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的照在前面青碧色的深潭之中,一弯圆月洒在水波中央,雪白的一轮。

    诸葛玥一身淡紫色长衫,随意的坐在亭子下的台阶上,一条腿曲着,一条伸直,背靠着脱漆的柱子,有几丝墨发从鬓角滑脱,落在脸色。他的模样仍旧是极清俊的,手拿一只青绿色的竹笛,吹着极动听的调子。没有幽怨的痴缠,没有凌云的壮志,就像是普通少年吹奏的乡间谣曲,时而轻快,时而舒缓,有调皮的杜若芳香游荡在他的身边,像是顽劣的孩子。

    楚乔静静的站在那,无声无息,风吹过她淡绿色的披风,薄纱浮浮,像是早春的柳枝。

    她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他,岁月坎坷,一晃很多年,她曾经自怨自艾的觉得自己何其不幸,可是如今想来,最起码要比那歌中所唱的将军幸运许多。房子没倒,亲人未死,而爱着的人,还好好的站在原地,只要她肯回头,就能够到他的手。

    纵然相隔万水,世所不容,他仍旧一步步坚定的走到今日,用他那份难得的任性和固执,一次次的冲破禁锢,为她撑起一方躲避的晴空。

    心底的坚冰笑容,她似乎听到了理智的大厦巍然倾倒,她跟自己说:或许,我也可以任性一次。

    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任性过了。

    笛声骤停,男人斜斜的侧过头来,看到静静默立在桂树之下的绿衣女子,微微有些失神。

    “你怎么来了?”

    “就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

    楚乔一笑,就走过去,伸足踢了一下诸葛玥的腿,说道:“让开。”

    男人缩回了腿,她顺势就坐了下来。深潭白亮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破碎的珠玉,悠然盈盈。

    “诸葛玥,明天吊桥修好了,你就要回大夏了是吗?”

    诸葛玥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一丝惊讶闪过男人的眼睛,他反而有些奇怪了,上下的打量着她,似乎她有什么阴谋一样。

    “是要等夏皇死了吗?还是要等赵彻登上皇位?到时候,你能全身而归吗?”

    楚乔屈膝坐在石阶上,披风后的帽子耷拉在背上,微微隆起,簇拥着她雪白的脖颈。她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望着前面的水潭,突然转过头来说道:“诸葛玥,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女子的眼神是极清亮的,不是曾经那份洞悉世事的忧伤,她静静的望着他,静静的笑着,就像梦里的很多次一样,眼睛里没有其他杂质,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点头的,只见她开心的用双手托着腮,月光在她的脸上画下优美的弧度。她的声音很柔软,像是绵绵的海浪细沙,一点点的穿透了夜的宁静,悠悠然的,走进了他的心底。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还在这里耐心的等着你。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歌声顺着夜里的风,静悄悄的回荡在充满杜若香气的庭院里,楚乔转过头来,目光那样清澈。她伸出手,很小心很小心的缓缓靠近诸葛玥的手,不像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就像是初初恋爱的女孩子一样,紧张的指尖都有些颤抖,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轻触男人的手背,然后,轻轻的用手指捏住他的手指,只见那么凉,像是幽潭的水。

    诸葛玥转头看着她,神色一直是愣住的。夜风吹过他们之间,亭子里的花骨朵香气袭人,他们像是小孩子一样坐在台阶上,拉着手,谁也没最先开口说话。

    从来都是对立的,一旦战成一条直线,他们似乎有些摆不明自己的立场了。

    诸葛玥有点想笑,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笑,他很严肃的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放下了心结,楚乔变得很自然,她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问:“诸葛玥,青海好吗?”

    “恩?”男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还行吧。”

    “那漂亮吗?”

    某人很没有浪漫细胞的回道:“有几个地方还不错。”

    “那青海冷吗?”

    “夏天不冷,冬天冷。”

    楚乔充满希望的说:“那里的百姓一定很朴实。”

    “你傻吧,哪还没几个坏人?天下乌鸦一般黑,谁没有私心?”

    “啊?”楚乔终于皱起眉来:“那青海也不是很好嘛。”

    “我什么时候说那地方好了?”

    楚乔无语了,这是一个男人要带女人私奔之前说的话吗?

    “不过那地方也有一件事挺好。”

    楚乔问道:“什么事?”

    诸葛玥很得意的一笑:“那地方是我说了算。”

    诸葛玥自己笑了两声,发现没人捧他的场,有些抑郁的住了声。

    “星儿,是从什么时候?”

    楚乔微微一愣,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诸葛玥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眉心缓缓的皱了起来,好久才说:“从什么时候起,你不恨我了?”

    “谁说不恨了?”

    楚乔气哼哼用拳头比划着自己的头说:“我都记在这呢。”

    诸葛玥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月亮清淡的照着下面的一切,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只需要几句话,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可是走到这一步,却要那么多年。

    桂树摇曳,男人的手指很自然的反握过来,将女子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

    那么多年的辛苦,那么多年的执着,似乎只为等待这一个动作。

    他转过头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开心的咧开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