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狭长的眼睛狠狠眯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狰狞的跳出来,却被他死死的压制着,他呼吸沉重,声音更加低沉,再不复平日的淡漠,冷到了极致:“你恨我,便来杀我。”

    管姝白深吸一口气,挥拳便打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还有力气,拳头轻的像棉花一样,自己伤口处的鲜血却随着她的用力而涌出,她却全然不管,仍旧一下一下的捶打着。似乎是终于意识到没有用,她费尽力气撑起身子,攀上他的肩,张嘴便死死的咬在他左侧的脖颈上。

    她咬的那么狠,那么用力,一行血珠自他的脖颈划下,落入她如云的鬓发中。

    终于,她松开了口,似乎是连这点力气也没了。

    “我要死了……燕凛,我杀不了你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在他耳边响起,嘴唇苍白,缓缓蠕动着,就好似这五年来每个日夜里细碎的亲吻一样,一个极轻的笑容苦涩的留在唇边,她的手腕无力的垂下,落在冰凉的玉阶上。

    广场上死寂无声,许久无人敢说一句话,孟素心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皇帝身边,手指颤抖着去碰他的袖管,低低叫道:“皇上?”

    “我没事。”

    他低声说,竟用了“我”来自称,孟素心低下头,退后几步。

    天边阴云散了,月华洁白,像是一层冷霜,冷冷的罩在这满是血色的宫门上。终篇:

    空荡荡的大殿上,窗子大敞着,夜幕如大鹏鸟巨大漆黑的双翼,缓缓的从西方垂落,殿门前蓄着一汪清池,池水倒映着一盏盏宫灯,迤逦成一条绚丽的虹,越发显得大殿深处光线暗淡,几乎连人的面容都瞧不清。皇帝独自坐在那,正在埋首批折子,殿内燃了苏荷香,香气淡淡的,被风一吹就散了。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要燃金盏香的,只是皇帝前几日说金盏难制,耗时又久,便吩咐内务府消了这道香的供奉。大燕这段时间战事频繁,怀宋的三位藩王造了反,虽说已经平息了干戈,但到底是伤了元气,朝廷财政紧张,连皇帝在自己的吃食上也苛刻了许多。

    有宫女进来奉茶,见皇帝终于直起腰,揉了揉颈子,常喜忙在一旁低声道:“夜深了,皇上该歇歇了,皇后娘娘的婢女刚儿来说娘娘昨夜吹了风,早上起来身子就不大爽,一整天也没吃几口饭,皇上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皇帝沉默片刻,说道:“朕还有些奏折要处理,你叫太医给皇后好好瞧瞧,再跟皇后说,让她好好休息,朕闲了就去看她。”

    “是。”常喜答应一声,便再没了声音。殿上是长久无声的静默,好似没了人,只能听见殿外冷风吹过火红的枫叶,发出瑟瑟的声响。皇帝依旧埋首在案牍前,丝毫没有想要休息就寝的意思,常喜是伺候过前朝的人,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得皇帝像足了先皇,掩映在重重灯火之后,连眉目都是模糊的。

    殿门微启,小太监福子猫着腰跑进来,在常喜耳边耳语两句。常喜挥手将他遣退,几步上前,低声说:“皇上,皇后娘娘打发何太医来请脉来了。”

    皇帝连头都没抬,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常喜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皇上颈子上的伤该上药了,再不治,怕是会落下疤痕。”

    月光从蒙了素纱的窗格间漏进来,依依带着寒气,茶盏渐渐冷了,宫女又上前换了一杯。常喜出了养心殿,何太医还侯在廊下,这老太医是伺候过先皇的,很有几分倔脾气,便是常喜这个养心殿的首领太监也不敢得罪,将他打发了已是三更了,天黑的像是浓墨一般。皇帝终于起了身,说是要去皇后宫里,常喜想说天太晚了,皇后怕是已经睡了。却又想即便是被吵醒,皇后也是愿意见皇上的,便收了声。

    轿辇穿过窄巷,宫灯摇曳,照出一片摇晃的光影,两侧的树影依稀间有些狰狞,夜宿的寒鸦被惊起,扑朔朔的飞的老远。夜已深,四下里越发安静,路行一半,皇帝突然叫了停,侍卫太监宫女们齐刷刷站了一地,却并没听到轿辇里面还有什么吩咐。常喜抬起头,只见只隔了一道宫墙的西北方,是一处偌大的宫殿群,楼阁错落,富丽堂皇,可惜没有半点灯火,安静的像是巨大的陵寝,没有一分人气。

    那是翠馨店,前朝时叫楚岚殿,是先皇宠妃楚淑妃的寝宫,而在本朝,至今只有荣贵妃住过。楚淑妃和荣贵妃都曾是皇帝的宠妃,只可惜下场都不太好,新晋的妃子们觉得这里晦气,没人愿意住,皇帝和皇后也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这里,宫人们只得将它暂时封起,没想到才这么两个月,就已荒废成了这样。

    “皇上,还去皇后宫里吗?”

    常喜问了一句,半晌,皇上低声道:“不去了,回吧。”

    月光自云层里钻出,白晕晕的,极远处的莺歌别院里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像是一袅烟火,柔柔的回荡在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