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关注的苏毓一点不知情,挑担子去了玉米地,这一片玉米地是旱地,引山泉水浇灌,长势喜人。
尤其令人觉得新鲜的是套种的黄豆绿豆,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这么挤着种地种粮的,苏大人的想法真与众不同啊。
安本源坐马车上冷笑,“这太监真以为自己是大地之母吗,一种粮食,还插着其他作物,肯定闹笑话!”
苗大贵往常都跟安本源抬杠,此时竟点头,“甭管水田旱地,有杂草都给拔了除了,没见过往中间种杂的,荒谬!”
当今大宁朝的农经基本上出自这两人之手,他们也算是通古博今,真没见过苏毓这样儿搞特殊的,肯定是哗众取宠!
“阿嚏!阿嚏!”苏毓在地里接连地打喷嚏。
孙司农今儿还背着书箱,笔下记道:师父为大宁农业付出巨大代价,抱恙奔波,不曾倦怠,我辈楷模!
他悄悄记完,把书箱放下,兴奋地像个孩子,窜进玉米地里不见人影,众人只听到他不停地大惊大叹。
“娘诶!这玉米杆子长得高结的个儿大,比我儿子生下来时候还重,肯定不止九斤!”
“我的老天爷呀!这绿豆黄豆咋这么鼓囊囊的?比单个地里种的还好!神了神了!”
“我的亲爹哪……”
有他大嗓门叫唤,田基上的汉子争先恐后地扔下箩筐去掰玉米,迫不及待地看那一根杆子结出九斤重的玉米。
户部的立尚书跟呆头鹅似的,扬着长脖子悄咪咪探去,两只手握成拳头又放开,想去又觉得丢脸面。
他妇人是个悍妇,见当家的犹豫不决,推一把他的老腰,“想去就去呗,带个草帽,谁知道你是哪家的老翁!”
立夫人暗自翻白眼,没看别人都忙着呢吗,老头子自作多情!
立尚书老脸讪讪,“那,那我就去看一看?就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吹牛,没别的意思!”
说罢,老胳膊老腿老骨头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抢了车夫的草帽和赶车鞭子,装作路过的路人甲,跑玉米地里。
田头聚集了一伙人,个个跟他差不多,立尚书以为是乡亲,抬高帽檐,一瞧,嚯,朝中的同僚都在哪,巧了!
今儿这波收的是费将军的庄子,他是庄户人家出身,饭量大,每餐要吃一桶饭才能饱,家里养不起,遂从军吃军营的饭。
别看费将军吃得多,立的军功同样不少,苏毓的告示传到武官阵营,费将军当场拍掌叫好,第一个同意领良种纳一成收成的。
他瞧见立尚书这小气老头,冷哼,“户部不是不管这个嘛?立尚书您老怎么有空来我的庄子,难道跟他们一帮人一样,来散心的?”
一品二品三品官都聚在这儿不上朝,不像样儿!
费将军是主人家,虽说一切都听苏毓干活,可站在他的地上,那就得听他的,于是他十分傲然地挺胸膛:“待会儿都给我安静点,别一点鸡毛蒜皮的话就瞎吵吵。”
“吵着苏公公,我要你们好看!”
在朝堂唇枪舌战的大臣蔫了,气呼呼地看着费将军,愣是拿他没辙,在皇帝面前劝鉴吵架,那是本职。
在乡野田头吵架吹鼻子瞪眼,那叫有失风度!费将军是嘲讽他们文官,肯定是!
立尚书吹胡子指着膀大腰圆的费将军,哼了一声走在前头,抢了对方两步,率先去了苏毓挑框子的地方。
他背着手,眼睛跟小孩似的,捏一捏玉米杆,摸一摸黄豆,瞧着是长得比一般人家好,莫不是他错了?
苏毓见着后面一帮人,闻着清晰的功德气运,知道这伙人是权贵大官,地位不小,当即发动太监雷达,吹微笑彩虹屁。
“哟!您是立尚书吧?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瞧瞧您一来,这田野的风都吹得格外舒畅,托您的福啊!”
立尚书历来被人骂小气,没被这么奇特地跨过,傲娇地摘下草帽,冷哼,“苏公公油嘴滑舌,难怪得陛下看重!”
苏毓微笑,继续对后面的费将军,和亲王,李御史夸,十来个人,每个彩虹屁吹得不带重样的。
原本对她不满意的人心里都不好意思,暗道给皇上的奏折骂人骂的太狠了,过完今儿回去上朝,找机会夸半句。
一定只夸半句,不能多。
安本源和苗大贵没见着剑拔弩张的白热化场面,对苏毓的谄媚功力有了新的认识,难怪苏公公得宠,这机灵真不是虚的!
