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易其实不觉得自己说话对方会听,可好歹也该有点儿表示吧?可是那个人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一封一封继续看下去。

那是他的东西,他要抢回来才行!

想法一瞬间支配了行动,冬易连“这是打架”类似的想法都没有,身体的本能让他一手想要遮住那人眼睛不让他看,一手把宝贵盒子夺回来。

或许就连潜意识都认为这是一种十分稳妥的办法。

可是甚至还没有近身,那人猛地抬起头,唇角是怪异的笑容。然后冬易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牢牢箍住,想收回都收不回来,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这个人笑得诡异,先前被头发遮住的眼睛终于露出来,黑色瞳仁微微上翻,眼白鲜明。冬易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认为这人比那些绑匪还要可怕。

他有点想躲开,可是盒子还在那个人手里。

拿了就跑,只要速度够快。

冬易默默下了决心,随后那人慢悠悠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跑?”随后举起那个铁盒子,“而且想把它拿走。”

冬易瞪着眼睛,不知道要不要暴露真实意图,他有点担心这人知道后会提出更多要求,就像那群贪得无厌的绑匪一样。

然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对方根本不是询问他:“我拿到,那就是我的东西了。”他咧开嘴角,简单的动作配合沉郁的音调。

说不出的阴诡。

护士在监控室掉了监控,一路倒到一小时前。幸好医院在这些基础设施上相对完备,很快她就找到了冬易的行动路线,甚至看到了在草坪上抱着小盒子睡着的小冬易。

柔软的画面令人有些感动,尤其是想起孩子之前还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她不知道信的那一边是怎样的人,但是她很感谢那个人。据说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那一定是个特别温柔的好孩子,不然也不会见效如此快。

参加这个活动,真的对冬易产生了十分积极的影响啊…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护士默默思考着:要不要一会儿再去接他回来呢?现在外面温度还正好呢。

欣慰的心情很快被突入画面中的情况打破,一开始她还没有发现,只是忽然觉得视野中有些不太协调的细节——竟然还有个小孩子也站在画面不远处,似乎看起来稍微能大一两岁,但是从大人的视角来看,足够称得上消瘦。

仅仅只是画面中露出来的小腿,就显露出明显的骨骼线条。他慢慢跨过小树丛,沉默着站到冬易身边,笼罩出一小片阴翳。

这人是谁?

护士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但是又具体想不出来。她负责这栋楼里的青少年部分,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她也应该照料过才对……

似乎是想找什么,那个孩子抬起头,就站在冬易身边,到处张望一圈。

摄像头里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小脸,下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磕出来的一小点伤口。

分外眼熟。

护士盯着那张脸左思右想,脑海中终于抓住一点零星的灵感,陡然睁大眼睛,匆匆朝室外跑去,身后负责监控室的保安着急忙慌地喊她证件落下了都没有听见。

她当然着急,她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严格管护楼里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他们跟这边的孩子不一样的,都是认定具有危险性的,还是这样的年纪,三观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那些不是预感,房间外面的不是描绘出来的精灵,到处都是魔鬼,那个魔鬼张开了獠牙,不仅要抢走他的东西,还想连他一起解决掉!

幸好护士赶到的及时,把人带了回去。

同样雪白色房间里,床上摊开着一堆灰蓝色的信封,里面的信纸都被拿出来了,一张一张整整整齐齐排列着。

真的是个非常无聊的故事,明明每一章都是重复的发现新武器、招收店员,再加上一些有跟没有毫无区别的日常…他想了想,拿起笔,在上面画来画去,满意地看着纸上的武器店入账数额从盈利的正值变成负债。

但是还是不行啊,都是负债了怎么能这么开心,他又下笔改了改。

改来改去,纸上到处都是把原文划掉的黑圈、横杠,几乎看不出原来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已经写了很多东西了,可是抬头一看,同样的信还够那—么—厚!

分明是出气才会做的事情,怎么还这么累呢?

一时有些生气,他把看着那些信,心里有了新的想法,从床垫下面掏出来一个红色打火机。

“你在做什么?”严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门被突然打开,穿着护工服的男人走进来,“谁给你藏的打火机,拿过来!”

也不是第一次了,护工一把夺下打火机还有正在焚烧的信,慌忙塞进水杯里:“你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难道你还想回原来的地方呆着吗?”

