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老苏家吃饭的时候,陈安歌看到了苏胜美,小胖妞对男色一点不好奇,她把做好的四菜一汤端上桌,兴奋地对苏毓邀功,“奶,我今天能多吃点不?”
“瞧你那胳膊跟莲藕似的,吃多了小心长大变大肥婆!”
“奶……”
苏毓拍拍桌子,“行了,吃饭!”
她拿勺子分,南瓜红薯混稻米煮的干饭,分到苏胜美满满一碗,陈安歌同样。“胜美,这位是来咱家暂住的知青,你叫他小陈叔。”
说完,转头给小伙子夹熏鸡腿,“小陈啊,别客气,你这么瘦多吃点。”
“老婶儿太客气了。”陈安歌看大海碗里这么多,闻着肉味埋头苦吃,菜色并不好的熏鸡,酱色浓重,他咬一口下去,却嫩得出奇。
没多会功夫,大半碗南瓜饭下肚,陈安歌赧然,抬眼看祖孙俩吃得欢,也不拘谨了,夹了最近的青菜送嘴里,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是他饿过头了吗?这桌上的饭菜这么香!
没人发现他的不对,苏胜美早就解决了碗里的饭,头也不抬地吃菜。不愧是她种出来的青菜,吃起来就是比别家好。
“胜美,你吃饱了。”苏毓皱眉看大孙女,女娃子的饭量能顶两个壮汉,不像样。
小胖妞意犹未尽,摸摸圆鼓鼓的肚子,遗憾地放下碗筷,“奶,听你的。”
陈安歌以为桌上的菜特意为他做的,听老太太制止胜美,忙道,“老婶儿,吃顿肉不容易,就让胜美多吃点吧。”
“谁说的,我家肉可多了,我奶天天——”
“咚咚。”苏毓敲桌子,“胜美,去玩吧。”
苏胜美捂住嘴,后怕地点头,“嗯嗯!”
陈安歌心下疑惑,没有追问,既然肉多,那这顿他就好好吃,不客气了。到最后,桌上的碗干干净净,汤水都没剩下。
第二天大早,李卫党召集知青跟老农们劳动,陈安歌一觉好眠,精神抖擞地干活,老农们心里对他满意极了。
“安歌,你精神头很足啊。”住在李二叔家的男知青叫仇智,是个东北大汉,见安歌面貌特别好,心里羡慕。
陈安歌随口道:“还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真佩服你!”仇智拍拍安歌的肩,“我住那家五个大小伙子,搁两块板子拿石块给我垒一张床,我都不敢翻身。”
“还有吃的,没想到农村吃得比城里还少,我要了一碗南瓜饭,吃完一点不顶饿。唉,你说以后的日子咋整啊!”
听到男同志的吐槽,住在李卫党大伯母家的两个女知青也忍不住了,一夜痛苦的折磨让她们筋疲力尽。
“农村就是落后,做菜都不放油盐,菜色跟猪食似的,我吃两口就饱了。更要命的是,她们洗澡竟然直接在厨房洗,厕所也脏死了。”
“还有啊,那家人竟然叫我们帮洗衣服,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奴隶帮工,为什么要伺候人!要不是没地方住,我真不想呆了。”
两女的叨唠完,问王雪,“你住的如何?也跟我们说说。”
王雪是个安静的女孩,住在李卫党家,李家人多,她跟麦穗姐妹住一屋,虽然挤一些但还算清净。虽然没自家舒服,比起其他人算好的。
不过她可不能直说,便敷衍道:“就那样。”
两女的就想找话题聊天,看王雪说的没劲,转而分享在李大伯母家听到的八卦。“你们听说过吗?安歌住的那家,老太太可厉害了。”
“怎么厉害了?”其他人好奇。
被苏毓嫌弃过的女孩之一安晓慧,语气讥诮,“听说她特爱占便宜,逮谁都吃亏,得理不饶人,极品老太婆一个!”
另一个女孩郑翠点点头,“就是,村里都让着她呢。听说她儿子是烈士,老婆跟人厮混,还卷走抚恤金私奔。”
安晓慧偷笑,“听说她孙女好吃懒做,哎呀太乱了,一屋子奇葩。”
王雪皱眉,“别乱说,那对男女进监狱了,老太太一家都是受害人,怪可怜的。”
有什么好可怜的,安晓慧和郑翠冷哼,碍于周围人多,便没有跟王雪掰扯,心里对老太太的极品没有改观。
陈安歌一直安静听着,没说话,他不想当长舌妇,在苏家住着,他对苏老太印象很好,觉得她不像外面传的不堪。
仇智也不好搭话,和稀泥道,“好了好了,赶紧干活,既然把咱们分到这儿来,就要好好适应。”
女知青觉得无趣,不说话了,低头跟着另一头的老农们认认真真地学。
等下了工,陈安歌把农具放回大队,回老苏家去了。除了王雪,另外三个都在外面瞎转悠耗时间,不想被使唤做饭。
苏毓割够了猪草堆在猪圈,让胜美去喂猪,陈安歌看到老太太在院子里打坐晒太阳,不时做个呼吸吐纳,悠闲极了。
“老婶儿,我回来了。”
苏毓转头,“把屋檐下挂着的两个背筐带上,跟我去山上打柴火。”
陈安歌没异议,大竹筐往背上一甩,差点摔个跟头。他又羞又恼,十八岁的大小伙,竟然连编筐都背不动!
