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少女继续说道:“所以他要杀你,就必须要假借别人之手,要做的似是而非,然后再嫁祸他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现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女儿嫁给你,做出想要冰释前嫌宽容大度的假象,让世人以为他真的想放你回燕北,对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后再亲自出手,至你于死地。你一死,他最心爱的女儿就成了寡妇,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燕洵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的都对。”

    花房里很暖,燕洵偏爱兰,一室兰草幽香,暖风习习,熏人欲醉。

    燕洵眉梢微微上扬,轻声问道:“那阿楚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心中早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楚乔微微挑眉,沉声说道:“娶了赵淳儿,他日必有杀身之祸。不娶她,却是违抗圣旨,不尊皇令,拒娶仇人之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大祸瞬间临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无法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说完,楚乔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七年来,多大的侮辱和困境都挺过来了,何况是如今区区的一个女子?呵,皇帝是在为他自己寻找退路以作掩饰,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可怜了赵淳儿一颗痴心,满腔柔肠。”

    燕洵面色渐变,淡漠又带了两丝落寞和辛苦,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原来你早已为我谋划好了。”

    “你我多年来祸福与共,生死荣辱早已系为一体,我自然是要为你谋划的。”楚乔沉声说道:“何况,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昨天晚上,你就已经告诉我了。”

    燕洵闻言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阿楚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楚乔站起身来,释然一笑,上前拍着燕洵的肩膀说道:“那是当然,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是生死与共的情义,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燕洵看着楚乔轻松的笑脸,也是一笑,点头说道:“对,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先走了,马上就要去骁骑营任职了,走之前去跟赵嵩打个招呼。”

    燕洵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也代我向他问好。”

    楚乔转身就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脚步一滞就停了下来,缓缓握起拳头,然后再松开,反复三次,却仍旧没有走出去。燕洵仿佛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站着。

    “燕洵,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你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大事为重。”

    燕洵心下一阵冰冷,他没有做声,只是望着少女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花厅的层层翠绿之中,久久不动。

    阿楚,我施恩滴水与你,你却报我以涌泉。那么,面对你的滔天之恩,我又该如何偿还?

    午后阳光明媚,可是突然间,燕洵却觉得一切是那般的刺眼。

    **

    “谁?”

    一声短促的轻喝骤然传来,楚乔一惊,低头看去,只见石桥之下的桥洞里探出一个脑袋,金冠束发,两道剑眉又黑又浓,鼻梁高挺,眼神愤怒,额头有些红肿,竟似被人用硬物砸了一般。

    楚乔心下一凌,眉头顿时紧紧皱起,暗道今日果然运道不佳,打消了转身逃走的念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行礼道:“参加七殿下,楚乔不知殿下在桥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赵彻一身天青纹龙袍,金冠紫绶玉带,腰间挂了块藏蓝色的玉佩,色泽上佳,整个人俊朗出众,和他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若不是表情太过愤怒的话,在这样白雪茫茫的景致下出现,倒也是一桩赏心乐事。

    “是你?”赵彻眉心一皱,仰着头看着桥上的楚乔,表情阴郁的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不该在桥下呆着是吗?”

    “七殿下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皇室的,殿下喜欢在什么地方,愿意在什么地方,自然轮不到属下置喙。”

    赵彻一愣,喃喃的重复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句话,若有所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楚乔行了个礼,沉声说道:“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属下告退。”

    “站住!”清冽的嗓音顿时响起,生生将楚乔将要跨出的步子顿住,赵彻绕了个大圈,从结了冰的湖心另一侧爬上来,长途跋涉,竟有些远。大夏皇子微微气喘,隔着老远冲着楚乔喊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楚乔心下一叹,少不得又要被他试探恶语一番,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面色郁郁,缓缓的走下石桥。

    两岸树枝干枯,一片萧索,大雪茫茫,缘湖封冻,七月桥横跨在湖面之上,莹白剔透,远远望去,竟如一条缎带一般光华夺目。

    楚乔离开莺歌院之后,并没有去找赵嵩,而是独自来到御花园想要清静一下想点事情。大夏夏日极短,冬日严寒,这御花园衰败乏味,向来少有人烟。不想从桥上扔下去一个石块,竟砸上一个赵彻来。

    “你刚才自称属下,不称奴婢,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要问的竟然是这事,连忙答道:“当日围猎大典上,皇上开恩脱去了我的奴籍,并亲口赐予我骁骑营箭术教头的职位。殿下是骁骑营统领,虽然还未正式拜见,但是也是楚乔的上司。”

    赵彻眉梢一挑,沉声说道:“骁骑营箭术教头?你?”

    他惊讶,楚乔却更加惊讶,皱眉反问道:“殿下难道不知吗?没有人告诉您?”

    赵彻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微微震怒,冷眼望着楚乔,并没有回答。

    只是这样短短两句话,却无形中透露给楚乔太多的信息,心中的震动一时间几乎无法言语,太多的念头纷纷汇总,让她目不暇接。当日赵彻演兵之后就退了下去,没来得及观看她和扎玛的比斗,难道事后竟无人告诉他?

    难道,穆合氏和赵彻的关系已经决裂到这种地步?皇帝对这个当初最为喜爱的儿子也是毫不亲近?赵彻在京中不可能没有密探,那又是什么人有意隐瞒?燕洵的属下被册封武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

    正想的出神,忽然眼梢一瞟,楚乔顿时一惊,手指着赵彻的额头,尴尬的说道:“七殿下,你……”