安本源被称臭石头老顽固,一辈子守着司农局不让别人沾手,小气且刚性十足,这会儿忍不住当面贬低苏毓了。
“苏大人别歪题咯,我们今儿来就是要看看你这粮食种的怎么样,别都是虚假传播,最后弄得不好收场。”
苏毓的箩筐里装满了一筐玉米,分量和个头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安本源视而不见,高傲地扬着下巴嗤笑。
苗大贵向来奸诈,他的眼力见不低,顺手拎了一个玉米,饱满的玉米粒都要把外皮撑破了,他在手里颠了颠,夸苏毓。
“这就是玉米?听说黄金玉米粒味道奇特鲜美,烤玉米香气能传方圆四五里,如今见着了,才觉苏大人本事顶顶的!”
玉米红薯土豆的消息早早由皇帝传了出去,在场的人都听过不少,连晚晴园的烧烤晚宴,他们都一清二楚。
可听跟看能一样吗?苗大贵会说人话,这么一夸,表示他信苏毓的能力,信皇上当初宣传的话,跟安大人相悖。
安本源没想到这死对头竟然敢当面给自己挖坑,气得脸红脖子粗,骂道:“好啊,老子就不信那个邪!”
“苏大人,你这一亩地的玉米,要是能产三千斤,我以后就奉你为大,你说东我不往东,你说西我不走西,如何?”
苏毓不懂这些官场的老头,种个地而已,至于拿乌纱帽拿前程来说话吗?她当然不敢托大,笑道:“安大人言重。”
“在下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小内侍,哪能跟您们这些为大宁鞠躬尽瘁的人比?我就碰巧会种个地,比不上众位。”
安本源不接这个台阶,固执道:“哼,你别谦虚,今儿大伙都在,我不怕丢脸,你也别给我面子!一句话,赌不赌!”
把人逼到这份上,苏毓能说什么,赌就赌呗,反正她不会输。“那便依照安大人说的,玉米亩产达不到三千斤,在下就给您当跑腿,没有二话!”
剩下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掺和到里面来,最后分成两派,一波等着看苏毓输,一波等着看安大人输。
赵显坐马车里听侍卫实况转播,心里痒痒,奈何不方便出去,听见苏毓奉安本源为大,他捏着手中的白玉棋子,咔擦裂成两半。
“呵,小太监还记着自个儿主子是谁吗?敢拿主子去赌,问过朕的意见吗!”
他心里有火,却不知是什么火,无处可发,又捏碎了两个棋子,挥手让侍卫去跟着下注,“给朕压苏公公赢。”
钱总管在田里忙得一身汗,被费将军拽出来,在地里头摊一块土布,拿玉米当钱来算,叫他开庄。
“快!开三家!我压苏公公赢!立尚书压安大人赢!”
立尚书听他自作主张,赶紧过来捂住他的臭嘴,“费蛮子你要害我倾家荡产呢!我家银子不多!你别乱开口!”
他跟钱总管道:“压苏公公赢!”
好几个都在钱总管面前争来争去,最后是四比五,苏毓略输安大人一位,钱总管替苏毓着急,可惜他不能变两份。
侍卫拿着皇帝的令牌压苏毓,‘赵’字一出,众人都哑巴了,这谁啊,大家都拿玉米当钱,你直接出金子!
和亲王瞪大眼珠,抬头四下望,见着最末尾的那辆马车,双腿酸软,“我的娘诶!皇,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哪儿呢?哪儿呢?”
大家跳脚望,心里吓得很,偷偷旷工被逮着,皇上不会把他们都咔嚓了吧?
被人发现,赵显便不在马车上窝着,走过来说道:“田头押注,爱卿们好兴致啊!”
他说完,仿佛才注意到苏毓,声音又扬了一个度,“哟,小苏子也在哪!你的脸面比朕还大!百官都抛下朕到这儿乡间僻壤!”
和亲王等人跪在泥土上,缩着脖子装傻,不敢吱声。
苏毓更纳闷,隔一阵没见皇帝,怎的这人更加阴晴不定,莫不是真的那儿有问题,解决不了?成变态了?
她乖觉地讨好人,“奴才哪能越过您呢!这些大人们关心农事,关心咱大宁朝的天下百姓呢!今儿来看热闹,是为了给陛下您当天下的眼!”
赵显听她给人戴高帽,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有这帮碍眼的人,他不便多斥责这小太监,便摆手道,“行了,你们赶紧干活,完了给朕滚!”
旷工的臣子们听出皇帝的嫌弃,心里发寒,忙不迭起身钻进玉米地,充当干活的苦力。
亲眼瞧着玉米的长势,这帮人才明白苏毓有多能干,之前是他们自大自负,这粮食的高产是真的,没拿石头凑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