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充足的地下室里,一群人正对着巨大电子屏幕忙碌着,地下室中央,大约足足一人高的金属架构内,一颗流光溢彩的耀目球体被置于正中心,充当核心作用。

旁边不远处是给内测人员提供的房间,十二个排列整齐的接入设备,其中有十一个都是离线状态。剩下最后一个设备,联通着无数数据线,里面躺着一个人,紧皱眉头依然陷在游戏中。

周边无数研究人员还在专注地记录数据。

突然,架构核心的彩色球体表面浮现出一层粉紫色的光芒,薄膜一般紧贴着表面,巨大电子屏幕上出现一行奇怪的代码。正在负责调测监控的监测员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看着那串异常代码忘记了吞咽,嘴里叼着的蓝莓QQ糖卡到嗓子眼,猛烈咳嗽起来。

就这会儿功夫,内测房间里一个监测员兴奋地跑了出来,朝着正站在彩色球体前进行记录的陈一一喊到:“陈总监,最后一个内测员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现在什么状态?”

“盖子刚打开,我还没看。”监测员兴奋地有些早,提前跑出来通知了。他身后的另一个同事听见声音跟了出来,凑到陈一一边上小声说:“总监,刚醒过来的人状态很不好,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一一皱紧眉头,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敲了一行字,放下观察记录跟了进去。

昨晚陆洱直播间突然黑屏,刚好卡在郑明轩线路的HE上,许多人猜测是不是陆洱又掐了直播跟“哥哥”进行什么不能在公开平台对外播放的内容,唯有在自己工作地点里追直播的陈一一注意到了监测屏上突然冒出来的未知代码。

心里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陈一一强压下去。

虽然心里有点准备,不过最后一个醒过来的内测人员的状态还是让陈一一震惊了:他整个人睁大眼睛,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得无比小巧,好像这样就能过躲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嘴巴里念念有词,呈现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样子。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陈一一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想听听看他在念叨什么。

没想到仅仅是这样的动作竟然刺激到他,他整个人猛得打了个激灵,随后发出一声压抑地呼叫,抱着头向后用力挪动,挪到紧贴墙壁,在角落里无法自控地掉眼泪。

“陈总监,他出来就这样了,我们谁靠近都不行,这?”他们没好意思全部说完,游戏已经对外公布了公测时间,这么个节骨眼上却突然出现重大问题,一来他们也是要对玩家的精神安全负责的,二来这种事情万一被泄露出去,还会连带起其他众多问题。

“能不能把他最后那段记录找出来,查查游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查不出来,那一段内容被我们调出来就是乱码。”

“那能是什么问题?其他十一个内测员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很难说,003号一直是我们最优秀的内测员,他记录里刷出来的HE也是最多的,没有他自己的口述我们真的很难查出具体症结在哪里。”

“先把他送去心理疏导那里,”陈一一没办法,让监测员先把人送走,又不甘心,“如果是数据层面上?”

“数据层面也不能,陈总监,覆盖数据的那段乱码,是用光球自带的语言编写的,”目送着同事们又是劝又是哄的,才把人带走,监测员心里也不好受,“我们当时拿到光球的时候不是确认了吗?”

陈一一焦虑地走了几步,伸手盖住额头,觉得脑袋突突地发胀。突然出现这种事谁都意料不到,架构中心的光球就是他当时跟陆洱提到的新技术,是公司提供给他们的。

当初确定作为游戏运载核心的时候他们检查过,里面有一段编写语言十分特殊的代码,他们尝试过转换成当前已有语言,一直没成功。

不过好在现有语言也能够被顺利编写进去,就放心大胆地投入应用了。

谁想到测试十一次都没有问题,偏偏觉得安全了、可以通过了,甚至他都已经交给陆洱预先宣传起来了,问题也跟着冒出来了。

“我把游戏送出去了一份。”他揉着脑壳说出来。

一旁的监测员还聚精会神对着新语言编写出来的“乱码”进行研究,听他这话宛如晴空惊雷,脑子都不会动了:“送出去?你送给谁了?”

“朋友。”

“陈总监,这?现在怎么样?”

“不是很好,”陈一一拿出手机直接连上了办公室里另一个屏幕,“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黑屏,我担心…”

监测员深呼吸一口,控制住自己想要对上司口吐芬芳的想法:“您放心,担心也没用,新语言翻译不出来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加班吧总监。”

———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因为我是玩家,可以跟你HE?”陆洱难得觉得自己的思路也有跟不上别人的时候,还挺新奇的。

不知名的侍应生点点头,这就让陆洱更加新奇了:“那你想我怎么配合你呢?”

