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不想就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平举着,傻傻的看着,然后笑道:“真好看。”

    曼帘垂下,燕洵在里面洗澡,楚乔就坐在外面等,像很多年前一样,一个人洗澡的时候总是防备最低的时候,所以他们总是习惯一个洗着的时候另一个在外面把风。

    帘子一层又一层,熏着好闻的香气,室内没有风,可是帘子还是轻轻的一动一动。燕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阿楚,脸巾。”

    楚乔连忙拿起白色的脸巾,手臂伸过帘子,指尖轻轻触在一起,滚烫滚烫的,楚乔连忙缩回手,微微有些尴尬的问:“水热吗?”

    “还好。”

    水声哗哗的响,楚乔托着腮坐在外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燕洵,你这次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去前线。”

    水蒸气从里面一点点蔓延出来,屋子里暖暖的。

    “怀宋为什么会配合我们在边境搞军事演习?你认识他们的长公主吗?”

    男人说道:“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说不上认识,不过我在怀宋有一个朋友,这件事是他从中周旋的。”

    “哦,这样啊。”

    “阿楚,你伤重吗?都伤哪了?”

    “无关紧要的,只是一些小擦伤罢了。”

    屋子里渐渐静下来,过了很久,楚乔突然开口道:“燕洵,以后有事,不许再瞒着我了。”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楚乔等了很久也不见回答,她忍不住又叫了两声:“燕洵?”

    仍旧没有回答,楚乔有些急了,一把撩开帘子光着脚就跑进去。却见燕洵就那么坐在水池里,头靠在挂壁上睡着了,眉头轻轻的皱在一起,满脸的疲惫。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他真的是累坏了,直到此刻卸下满心的担忧和防备,才能这样睡一觉吧。

    突然间,所有的怨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是非曲直,又怎是一句话就能道的分明?九幽台上的潺潺鲜血,寂寂宫廷里的步步惊心,都是她陪着他一同走过,不是不知道那是何等的仇,不是不知道那是如何的恨,“活下去,杀光他们!”的誓言至今仍旧在耳边回荡,多少的讥笑谩骂,多少的冷箭白眼,多少的耻辱愤恨,都像是屠刀的种子,一早就深深的种在他们的心间。推翻圣金宫的巍巍宫门,敲碎真煌城的落落城墙,又是何等的诱惑和力量?可是,他终究因为她的一句话挥兵回转,这其中的情谊,她又如何不知?

    连日的信念在今日化作了挣扎的情绪,有怨、有憾、有喜、有悲、有心结、却也有感动,她一直反复的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左右着,直到刚才,他轻轻叮咛一声然后转身离去,她才陡然体会到自己内心的真实。

    夕阳、战马、军刀、战士的呐喊、平民的惨叫,战争吞噬了一切,包括人的信念和良心,可是,终究吞噬不掉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没有得到自己效忠的人的信任,她孤注一掷的死守城池,无数的战士为此而丢掉性命,江山血满,白骨飘零,作为将领,她该有怨有恨,有浓浓的怨愤和不甘。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得到了一份重逾山巅的情谊,江山与美人,王图霸业与两心相照,他在瞬间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不甘和怨愤?

    醒来的时候,楚乔就睡在他的身边,额头光洁,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还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外面仍旧是黑着的,燕洵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站在窗前,外面墓雪千山,仍旧是燕北的天空和土地,连风都是冷冽的,这里依然是贫瘠和寒冷的,似乎一直是这样,就算当初父亲广施仁政,这里的生活依旧是贫穷和艰难的。可是为什么,曾经自己想到燕北的时候,总是会固执的以为这里鸟语花香富饶美丽?

    也许吧,也许真的如羽姑娘说的那样,他已经变了,心变得大了,眼睛看的远了,想要拥有的东西也就多了。除却报仇雪恨,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的,多年的经历让他明白权利和力量的重要,没有这些,一切都将是没有翅膀的鸟,是飞不起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有些后怕。

    他险些害死她,一想到这,他就汗毛直竖,寒冷得很。

    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似乎又看到了赤水以东的那片广袤的土地,他还能想起兵指雁鸣关的那天早上,他是如何的踌躇满志,如何的热血沸腾,可惜了。不过,大夏仍旧摆在那,而他若是晚回来一天,阿楚又会如何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好……

    手指有些冷,床榻是空的,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燕洵站在窗前的背影,漆黑的,显得有些沉重。

    “燕洵?”

    她轻声叫,声音还带着困乏的迷蒙,男人回过头来,黑暗里他的眼睛闪动着看不清的光芒,让人分辨不出那里面是如何的情绪。

    “你醒了。”

    “恩,你想什么呢?”

    燕洵走过来,轻轻的拥住她的身体,淡淡道:“没想什么。”

    楚乔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肯定的感觉到他回来了一样。

    “燕洵,你后悔了吗?”

    燕洵眼神漆黑,手臂微微用力:“没有。”

    “那你以后会后悔吗?”

    燕洵沉默了,楚乔的心渐渐有些冷,肌肉都紧绷着,过了许久,方听他轻声说:“我后悔回来的这样晚。”

    鼻尖突然有些酸,楚乔将头埋进去,然后闭上眼睛,紧紧的抿起嘴角。

    还奢望什么呢?做人不可太自我,即便是朝夕相伴,他心中的苦,她又能分担几分?那种满门惨死的悲伤,多年积淀下的仇恨,她又能了解几分?只要他还记着她,还念着她,还顾及着她,就够了。

    “燕洵,以后有事不可以再瞒着我了。”

    “恩,”燕洵点头:“好的。”

    楚乔再一次陷入梦里,梦里温暖甜蜜,有人牵着她的手,那般坚定,仿佛一生都不会放开。她迷迷糊糊的想,这样的梦她好像做过,在哪呢?对了,是在卞唐,那是个温暖美丽的地方,繁花似锦,可是她却觉得那里没有燕北暖和,站在这片土地上,她的心是潮湿温暖的,纵然此刻外面关山如铁,莽原暮雪。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燕洵已经不在了,楚乔正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睡这么久,荆紫苏突然走进来,笑着说道:“月儿,洗把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