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站在城楼上,看着这场死亡的戮战,所有的记忆一一闪烁在脑海之中。
她两世为人,做过很多事,遇到过很多人,有的事做对了,有的做错了,有的人错过了,有的人辜负了,可是无论如何,不管在何种境况下,她从未背弃过自己的信念。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越发清晰,她闭上眼睛,那些走过的身影一一闪现,她爱过的,恨过的,辜负过的,伤害过的,最终,凝结成一个清俊的身影,站在船头,衣衫萧萧,被冷雨轻点,淡淡的回过头来,眼眸清寒,却带着深沉的眷恋。
“我爱你。”
她轻声的说,风那么大,吹过她的鬓发,天地间都是血红色的,那些纷涌如潮水般的兵甲呼啸而来,一次一次的冲击着古老的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已经微微的隆起,带着生命的希望,一直在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站在这里,不害怕,不软弱,坚强的做一个母亲。
路那么远,他一定听不到。
她微笑着仰起脸,望着清澈的天空:“我爱你——”
可是,我终究不能陪着你了。
天那么蓝,恍的她的眼睛发酸,一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没入她森冷的头盔,浸入她浓密的头发。
她拔出战刀,所有的敌军都向她的方向冲来,贺霄的人马已经从侧翼杀出去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像是滚滚闷雷,白底红云战旗在头顶飞扬,那鲜红的颜色在滚滚黄沙中尤其醒目,像是一轮充满希望的红日。
她回过头去,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年轻的战士们。
这些,就是闻名天下的秀丽军,可是现在几乎已经很难看到那些最初的面孔了。这么多年来,这只铁血的军队跟随她转战南北,跨越了整个西蒙大陆,他们追随着她,从无退缩和胆怯。
真煌之战、西北之战、赤渡之战、北朔之战千丈湖之战、火雷原之战、龙吟关之战、唐京之战、白芷关之战、铁线河之战……
七年来,这只军队以彪悍的战绩向整个西蒙大陆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不分国家,不分派系,他们不为任何人而战,只为她,为自己的良心。
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去了,却还有更多人在奋力的向前奔走。哪怕,他们对于他们守护的国家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哪怕,他的家乡在万里之外,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何种命运。可是,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只要一个人的命令就足够了,只要那个人站在前方,他们的忠诚就会如万丈冰湖下的寒铁,即便山河崩溃,雪化成灰,也不会动摇。
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说,也不必在鼓舞什么士气,年轻的女子摘下头盔,青丝扬起,眼若晨星,她对着她的士兵微微一笑,然后扬起手中的战刀。
“为自由而战!”
两千名秀丽军的将士们喊出他们呢的口号。
“轰隆”一声钝响,好似惊雷敲响在大地上,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人疯狂的欢呼。
屹立千载的唐京城门,终于倒下了。
敌人如潮水般涌入。
大风吹过,喊杀声近在咫尺,楚乔朗声道:“诸位先行,我随后就来。”
“大人,末将先走一步!”
一名将领大笑着跃上马背,挥舞着战刀,大喝道:“为自由而战!”
他高举马刀,挺身上前,秀丽军的战士们跟在他的身后向着敌人庞大的列阵冲杀而去,如同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在挑战一个伟岸的巨人。
“杀!!!”刺耳的喊杀声充溢整个天地。
夕阳,荒原,铁骑纵横,刀剑如山。苍凉的风吹过,不屈的战士们扬起马刀,前赴后继的向着洪流冲过去。
整个唐京城都笼罩在无尽的战火之中,百年前,大唐的蔷薇战旗曾经覆盖了大陆上所有的土地,四海一统,领土广袤,大唐的意志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然而今日,楚乔望着那喧嚣的战场,破碎的铠甲,凋零的战旗,雄伟的宫殿上笼罩着层层硝烟,死亡的气息吞没了华丽的长街,耳边充溢着战马的哀鸣,百姓的哭号,,,,,,
她抬头仰望,西边的尽头,一轮鲜红的落日,缓缓而下。
那些慷慨赴死的战士,那些永不凝固的热血,那些即便是死,名字也不会见诸册史的男人们,就此长眠在这片浩瀚的土地上,尽管用尽了全力,却仍旧不能阻挡帝国衰败的脚步。
历史上的辉煌与壮丽,千百年来的光荣与梦想,今天,就在这里,她将亲眼见证这个伟大帝国彻底的衰败,彻底的走向灭亡。
夕阳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前再一次闪过那双宛若狐狸般的眼睛。
李策,我尽力了。
这个世上,也许不是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绝对的正确,可是在当时,你却没有别的选择。
诸葛玥,再见了。
又一轮绳梯搭了起来,数不清的敌军如蝗虫般的爬上来,楚乔一把抛掉刀鞘,挥刀就冲上前去。
“保护大人!”
秀丽军的战士们冲过来,挡在楚乔身前。
城下的秀丽军穿着黑色的战甲,平端着如云的战刀,排列成攻击的方针,向着敌军无畏的冲击而去。天色一片昏暗,太阳渐渐的落下山去,血红色的光芒笼罩大地,照在战士们的脸上反射着妖异的光芒。鲜血浸泡大地,喊杀声震耳欲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奋力的挥刀劈砍。
铁骑洪流布满整个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山河绝蹦,马蹄在轰隆,大地在颤抖,红了眼的战士们如同巍峨的高山,他们是一支创造奇迹的军队。曾经,在北朔城下,他们以少胜多,面对大夏的百万联军仍旧死守城门,不退一步。在龙吟关下,他们更是肩并肩的站成一排,抵挡住了赵塲的铁骑雄兵。
“杀!”
震天的怒吼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战马的惨叫,兵器的铿锵,排山倒海的人们涌上来,和这群视死如归的战士们绞杀在一处。铁甲覆盖住大地,狼烟冲天燃起,战刀劈砍,飞溅的血肉和肢体漫天飞舞,如同台风滚过稻草。年轻的身体大片大片的倒下,坚硬的铁甲被战马践踏,千万只马蹄踩过去,好似一团烂泥。
黑压压的箭雨将最后一丝光线覆盖,敌军前排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整个人射穿,惨叫,鲜血,死亡,断肢,慌乱的人群互相践踏,战马在凄厉的哀鸣,可是却躲不过那无处不在的森冷长矛。死亡,到处都是死亡,嗜血的战刀晃着妖异的红,战士们杀红了眼睛,他们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一个动作,就是劈砍,再劈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人们在尖叫,在哀嚎,伤员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战马踏碎了脑骨,鲜血飞溅,脑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