听到陆洱说可以“配合”,侍应生笑意更甚,本就有些细长的眼型,笑起来微微上扬,染上几分妖意:“不清楚,但大约…”他低着声,舌尖自手背中央一路向上滑,停顿出一段乱意绵情的间白,“…大约,是要先从约会开始的。”

若是抛开雪白冷硬的周遭不谈,此二人一立一蜷,恰似情人缱绻、难分难舍,然眉眼间细意暗展,具是要寸寸蚕食了对方,各有各的盘算。

愣是两只不期而遇的妖精,尚摸不透对方几分功力,只得慢慢较量。

他牵着陆洱,将他从明亮和煦日光下,拉进幽暗楼梯间,一阶一阶往下走,鞋底与台阶撞出有节奏的声响:“先生,约会都是要做什么?”

“简单说,就是胡乱逛逛,要不有个说法叫‘压马路’呢。”

“那有什么意思?”

“小情侣的活动,你觉得有什么意思?”陆洱噙笑,余光自他身上扫过,“先别想那个,我要如何称呼你?”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太生硬了。

“不知道,先生为我取个名字?”

“嗯,我来起啊…”难为他这个起名废了,他听说过不少迅速起名的方法,比如当前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东西,然后转化成谐音什么的。

他第一反应能够想到的…“泡芙?奶油泡芙?抹茶巧克力泡芙?”

“嗯?先生饿了吗?”

“没有,在取名。”陆洱一本正经说着,然而就好像一团毛线里抽出来线头,后续就能很轻易解开一整团毛线一样,找到泡芙这个线头,联想也由此展开,“巧克力牛奶、烤牛奶、烤红薯、红薯小米粥、…”

侍应生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像是给他取名:“真的,不是饿了吗?”

“刚才没有,现在念饿了。”

“……”

沿着公路一路慢悠悠重新走回市里,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街道上空空荡荡,杳无人烟。陆洱大致能够明白身边这人之前为何那种表现:何止郑明轩,整座城怕是都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这个单独的数据空间里,根本没有让其他人留存。

一座空闷的死城。

空中黑云堆卷,时而擦出几道闪电,像是要下大雨。

变得太快了,陆洱猜这个空间维持不了太久。

侍应生带着他回了甜品店,正是他与郑明轩去的那家,陆洱看他的眼神怪了起来:“你从那时候就在?”

侍应生没有说话,但是看着他,脸红了。

就那么一瞬间吧,陆洱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人都被你清除了,我吃什么啊?”甜品店里也是一样空空荡荡的,陆洱绕到收银台后面,打开收据记录看了看,里面还有他下午点的单。

“我们可以做。”侍应生并不介意他这种习惯性调查行为,轻轻靠在陆洱背上,将他身子板正到一旁,一排的机器,榨汁的、搅拌的,还有许多装着各种各样料的瓶瓶罐罐。

“说得好像你会一样。”

“不会,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他似乎对跟陆洱一起做什么事情有着特别的执着,难得有了能贴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

陆洱看着那排罐子:“你打算叫什么,仙草、珍珠还是雪克壶?”这一溜儿下来,也就这些作为名字还比较靠谱。

“都可以,先生决定就好。”侍应生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交给陆洱的依赖样子,连姓名这种事情都浑然不放在心上。

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他只关心唯一的事情。

“那就珍珠吧。”从架子上拿下珍珠瓶,随便抽了个塑料杯,也不管量多量少,就往里面加。

一只手悄声从陆洱腰间伸出来,把杯子挥到一旁:“这个珍珠过期了。”

“那就仙草。”

“颜色这么浅,肯定有问题,吃出问题怎么办?”

“红茶?”

“红茶没了。”

当着谁的面直接往垃圾桶里倒呢?

陆洱瞪了他一眼,看向架子上最后一罐:“只剩焦糖了。”

带着黑手套的手,还不等陆洱动作,就率先替他拿了下来,在他耳边咬开焦糖盖,倒转过来:“焦糖好,先生在生气的话,吃些甜的心情会好很多。不过我手笨,都弄到您身上去了。”

陆洱如何不懂他的心思?

“你手笨,要负责帮我弄干净才行。”

“是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