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孙夫子说错了要惩罚后,打起掌心来果真毫不留情,而且现在是冬天,手掌挨打后,往往接连好几日又红又肿,连握笔都疼。打过一两次后,林汐再不去想什么光芒不光芒了,只想全力以赴记住夫子所讲的,好好通过每一次小考,不被打掌心。

毕竟是成年人灵魂,前世也读到大学毕业。学起古人这些幼儿启蒙学来,除了繁体字需要费心思记外,倒也不会像林秀莹林芳莹那么吃力。所以慢慢的,也就只有林秀莹林芳莹挨打,其中林秀莹最甚,两只手掌就没有不红肿的时候,林汐看着都觉疼。

终于,林秀莹受不了了,这日下课后,便直奔卢氏那哭诉。哭的那是肝肠寸断,因为手掌真疼。这些日子下来,两只手至少各挨了七八十下板子。

卢氏看着那红肿的手掌,也是心疼地直掉泪,嘴里不断骂孙夫子无人性。

林婧莹问了下一直伺候在身边的春分、夏至,得知就她挨打的次数最多,年近六岁的林婉莹甚至就只挨过三两次,心里不由气这个妹妹不争气。

“你说你怎么那么不争气,白长林婉莹六岁,肯定是不肯用心。”

连一个六岁小童都比不过,怎么可能啊,林婧莹心里认定是林秀莹偷懒。启蒙学能有多难?六岁的林菀莹都能学好,十二岁的林秀莹还是有一点底子的,怎么就这么差?

“我没有。”林秀莹委屈,哭的更凶,拉着卢氏的手说:“母亲,我真的很用心很刻苦了。”

春分也开口帮着解释道:“大小姐,二小姐真的很努力。下课后也不再玩,每天来这与太太用过晚膳后回去便背书练字,有时候课业太多,甚至到子时都不能入睡。”

“这般刻苦还学那么差,你……你……你”见林秀人哭的那么凄惨,‘真笨’二字林婧莹不忍心说出口。

“也不只是我差,三妹妹也没比我好多少。”

林婧莹大惊,问:“你们三人,就四妹妹学的好?”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林秀莹还是点了点头。

“你都不知道四妹妹多厉害,最近学《千字文》,夫子讲的,第二日要求我们背诵,四妹妹都能一字不差背出来。夫子对她可称赞了。”

听罢,林婧莹直皱眉。心道:沈姨娘出身落魄书香门第,难道这读书真有遗传?不好,若由着这么学下去,只怕真能混出什么才名来。那岂不是把嫡女都压在下头?

不行,得想些法子让林婉莹不去上学。

卢氏听了这翻话,心里想的跟长女差不多,也是非常不舒服。没想到请了个西席倒便宜了一个庶女!再想到前日去东院请安,许氏那个贱/人提的要求,心中更是郁闷。

卢氏一边给林秀莹掌心抹药油,一边劝说道:“不管再苦,也得忍着,不然就全为他人做嫁衣了。前日你们也听到二房提的那要求,这两日你们父亲正没尊严的,天天跑去关府,恳求关老爷子上门教授你们那不争气的二叔课业。我与你父亲,为林家操碎了心,不仅没得一句安慰话,还落个偏袒的坏名声。”

说到这,卢氏也委屈的掉泪。林家上下几十口人,吃她的喝她的穿她的,还这般让她不好过,若是可以,真想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

想到前日给祖母请安,母亲被二婶婶数落的面红耳赤毫无还口之力,林婧莹也是又恼又心疼。恼二婶娘不讲理,心疼母亲跟妹妹一样愚昧。

“娘,如果真忍不下去,就跟父亲提议分家吧。二房也是白眼狼,白吃白喝还这么不消停。”

“你这说的什么话?林家如今这家业,都是你父亲勤勤恳恳经营下来的,分家岂不是白便宜了二房?”想到若分家至少会失掉一般家产,卢氏心里千百个不乐意。

林婧莹听得直摇头,暗叹母亲鼠目寸光。

“娘,你想想,以祖母对二叔的偏袒,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分,哪天快走了,定是要帮二叔一家争一争这家产的。到那时,岂不是亏的更多?”

