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淡淡的说道,随即站起身来,她已经六七日没吃东西了,只是在开始的时候被灌了点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险些摔倒。紫苏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她颤颤巍巍的来到书案前,拿起纸笔,似乎想要写字。

    “我给你磨墨。”紫苏连忙跑上前来,为她研磨。

    屋子的门此刻还是正开着的,风吹进来,卷的满书案的书册哗哗乱翻,紫苏着急的吩咐丫头:“快把门关上啊!”

    再低下头的时候,却见楚乔已经写好了,她将书信折好交给阿精,平静的说道:“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贺萧,让他按照上面的吩咐去做,一定要阻止诸葛家的杀手进燕北。”

    阿精愣愣的接过,却见楚乔挥手极快的又写了一封,交给他道:“这封信交给乌先生,告诉他,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达成信念的方式却有很多种,我已在尚慎洒下了种子,现在我把那里交给他了。”

    随后,楚乔提笔又写了封信。

    “这封信交给缳缳,跟她说,一切拜托她了。”

    阿精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直爽的男人傻楞楞的问:“姑娘,你不是要寻短见吧?”

    楚乔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仍旧是那么清亮,可是阿精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的,是不一样了,以前姑娘纵然冷静淡定,但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和她的喜怒哀乐。而现在,即使她看着你,你也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她的眼神望着你,却似乎也穿透了你,越过身体,越过房屋,越过院墙,越过天边的流云远月……

    “不会。”

    楚乔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紫苏说:“我饿了,拿点东西来吃。”

    荆紫苏顿时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高兴的答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饭菜是一直准备好温着的,紫苏带着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摆了一大桌,站在楚乔的旁边兴奋的说道:“这个是陛下派人送来的,你大病初愈,吃这个最好。这个是于大夫开的药膳,补脾胃的,你几天没吃东西,不能吃太荤腥的,这是我亲手熬得鸡汤,用文火喂了十一个时辰了,你快尝尝……”

    渐渐的,紫苏的声音一点点的低下去了,她手足无措的看着楚乔,只见她端着饭碗,只是机械性的一口一口的将米饭扒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很快就吃了一碗,然后自己起身又盛了一碗,坐下来继续吃。

    她的吃相很吓人,像是饿了很久的乞丐一样,拼命的往嘴里扒,荆紫苏被吓坏了,颤巍巍的想去拉住她,却见楚乔埋着头根本就不理会。紫苏咬住嘴唇,眼泪一点一点的落下来,她使劲的拉住楚乔的胳膊,悲声哭道:“月儿,你难受就哭一声吧,别这样憋着,会憋坏的,你难受就哭一声吧!”

    楚乔一言不发,仍旧在吃饭,她机械性的嚼着,似乎想将心里面的那些痛苦和压抑一同嚼碎咽下去。

    屋子里很静,只有紫苏的抽泣声,阿精拿着三封信,只觉得自己手指冰凉,他想要说什么,却顿时触碰到楚乔寒澈澈的眼神,女子冷冷的抬起头来,淡淡说道:“你走吧。”

    阿精离去的时候,楚乔已经在吃药了,大夫们一批批的走进来,背着大大的药箱,院子里似乎又有了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精却觉得更冷了。

    刚出了门,就看到站在胡杨树下的燕洵,云碧这个地方名字虽好,但是却是个贫困的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每年都有大雪灾,在这里生活的百姓,总是填不饱肚子,于是每年都在逃荒,时间长了,除了一些年迈的老人家,就只剩下这些胡杨树了。

    见他出来,燕洵也没有回头,将手里的几封信递过去,燕洵一一拆开,仔细的看,三封信都不长,燕洵却看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最后,他将信原封放好,交给阿精道:“按照她说的去做。”

    阿精面孔通红,好像做了贼被人发现一样,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陛下,姑娘会不会想不开自尽啊?我听她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燕洵面色不变,给了阿精和楚乔一样的答案:“不会。”

    “那……”阿精又问道:“为什么要让姑娘背上谋杀诸葛玥的这个罪名呢?诸葛家的死士会疯狂的报复不说,姑娘也会很您的呀?”

    “恨我?”燕洵声调上扬,闻言沉声一笑,淡淡的说:“那也比死了好。”

    阿精微微一愣,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完全明白,他又问道:“陛下,我们随便拿一具尸体去骗大夏骗诸葛家,不会有事吗?我们收了他们的赎金的。”

    燕洵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来,指着前面茫茫的雪原,缓缓说道:“阿精,你知道燕北地图上为什么不标注云碧这个地方吗?”

    阿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这里没有用,”燕洵语调低沉,冷淡的说道:“这里太小,怪石嶙峋,无法耕种,也不能做牧场,寸草不生,赤水不流经这,千丈湖离这也很远,气候恶劣,一到冬天就有雪灾,地理位置偏僻,连犬戎人攻入关都不来这边劫掠,无论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都是燕北的负担,没有半点作用,所以连地图上都不标注这里了。”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声音那般低沉,缓缓的转过头来:“如今的诸葛玥对于诸葛家,就是云碧对于燕北,存在只是耻辱和负担。对于一个轻率冒进、肆意妄为,并且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对一个女人的迷恋上的帝国将军,你以为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诸葛家的人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会给他收尸呢?”

    阿精恍然大悟,说道:“哦,难怪陛下要用姑娘做幌子,原来是志在诸葛家。”

    燕洵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缓缓道:“诸葛玥的死只是个开始,诸葛阀、赵彻、乐邢将军、还有当初举荐他的蒙阗,都会受到此事的波及,大夏不是正在乱吗?赵齐已死,赵嵩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魏阀和赵飏的势力太软了,我不妨帮他们一把,只有大夏内部不稳,我的江山才能坐得稳当。”

    阿精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风吹着他的脸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呆。

    “阿精,别总和程远较劲了。”燕洵看着他,皱着眉淡淡道:“你已经不是一个民间组织的刺客杀手了,燕北东征在即,你是我的心腹。玩政治,就要有一个玩政治的手段和态度,很多人是需要被牺牲的,如果你看不开这一点,那么你永远只能像大同行会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者一样,做一辈子的黄粱美梦,却一辈子都品尝不到权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