长发遮住面容的小孩儿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盯着水杯看。

“我说话不是故意吓唬你,你得为自己想想。”他说着,语调平静,往杯子里填了些热水,“多喝点热水,冷静冷静。”

杯子里灰黑的纸片飘在水面,不知道还以为是新到的茶叶,鼻腔里焦糊味混着湿气。小孩看了一眼护工,却什么都不做,把被子一掀钻了进去。

被子外传来一声叹息,像是在感叹他可怜,又不识抬举。

他能感觉到护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他还是能搁着被子感受到,被他散开的信纸一张张被收了起来。

门又开了,那个人似乎走了出去。

又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人,才重新出来喘了口气。夏天属实闷热,房间里却只有一床厚被子,在里面憋了一会儿,脸都热红了,出了不少汗。

他看向旁边,水壶被拿走了。

只剩下那杯水。

先前在护工面前还只能压抑成烦厌,现在低着头,已然变成狰狞的憎恶。他们不是不知道,但就是欣赏他“愤恨不敢言”的样子。

信、信纸,还有那些被他从信封上揪下来的小花,都不在这里。

房间似乎重新回到了空空荡荡的模样,这是惩罚,虽然他们不这么说。他们只会说是管教,就像他们会故意留下刻刀、打火机这些对小孩子而言危险的物品,然后找个恰当的时候收走,就可以完成一次管教。

那群人…

不过他好歹还留下一些东西。

他才没有那么不聪明,把所有东西全部拿出来,小孩子在厚厚的被子里摩挲着,一时没有摸到还有些着急,重新钻了回去。只见那个小铁盒子正埋在被子卷里,又被子遮挡,他悄悄重新打开,还好,里面还有几封信,是他没看完的部分。

幸好没有拿出来。

被子突然被一把掀开,一身闷出来的汗叫被子被掀走带出来的冷风一吹,凉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护工正好站在他旁边,面上无动于衷,甚至还带着几分悲悯:“给我吧,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那份终于留住什么东西的喜悦仿佛跟着热汗一起蒸发,消散地无声无息,他嗫嚅道:“我还没看完。”

“你不应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看。”护工面上悲悯更甚,“认清你的价值所在吧,你可是家里最重要的孩子,是我们珍之重之的宝物。”他蹲下来,捧着被称作“宝物”之人的面容。

多可笑啊,作为一件“珍宝”,他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你可以为我保留它吗?”知道自己毫无话语权,这位“珍宝”重新整理了措辞,然而护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无言胜似千言。

他放弃了挣扎,只是看着那个铁盒子出神…他想,要是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再把它抢过来才行。

太过分了,那分明是他抢回来,他为了抢回来还伤害了别人,为什么还要从他手里拿走?

太过分了,明明就连他都可以随意欺负的人,却可以肆无忌惮拥有什么东西,可是他都没有。

护工抖了抖被子,重新扔回小孩身上,像是完成了任务,带着盒子离去。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他知道,管教的部分又开始了…有点,想看下一封信。

为什么拿到信的人不是他呢?

———

陆洱舒舒服服地在游戏里过了几天,除了写写东西,还有许多享乐的事情,他还专门用了一些时间跟家里一个佣人学习怎么吹树叶。

这玩意儿真的很神奇,看到佣人熟练用一片小树叶演奏各种鸟鸣,还能连成简单的曲子,陆洱着实心动了。可惜他用了好几天时间,也才只能吹出不成调子的乱响儿。

直播间的小伙伴纷纷表示能吹出动静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连动静都没发出来。

就在陆洱练习音调的第五天,一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身上甚至还穿着之前没换下来的浴衣。

他在床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真实的梦境…说不定是自己意识跟NPC呆太久,对做梦起到影响了呢?

陆洱打个哈欠翻身下床,准备检查一下自己的游戏仓。屏幕上,一个新做好的视频显示上传中,视频名字标注了日期跟“番外一”。他开了文件管理找了一下,意外看到视频文件的图标并不是他之前熟悉的那些,而是一个银灰色方块,看起来像是个铁盒子。

还真不是做梦,陆洱点开视频,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内容。

却看到里面与他的视角截然不同,视频开始时,雪白病房里的被单上,清清楚楚印下医院的名字,确实是陆洱在游戏里看到的处于市郊的那家。

他还想那些信是写给谁的,原来收信人居然是小鹦鹉?小的时候似乎完全看不出来小鹦鹉雏形啊,颜色多正常一孩子。

正当他感叹时,画风旋即一转。小鹦鹉被一个看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孩子吓着了,然后他的信全都被那个孩子带跑了,陆洱代入感很强,已经有些生气了,没想到视频镜头一转,抢东西的小孩子露出稚嫩的脸。

陆洱记性不错,说“过目不忘”可能有点高抬他,但是看了好久的脸是不可能认不出来的,这抢东西还没保护好再次被护工抢走的,不就是正在跟他绝赞互坑的侍应生幼年版?

陆洱一脸“地铁老头看手机”式表情:好家伙,原来不仅郑明轩,你们仨都是一个院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