。
田警官踩了一脚油门。
也不能说是完全毫无收获吧,起码知道十字街口那个小区曾经是电力公司的家属院了。
出现在游戏里的,应该都是线索。
哪有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个人成为悬案的?总有线索,而他们出现在游戏中的任务,就是搜集并辨别线索,找出凶手,破解游戏。
“查一下电力公司的家属楼。”田警官目视前方,吩咐秦时道,“总能查出来些什么吧。”
秦时此刻正划着手机,“查着呢,你还别说,这电力公司家属楼还闹过鬼,后来电力公司效益越来越差,就搬走了,留下了几栋楼,政府打算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都拖着,就拖到了现在……哦,有人说是因为办不下来房产证,卖不上价钱去。”
“闹鬼?”
要拐弯了,田警官轻踩下刹车。
“就是好多人举报说楼里有女人的哭声,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会儿在楼外,一会儿在楼里,但谁家里也没这种女人。”
“听不懂……”秦时思忖着,“大概是个外国人。”
外国人,女人,这两个关键词,叫田警官瞬间定位到了裴清越。
完美符合,又同样是在这栋楼里遇害,应该不是巧合。
“难道是绑架?”田警官掏出裴清越的日记,递给秦时,“因为那枚戒指,以及她提到的男朋友没有出现,我们都怀疑是她男朋友作案,大概率是情杀。但是会不会我们思路出了问题,她男朋友也早就遇害了?戒指之所以干净,就是凶手用来转移视线的,查来查去查到一个死人头上,怎么也说不通,这不就成了无头案嘛。”
“那戒指自己做的。”秦时接了一句,从兜里掏出那枚戒指看了看,又夹在了日记本里,“日杂店里就能买的材料,如果不是知道是她男朋友送她的,哪个凶手会特意留下清理干净给咱们当线索?何况右手还那么完整。”
“可如果是她男朋友……”
田警官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留着戒指应该是因为爱她,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杀她?”
“这就是无头案了。”秦时翻开裴清越的日记看了几页,少女的笔体稚嫩,词句真挚,甚至某一页里还夹着一朵干花,“年轻人的感情,谁又看得明白呢?”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老气横秋的。”田警官把车停好,“你不也是个年轻人嘛。”
互相怀疑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沈周和王自健蹲在案台的抽屉前,互相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还是王自健先出声打破了沉默:“我是裴清越的老师,我的工作证你已经看过了。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我校的老师通知我裴清越遇害,并且说明在警局里见过你,知道你是这个案件的知情者之一。”
“我知道你叫沈周。”
王自健站起身,“我也知道这样找上你有些冒昧,但是你不过是个陌生人,对S市和金灵桥区一无所知。你作为知情者,可搜集到了凶手相关的证据?现在是上午9:12,昨天晚上你就在警局里了,到现在满打满算九个小时,你除了怀疑同为知情者的老王,除了怀疑我,还能做出什么贡献来?”
他站到沈周身前,沈周一抬眼就看得到他的裤腿上染了一点深红,已经渗在纤维组织里的红色,像枯萎的玫瑰,像流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