“这……”林婧莹这话说的有道理,卢氏思绪突然变得很混乱,心中还是舍不得割那块肉。

“算了算了,这事你父亲自有打算,轮不到我们操心。况且老人在不分家,是大齐不成文的规定。若分了,对咋们家名声影响不好。再怎么说,这事多得等秀儿的婚事定后再做决定。”

这也是在理,林婧莹点点头。二妹也到了商谈婚事的年纪,这时候若传出不孝的名声,确实影响很大。

用过晚膳,林婧莹把林秀莹拉到自己院子,嘀嘀咕咕给她出主意,如何让林婉莹不想去上课学习。

林秀莹越听越兴奋,掌心的疼痛感也减轻了,对明天的上课也没那么排斥了。

***

翌日,林汐寅时准时来到卢氏这请安,发现林秀莹又缺席了。

今日卢氏多讲了些事,无非就是前两日过东院请安时二房如何妒忌大房为她们请了西席先生,提出了如何无理的要求,让她们要懂珍惜。

眼看快卯时,林芳莹唯有顾不得形象朝水榭狂奔。林婉莹亦是如此,只是她人小腿短,只是慢了她许多。不过还好,仍赶在卯时前。

还没进院门,林秀莹林芳莹二人郎朗的读书声远远就传来。林汐也不敢耽搁,紧迈着小短腿。谁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地面上。平时干净无比的石道上竟然有一滩水,冬天气温低,微结了一层冰。林汐走的心急没看到,滑到了,衣服也弄湿了。

林秀莹透过窗户看到奸计得逞,干脆整个人趴在窗子上,哈哈大笑。

林汐明白了,这事摆明就是林秀莹整她。

压着满肚子怒气,在小巧搀扶下站起,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林汐凉凉说道:“二姐姐就是再贪玩也不能这么干。今日是我滑倒也就罢了,若不小心害了孙夫子,他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可禁不起这摔。”

林汐说这话的时候,恰好管事提着灯笼陪孙夫子走到水榭。这话原原本本被听去了。

林秀莹看到身后的夫子,也是吓的一脸慌张,矢口否认道:“四妹妹自己走路不小心,怎么乱说话起来。”

说罢啪一声关上窗户,大声朗读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孙夫子捋了捋白胡须,慢慢向前走,走到林婉莹身旁时停了下,看到那身湿了一半的衣裳,道:“先回去换套衣裳。”

林汐松了口气,认真行了个礼,快步回自己西偏院换衣裳。

真冷真冷真冷!

孙夫子进门,林秀莹心慌意乱根本不敢抬头看。

这些日子林芳莹也早对林婉莹妒忌的不行,故而在看到林秀莹命人洒水捉弄林婉莹时才没出声劝阻。听到林婉莹滑倒,她心里也是愉悦不已。就算最后被夫子知道又如何?事情又不是她做的。

孙夫子如往常般,坐下,拿出戒尺。

“昨日我们讲完了《千字文》,吩咐你们要背诵下来,可有背?”

“有。”

“有。”

二人异口同声。

“那好,你们二人一人一句,背诵一下。”

林秀莹清了下喉咙,带头背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

两人确实下了苦工,很流畅的把全文背诵了下来。

“很好,背诵的不错。”

二人第一次得到夫子称赞,不由都面露喜色。

“背是背下来了,不知对所讲解的内容是否有理解到?”孙夫子微抬起头,拿起戒尺指向林芳莹继续说道:“你来说下‘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话怎解?”

这句话简单,夫子当时的讲解她仍大概记得。

林芳莹暗喜,说道:“冬天夏季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秋天收获粮食,冬天储藏。”

孙夫子点点头,道:“不错,字面的意思有说清楚。你们要记着,读书是为了明事理,这事不仅仅指事情,更是指世间万物;这理,自然是指缘由、道理。书要多读,古人云‘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不要觉得简单就轻视。就拿‘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句话来说,简单八字却讲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的自然规律、春耕秋收冬储粮的智慧总结。”

孙夫子这一说,林芳莹对这句话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好像十五的夜晚,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天空一下子亮堂了。

孙夫子继续抽点,点完又补充讲解。林汐回来,这堂课已过小半。

孙夫子没停下来的意思,也没补要给林婉莹补讲的意思,一个早上,又把这《千字文》透彻解释了一番。

巳时一到,孙夫子便过西侧间休息。三个人陆陆续续收拾课本,也准备各自回院用午膳。

林秀莹心里有一种‘她学到了林婉莹却错过了’的窃喜感,嘴角扬的高高的,还暗自哼起小曲。

对于今早的事,林汐余怒仍在,一个早上都绷着脸。虽然她不想惹事,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但不代表她怕事,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助长他人嚣张气焰。

所以破天荒的,林婉莹没跟两位姐姐行礼就走了。

林秀莹颇有好戏正高潮,对方却不玩了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