老太太挥手,“行了,我来吧,你们城里人金贵,以后多干点活力气就大了。”
两人抄小道去后山,漫山葱郁,看不到前路,陈安歌跟着苏毓走,见她在深山里健步如飞,心里佩服不已。
老太太听到身后的小伙子有些喘,拐弯带他到松树丛下,“你拿镰刀在这儿耙松毛,我去捡柴火就行了。”
陈安歌乖乖听话,笨手笨脚把松毛塞进筐里,即便是最容易的活,他细白的手也割了好几道痕,不过手更快了。
原以为赶急做完能去帮苏老太砍柴,谁知过了一小会儿,老太太就拖着一颗干枯的松树枝回来了,最让陈安歌惊讶的是,她手里还拎着两只肥野兔。
“见着人别乱说,大山是大队财产,野物不能乱逮,我见你太廋,需要吃点肉补补。”把山脚都吃遍的苏毓毫无羞耻心地忽悠嫩小伙子。
陈安歌没纠结这个,他没想到老太太真利索,拖这么大棵树,还逮着野兔!村里的人都这么彪悍吗?他不禁怀疑人生,给苏毓贴上厉害的标签。
适应农村生活后,知青们融入队员生活,不是瘦了就是黑了壮了,只有陈安歌例外。他在苏家吃得好睡得好,不仅胖了,还长高五公分。
“不错不错,”李卫党拍拍小伙子肩膀,“我婶儿就是会养,猪圈的猪被她喂得膨胀两圈。”
陈安歌囧,佯装没听到,跟周围粗犷的汉子埋头搬砖,一群黝黑的小伙子中,他白斩鸡色的手臂最显眼,惹得队里的小姑娘频频看过来。
盖知青院的小伙子们不知情,心中羞涩,热火朝天地造房子,希望能引起注意。
热夏过去,苏毓见陈安歌有闲了,让他晚上吃完饭教胜美认字。
“行啊,家里有课本吗?”
苏毓笑眯眯,“有,有,我在垃圾站捡了好多呢!”
陈安歌心里苦涩,他下乡之前家境好,父母都是帝都大学教授,家里藏书非常丰富,如今这么乱,不知他家的书去了哪里。
老太太从粮食柜子下面掏出一摞,摆在陈安歌面前,“垃圾站的老头说这些课本能用,你瞧瞧行不?”
数理化齐全,就连英语书外文小说都有,陈安歌心情激动,“老婶儿,这些书宝贵着呢,不过这几本藏好,不能让别人知道,会被批的。”
“是吗?你再看看这些,都要藏起来吗?”苏毓把书都搬出来。
小人书,故事书,学习课本,就连字帖都有!陈安歌不由对老太太心生敬佩,当翻到几幅字画的时候,他说不出话了。
“婶儿,这些在哪个垃圾站捡的?”他也想去。
苏毓疑惑,“怎么了?就在供销社后头那条街,里面废纸堆得可高呢。”
废纸?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几幅都是唐寅的字画!痛心疾首!
陈安歌捂胸口叹气,“婶儿,这些画你都藏起来,别被纠察队发现就行。”
“好,我这就去。”老太太依言把东西藏好,拿出课本让安歌在堂屋教胜美,她坐一旁听。
陈安歌在纸上用钢笔写十个常用字,让胜美一遍遍念,手把手教她写一遍,“先念后写,把字背熟再写,不会明天我再教。”
苏胜美认真点头,“听小陈叔的。”
老太太也像模像样拿本子练,祖孙俩学习劲头十足,让初当老师的陈安歌欣慰,老苏家的人很渴望进步啊。
没一会儿,陈安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婶儿,你以前上过学啊?”这字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笔锋都比他犀利。
苏毓眨眼,“我以前哪来的条件上学!这字都是照抄你的!”
苏胜美插嘴,“小陈叔,我奶认识的字还没我多呢。”
陈安歌激动,翻另一页又写了几行字,让老太太念完写下来,苏毓乐得逗他,认真学完后把作业交给小伙子。
这是被农村耽误的天才啊!陈安歌心血澎湃,没想到大字不识的老太太能有这么聪明!他下乡一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